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两地的加急战报送到公孙度手中的时候,他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并立刻让人对消息做出封锁,以防这情况被公孙瓒和临近的蹋顿所知晓,让他们觉得他是个可以被趁势欺负的软柿子。
做完了这安排,公孙度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战报上。
报信人听到公孙度这么问,连忙回道:“还有财物!他们将两地的府库都给洗劫一空了,只是没有到民众家中大肆掠夺而已……”
“那些不重要。”作为贸易港口的沓氏和作为郡县边界的西安平在府库中到底有多少存货,公孙度是心中有数的。
上缴税收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早早被运送到了作为郡治的襄平。
这也就意味着,只是劫掠府库的话,其实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筋动骨的威胁。
反而是城中的守军和民众被人劫持走了一部分,对公孙度来说才是个莫大的损失。
要知道,幽州,尤其是几乎处于疆土尽端的辽东郡,是实打实的地广人稀之地。
在公孙度看来,阻止了他在辽东这地方按照那吉兆所说,从事封王之举的,正是此地的人口。
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希望徐州和青州等沿海之地能出现动乱,尤其是距离辽东最近的青州。
要是这些地方的人都能来到辽东避祸,那么在中原战乱的人力折损之中,他反而能够在辽东日积月累积出一支蔚为可观的队伍。
可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避祸的人没见到,倒是有人上门打劫来了。劫持的还是公孙度最看重的人口!
天下何来这等扎人要害的劫匪!
要不是公孙度此刻还面对着一旁的下属,他都想要直接怒骂出声了,也就是还顾忌着一点自己的形象,这才按了按额角跳起的青筋,朝着报信者问道:“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报信者回道:“这些人并未报上自己的名姓,那战船上也没有所属势力的标记。我们只知这些战船都是几乎满载的状态,不像是远航而来的舰队能保持的样子,此外就是,同来的人里有一个人,曾经在辽东避祸过。”
公孙度眉头一挑:“是谁?”
“东莱太史慈。”
太史慈的射术超绝,在进攻西安平的战斗中,除了作为这一路近战领袖的吕令雎之外,就属他最为醒目了,难免被公孙度的下属留意到。
可辽东这地方的消息,向来是要比其他地方接受得迟缓的。
公孙度只知道太史慈当年是为了避开东莱郡府和青州州府之间的矛盾,这才远渡渤海来到了辽东,却并不知道,他后来护送着邴原前往居庸关后,被乔琰招募到手,成为了大司马府的府掾。
毕竟府掾这种位置,只要能养得起,安排出十个都无妨,又不像是那些中郎将、太守、将军一般有着明确的职权权柄。
于是当他听到并非远航的推断和东莱太史慈的名字之时,他一把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袁本初欺人太甚!”
自己境内的人口因为蝗灾旱灾的缘故外流到了并州和司隶的地界上,又没这个本事和曹孟德一般直接再打下一州半郡的拓展地盘,就想出跨海劫掠这样的操作来了?
别人或许会对袁绍那四世三公的出身有所惧怕,他公孙度都敢在辽东生出不臣之心了,又何来对此的敬畏情绪。
他满脑子只想着——
袁绍若是觉得,打到他公孙度的家门前是挑软柿子捏,那他就非要给对方证明一下,他可不能算是软柿子,而是个硌牙的石子。
拂袖而去调集下属的公孙度并未听到,那报信之人还嗫嚅着说了一句,“还有一个作战极其英武的女将……”
按说,这其实也是个很有标志性的特征。
时至今日,也就只听说在乔琰的麾下有过女将,正是由上位者做出的提拔。
但在所有幽州人的认知之中,乔琰根本就没有这个进攻辽东的条件和余暇。
不久之前她明明还和曹操在豫州展开了一番拉锯争端,现在又在洛阳进行灾情救助和收拢司隶民心的举动。
打从去年开始,她就没有主动对外做出地盘的扩张,今年的进驻洛阳也是对丢掉了汝南郡和陈郡做出的弥补应对,又怎么可能会忽然以神来一笔的方式进攻辽东?
那袁本初都已经朝着长安那边“效仿”了这么多东西了,现在再多学一个起用女将,好像也很说得通。
反正别管这支特殊的舰队到底是来自于袁绍还是乔琰,他们只要将其从辽东郡给驱逐出去就好了!
这位负责报信的下属是这么想的,公孙度也是这么想的。
他在收到这份两地遭到了劫掠的消息传来后,快马加鞭地从襄平赶赴了距离更近的西安平。
这一路疾行之中甚至跑死了几匹幽州好马。
可即便他来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当他来到此地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依然满目疮痍的城墙。
还没等他斥责守城将士在修复城墙豁口上的不走心,就见对方哭丧着脸朝着他迎了过来,“府君,那队悍匪又来了一次,他们这次连重锤击墙都不必做了。咱们原本就还没从上次的攻城中缓过劲来,楼船一出现,将士们都不敢掠其锋芒,直接跑开去了。”
公孙度咬牙切齿:“所以你们又让他们带走了人?”
守城将领无奈地点了点头。
见公孙度一派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守城将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才发生没多久的事情,府君若是大规模调动船队,或许还能在路上将其拦截下来。我原本是想向府君索求一道出兵指令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信出去,府君就已经亲自来了。”
接连的两次袭击和掠夺人手,已经让公孙度这个将辽东视为自己所有物的辽东太守处在了一点就炸的状态,此刻听说这些人还未走远,一面听着这守城将领提起那几艘船上比起寻常钩拒更可怕的钩爪木桥,一面快速以太守的身份朝着周遭的县城也发出了调兵指令,甚至将邻近港口的渔船都给征用了过来。
既然对方要玩水战,还喜欢用钩拒这东西来卡死双方船只之间的连接,便于他们来进行近身作战,那他就直接动用人海战术,来给这些人一个血的教训!
对方在这趟从西安平劫掠走的人口,说不定还能在双方海船的交手之中,成为他公孙度的助力。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公孙度亲自带兵,领着这些航船直奔鸭绿江入海口而去,别提有多迅捷了,一入东海这支船队就直接调转了船头朝着西方行驶而去。
他惊喜地发觉,或许是因为敌方舰队的负载太重,吃水太深,以至于当他追出去了小半日后,就在前方见到了那些战舰的身影。
而他这对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先前的几次胜利给冲昏了头脑,一见到他们这边舰队的出现,想都不想地转头朝着他们迎来。
但在这来势丝毫不减的船队冲撞中,何止是那艘楼船,就连几艘附属战船上,都有装着巨石的拍竿从原本垂落的状态被轮轴拉拽而起,而后——
在公孙度惊觉不对的惊骇目光中,那一根根的拍竿朝着他所率领的舰队凶悍地砸了下来。
见过在末端捆绑着巨石的榔头吗?
拍竿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马钧和黄月英做出的技术指导下,这些拍竿甚至还在下部也安装了转轴,这样一来,连拍竿的攻击方向都可以再做出进一步的改变,让人明明看着那拍竿将要落下的位置是这里,却忽然砸在了面前。
寻常的船舰根本无法负荷这样可怕的冲击力,几乎是在巨石落下的一瞬间就被拍出了偌大一个窟窿,甚至直接被打碎在了当场。
当一艘楼船根本不止安装了一根拍竿的时候,这种杀伤力也就更加不是通过船只的数量可以弥补出来的差距。
不过须臾,那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击舰队,已变成了七零八落的一片。
吕令雎朝着海上的碎木板看去,朝着一旁的太史慈和陆议颇为无奈地说道:“他们不会觉得,这拍竿只是用来砸城墙的吧?谁家对海军战船的头号目标是砸墙啊。”
她之前只是为了留点余力,才在刚遇上幽州海船的时候上的钩爪木桥……
可既然能用拍竿进行以一对多的攻击,为什么还要这么蠢地去折腾什么钩拒呢?
既然是海战利器,当然要砸人家的船才对!
第309章 ……
这出拍竿的得手,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这些幽州辽东郡的从属以为他们的船上利器只是用来攻城袭墙之用,可事实上,这东西最本质上来说还是在水战的近距离交手中发挥作用,让人还没来得及真正拉近和敌方之间的距离,就先被对方的“摆锤榔头”给砸了个四分五裂。
吕令雎别提有多喜欢这东西了,就是那轮轴如果操作不当,可能会让拍竿的反复使用存在一点问题而已。
但在其暴力打击所造成的破坏性面前,这根本不能算是个问题!
眼见这辽东郡追兵自以为的人海优势,在我方战船的横冲直撞面前荡然无存,就算是相对来说稳重些的陆议和太史慈,都不免在此时心怀几分激动。
不过在这份激动之余,陆议还保持着足够的观察力。
他听着敌方败军之中发出的动静,忽然留意到了那些混乱的声响中,出现了一声稍纵即逝的“府君”喊声。
他连忙朝着身边的士卒和那些被拍竿威力震慑在当场的采参人喝道:“快!去那边抓人!有大鱼!”
有大鱼这三个字一出,吕令雎也急忙举起了下属递过来的望远镜,朝着那头看了过去,赫然见到在那边那艘被拍散的船只之中,一个抱着木板朝着远方泅水而去的身影,明显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衣着,还被同样落水的下属拥趸庇护在中间。
在听到陆议所说的“府君”身份后,她更是眼前一亮。
这种称呼绝不可能出现在西安平的县城高官身上,只有可能是这辽东郡的头号长官。
公孙度!
人口的劫掠比起领地的侵占,在方今这种特殊的局势之下更容易引起公孙度的戒备和愤怒,是早在他们前来此地的时候就制定好的策略。
但当这举动当真把公孙度给引出来,还是出现在吕令雎这一路的时候,她还是不由握紧了船舷,指尖下意识地收拢,恨不得自己也直接往水里跳,跟着这些前去擒拿“贼首”的将士一道,将这公孙度给抓到自己面前来。
陆议在旁提醒了句“别忘了孔明的计划”,这才让她稍稍平复下了些心绪。
也不能怪她如此激动,上一次擒拿住的鲁肃,到底也只能算是徐州的主簿而已,此刻她要抓住的,却是割据辽东意图称王的公孙度。
不过陆议说的不错,眼前这场压倒性的胜利并不代表着他们的辽东之战告一段落。
公孙度在此时出现,只能代表着他们的引蛇出洞计划提前一步达成,随后的行动才是重头戏。
若不能让公孙度心服口服地承认自己确实不如他们,在拿下辽东之后让公孙度和张辽两头夹击公孙瓒的行动,绝不可能达成高效的配合。
若是其中出现了什么纰漏,让公孙瓒有了脱身甚至是反攻的机会,那他们这出海航辽东的突袭计划,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们是不能直接杀公孙度的。
别管此人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起码在他接任辽东太守的五年之间,他在此地已经渐渐培植起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更有了真心臣服于他麾下的下属。
即便公孙度为他们所杀,他们也绝不可能直接顶替掉公孙度的位置,让辽东在并未出现任何动乱的情况下直接完成易主,所以……
还是该当按照诸葛亮那个得到了乔琰认可的计划行事。
但说起来,吕令雎看着面前的战局还是不由有些得意。
计划是诸葛亮提出的不错,可总得遇到了人才能执行下去,这迎战公孙度的首功果然还是她的囊中之物!
当公孙度被人从海中抓到楼船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姑娘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中堪称肆无忌惮的目光,活像是在打量他到底能价值几何。
公孙度:“……”
他在辽东的日渐积威,让他早已不是刚被董卓给出这个委任时候的手脚局促,就连郡中的县民都有拿出吉兆来讨好于他,为显示他在此地统领的合法性,已有多时不曾被人以这般放肆的眼神打量了。
就算他此时被人拖拽着上船,简直是一副落水狗的样子,也没改变他对自己的这种认知。
但如今他是那个阶下囚,再有多少的不满都没法直接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顶多就是看着吕令雎和陆议外加他们身边的太史慈,琢磨着这些人若是想要上岸占据辽东,他是不是有从中操作脱身的可能。
海战上的优势可不代表着他们在陆上还能如此!
首先,他们没有足够的马匹,而幽州突骑比起凉并二州的,也未尝不能一较高下。
可吕令雎一开口,便让公孙度有些意外。
她说的并不是让他投降,而是在收回了那种放肆打量的目光后说道:“公孙太守,我想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被我们给击败得如此狼狈吧?还是被我们这些年轻人打败的。这条消息如果传到身在辽东属国的蹋顿和再往西的公孙瓒耳中,大概不会是个对你来说的好事。”
这当然不会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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