作者:千里江风
所以陶谦若是想要抵达广陵,他就必须要渡河。
而前往高邮的最佳途径,就是在下邳的徐县登船,经由洪泽湖,也就自然而然地跨过了淮河,而后经由洪泽湖东南方的三河一路东行,进入高邮湖的区域。
高邮湖的东面就是高邮县城了。
因这几日的风平浪静,陶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走这条水路,而不是在渡河之后换回马车车驾。
但他也没想到,被笮融请来的扬州帮手虽然名义上叫做山越,却大多是通晓水性的好手!
这些人早早从另一头乔装成了渔夫进入洪泽湖流域,就等着陶谦送上门来。
陶谦对此一无所知。
夏日的酷热被头顶的船舱遮盖去了大半,湖上还泛着一点带有水汽的微风,他合衣躺在船中的软塌上,被这样的水波摇晃带走了几分早前的怒意。
笮融这个欺上瞒下的混账玩意,之前确实是让他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但如今也暂时缓过了那个愤怒的最高峰。
这徐州的主宰者也到底还是他陶谦,而不是笮融这个玩意。
等抵达高邮之后再行动怒也不迟。
淮河流域的庄稼因为这些浇灌的水源而长得格外繁盛,在他登船之前就看了个清楚明白,再有那么半个一个月就是府库进一步充盈的时候,他也不必为了笮融的这些举动,让自己被气出个好歹。
他此时合该先享受湖光山色才是。
然而也正是在这时,陶谦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船身一震,好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下一刻,船上便响起了一声惊呼,“你们要做什么?”
在这本应当安静非常的午后,骤然响起了一阵利刃破空之声,而后便是那先前出声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直接从船上摔了下去,发出了一声落水的声响。
一听这动静,陶谦想都不想地翻身而起。
他本就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当即抄起了手边的刀,意图看看是何人有此等狗胆,在洪泽湖上对着他这位徐州牧动手。
可他才迈出一步,就陡然发觉船身的情况也不对。
吃水好像变得更深了!
他的这份怀疑也立即遭到了证实,身在船尾的船夫高呼了一声,“有人在底下砸船!”
陶谦心中一紧。
因接下来还要走三河河道的缘故,他没有选择那种特别大的船,这就导致了他有相当一部分下属没有和他坐在一条船上。
他的对手却没有因此而对他手下留情,分明是抱着一击必杀的想法。
船身一坏,这船就不易回头或者脱困。
而周遭快速聚拢而来的渔船,蛰伏在水中的水鬼,都在他的其余部下惊觉到异常之际快速地扑上了船。
这些人身着最寻常不过的麻衣,也都是渔民的装束,让人根本无法在这一个照面之间判断出他们的来历。
他只是有一种近乎于直觉的预感,这些人……
哪怕这些人中并没有僧侣,他们也极有可能是笮融的部下!
他那封送去安抚住笮融,以图抵达后成功发难的书信,可能到现在还在送往高邮的路上,但笮融已经做好了与他敌对的打算,更是毅然决然地先下手为强!
于是将这出背叛的刺杀放在了此地。
对方的有备而来,让陶谦部下本应当占据的武力优势在此刻荡然无存。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陆续砍翻了他面前拱卫的扈从,一步步地朝着他紧逼而来。
在这等生死危机面前,就算可能也有风险,陶谦还是决定跳船,起码也要给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来。
但还没等他借着下属的掩蔽退到窗口,从此地翻窗跳出,一支横空飞来的短箭就已经扎入了他的胸膛。
既是行舟于湖上,陶谦又哪里有可能给自己穿戴着什么甲胄护体。
这支箭径直没了进去,更是在须臾之间将一股令人麻痹的状态传递到了他的口舌之间。
这还是一支毒箭!
陶谦的目光中,下属的船只好像已经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了,但他已来不及看到这份救援的结果了。
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279章 暗……
这场发生在洪泽湖上的交锋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陶谦的部下发觉有异常来援,登临上这艘已经开始沉没的航船之时,陶谦赫然已经死在了这些刺客的手中。
他在死前所猜测的的确没错。
被祖郎发出的这支箭,是一支实打实的毒箭。
即便他没死在脏器受损的伤势之下,也会被这支毒箭夺去性命。
他的下属赶到的已不算太慢,还是改变不了他身死的结局。
更让他的下属追悔莫及的,是这些刺客对洪泽湖一带的水域情况似乎极为了解,很快就在登岸之后将他们给甩掉了,逃了个无影无踪。
在这一刻,他们的心中闪过了无数个疑问。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到底是何人有这样的胆量刺杀一州的州牧?
想到陶谦从下邳往广陵一行的目的,这些人的心中都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笮融!
只有笮融需要对陶谦前往广陵的举动做出阻拦,或许还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笮融也满足这个条件,有资本调度人手行刺杀之举。
跟随陶谦前来的护卫,大多是在陶谦开始担任徐州刺史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在他的身边为他办事,对陶谦的忠心程度不容怀疑。
因和陶谦同船的卫队长官也随之身陨,这些人飞快地选出了一位主事之人整合了队伍,决定将刺客之中的死者作为证物,连带着陶谦的尸体一道,意图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东海郡。
陶谦身死,本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他们必须要为陶谦报仇。
同时,陶谦的两个儿子虽然都不曾涉足官场,但他们也总能继承父亲的衣钵才对,所以他们得为徐州牧的接班人继续尽心。
“直接销毁船只,隐藏消息。”这人说道,“我们怀疑笮融那厮为了阻拦府君的调查而痛下杀手,却并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动的手,不过谁若是在此时先有了异动,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但这种事情也就是想得很好罢了,真要操作起来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陶谦作为州牧四方巡查,并未瞒着州中的民众。
他从下邳城中离开,转道徐县而来,实是有目共睹之事。
这洪泽湖上除却伪装的渔民之外也有真在此地打鱼的,亲眼见到了这样的一出刺杀。
陶谦没再继续这场巡视,反而是在下属的护送之下匆匆回返东海,且在此后再未露面,甚至都没在徐县找个医者看看,那么,他可能都不只是在这出刺杀之中受到了重伤,而是直接送了性命。
这种说法根本无法被轻易平息下去!
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朝着下邳和广陵两郡扩散了出去,以至于闹到了沸沸扬扬的地步。
身在下邳的陈珪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惊得将手中的杯子给砸了。
“你说什么?”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下属。
这比起他之前听到笮融在高邮弄出了神迹,还要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耳朵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否则为何会出现如此幻听。
陶谦才刚刚离开下邳多久?
他甚至还没到广陵郡内。
陈珪连忙让人朝着陶谦回返东海郡的那些部从追去,意图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
要知道,陶谦若真的死了,对徐州造成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
徐州在前几年间秩序的恢复,都是建立在陶谦做这个徐州牧的前提下。
哪怕不谈这出刺杀的幕后黑手,也就是被陈珪第一个怀疑的笮融到底会做出何种反应,陶谦的儿子要想接手徐州,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陶谦之死,势必会让徐州在顷刻之间变成众矢之的。
笮融对祖郎给出的回复中,他可以凭借着自己浅薄的见识和目光,说出徐州的邻居暂时都没有这个资本对徐州做出安排,但要陈珪看来,真正对徐州没有动手资格的邻居,只有一个曹操而已。
他和兖州士人之间的关系磨合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要走,绝不适合在此时对徐州表现出胃口。
同时,他的兖州牧之名来自于邺城朝廷,若是越界进入徐州范畴,无疑是在跟袁绍对着干。
这件事他做不得。
可其他的人,却必定会生出想法。
所以他必须尽快确定陶谦的死讯是否为真,而后做出一个合适的应对之策。
只是让陈珪并未想到的是,他的这一问,还问出了些麻烦。
那些护送陶谦尸体回返的护卫,当即将他的这个表现当做了不怀好心,不仅没有回答他的这个疑惑,还将他派出来问询情况的人给扣押了下来。
他们一路急行地进入了东海郡的地界,而后回返了州治郯县,和陶谦的两个儿子陶商和陶应碰了头,并做出了一个建议——
在无法判定笮融到底和那批刺客有没有关系的情况下,陈珪作为第一个问询陶谦情况的人,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他们的怀疑,觉得他或许和陶谦之死有关。
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觉得应该先将陈珪的儿子陈登给扣押起来。
“现在是你们该随便怀疑凶手、引发混乱的时候吗?”鲁肃刚进门就听到了这样一出荒唐的建议,厉声斥责道,“动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陈元龙有什么必要对府君动手?是他在徐州做事有何处不够尽心,还是府君给他的屯田校尉位置对他有所苛待?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鲁肃的这个主簿位置,已算是在陶谦身边尤其亲厚的了。
自他被陶谦启用以来,所做出的种种判断也少有出错的。
故而他年纪虽轻,这些侍从却不敢对他有所看轻。
此刻听他这番疾言厉色的质问,那为首的侍从小声回道:“若如主簿所说,眼下我等该当如何办?”
鲁肃朝着陶商、陶应兄弟二人看了一眼。
这两兄弟先前没被陶谦认可作为接班人培养,实是必然。
他们好像分毫也没有意识到,先前那扈从对陈登的怀疑和鲁肃做出的驳斥,在这一番往来之间到底意味着什么,而是依然失神地盯着陶谦的尸体。
陶谦的死,或许不一定是使得徐州没了顶梁柱,但对他们来说却是天都要塌了。
因中了毒箭的缘故,陶谦的唇色还带着几分青黑色,又因为夏日炎热,这具被快速从洪泽湖送回东海郡的尸体已经发出了一股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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