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鲜于银同样未曾与会,只隔空表达了对他的支持,谁知是不是为了防止消息外泄后将他给供出来。”
剩下的一个袁耀就更不用说了,这家伙从刘扬的地方出来当天,就已将消息给全部透露给了乔琰的部从,简直是将主动上报减轻罪责做到了极致。
才这么几个人就已经弄成了这般混乱的状态,若是再多上些人手,天知道会不会行动还未开始,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所以,还得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帮手啊。”
乔琰的脑海中将这些推动着她不断朝前走去的要素一个个翻覆思索了过去,在心中有了成算。
这些扎根在她所掌控地界腹心的毒瘤,正是促成她从这权倾天下的臣子到那颠覆汉室的帝王的要害。
所以,她还要再稳一点,再小心一点……
将他们连带着汉室的王业一并祓除干净!
“孙策那小子真是越来越过火了。”吴郡的一处宅邸中忽然爆发出了一个声音。
“行了朱公,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家伙是个什么脾气,当年王氏为孙策所屠戮的举动不就已经证明了吗?”另一人回道,“他和他祖上那些个卖瓜人一样,都是些粗蛮的武夫,你想让他按照我们的规矩办事,那可有点难。”
“不过他这次确实是坏了规矩,”第人开口说道,“他做出礼贤下士的举动,让我等吴郡四姓之人效力于他的麾下,按说他也该当给出个符合我等利益诉求的位置才对,可你们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这次豫章郡告破,黄祖被杀,孙策当即就将豫章郡太守的位置给敲定了下来,选的还是朱君理,这着实是不将吴郡朱氏放在眼里。”
被此人所提到的朱君理,便是被孙策奏表长安朝廷接掌豫章郡太守位置的朱治。
此人早年间以县吏、从事做起,直到效命于孙坚麾下,到了孙坚死后就成为了孙策的部下,也得算是跟随孙氏父子的老臣。
但他和吴郡朱氏不能算是一脉。
周武灭商,有曹姓子弟以功封赏在邾,以此为姓氏,邾为楚灭后转为“朱”字,在沛国、吴郡等地各自分流,其中被孙策倚重且在此时启用的朱治就是出自沛国朱氏。
自朱氏出现的春秋到如今的数百年时间里,就像陈郡袁氏和汝南袁氏都有主次之分,从属之争,朱氏的两支也同样如此。
孙策先杀黄祖,后弃吴郡朱氏而用沛国朱氏为豫章太守,无疑是对他们的警告!
扬州多年间的偏远之境,让此地的世家早已习惯了由他们在背后拨动利益筹码,哪里能接受孙策借着战功,在这里重新制定游戏规则!
反正现在孙策不在吴郡,正好让他们骂个痛快。
让朱治上位豫章太守他们也未必就会阻拦,但这种不告而行之事却让聚拢在此地的家生出了要给孙策一个教训的想法。
只是这个教训还未开口,他们就听到了外头有人来报,一名自称姓黄的年轻人求见。
“他没说全名?”屋中其中一人问道。
门房摇了摇头,“没有,他说只要您听到这个姓氏就该当知道他的身份才对。”
黄?
黄这个姓氏确实有点微妙。
黄祖……不对,这是黄射!
吴郡朱氏身在此地的那名长者当即喝道:“他来做什么?”
黄祖身死的消息既已传到了吴郡,那孙策正在四处通缉黄射之事也就自然被告知了此地。
他们骂孙策不厚道归骂,却也没打算真要惹祸上身。
尤其是将那败军之子的黄射给接纳到自己的地盘上。
然而在那门房回去告知于黄射后,没过多久,他又走了回来,手中还捧着一只盒子。
“那黄氏子说,他走可以,但走之前,想给诸位送上一份礼物。”
被称为朱公的老者狐疑地接过了这份见面礼,小心地放在了桌上,为防其中有诈,他以拐杖小心地将盒盖给挑了开来。
盒盖开启的一瞬间,一股呛人的血腥味顿时迸发了开来,在场的几人更是在猝不及防之间看到,在那盒中盛放的赫然是一颗人头。
在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惊愕中,距离盒子最近的朱公勉强辨认出了这人头的所属。
那是——
豫章郡太守朱治!
第330章 誓灭山越
“他疯了吗!”
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在这屋中爆发出了一阵怒吼。
他们确实对孙策起用沛国朱氏出身的朱治作为豫章郡太守颇为不满,但朱治上任已经是在长安朝廷那头过了明路的事情,那就是实打实的朝廷命官,哪里还能将此上任决定给扭转过来,遑论是如盗贼一般将朱治给宰了。
可黄射他就这么做了!
他不仅如此做了,还将礼给送到了吴郡来,简直是荒唐至极!
这一举动,无疑是将吴郡世家给拉下了水。
若是没被孙策查出来还好,要是真被孙策给查探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就孙策那脾气,必定要对他们这些人开刀。
他早愁没有一个合适的动手时机了,眼下岂不正是一个递给他的把柄!
这种丝毫也不顾后果,甚至不顾被他上门拜访之人心情的举动,除了疯子之外,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黄射就显然是这样的一个疯子。
当他被门房给带入此地的时候,这种对方正在发疯的观感,也就越发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豫章郡告破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前的事情,黄射一夕之间由太守之子变成了流亡在外的逃犯,脸上已瘦削了相当多,那双眼睛便尤其显得明显。
在这双黑沉至极的眼睛里,众人都看到了一种潜藏的死气,好像根本无所谓他做出的举动会给自己带来何种后果。
“你……”
朱公刚开了口就已见黄射朝着他们躬身行了一礼,“为报父仇,行此不得已之举,还请诸位见谅。”
“你这可不是什么不得已之举,根本就是……”出自吴郡顾氏的那人咬着牙,没将后头的话给说出来。
他恨不得说,对方就是个比孙策还要疯狂得多的混账,可想到此人有这等胆魄去刺杀朱治,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怀中忽然掏出一把刀来,对着他们也来上一出匹夫之怒血溅五步的景象,又将原本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您想说我这是不要命的疯子举动,”黄射语态从容地回道,“但一个走投无路之人,是不会在意还有没有给自己留有后路的。”
豫章之战后,孙策何止是要了他父亲黄祖的性命,也是意在将他枭首示众。
让这扬州地界上都知道,他孙策乃是当之无愧的扬州之主,在他羽翼丰满后绝不容任何人对他的决定做出质疑。
他已不仅是要报仇,也要让自己不能随随便便地死在孙策的刀下。
若最后结果还是死,能拉下几个垫背的,总的来说他就不算亏本!
尤其是……
倘若这个被他拉下来垫背的还是孙策这样的角色,那就更是不亏!
在他逃离豫章郡,乘坐上了乔岚乔亭的船,来到了泾县后,他见到了身在此地的祖郎。
祖郎虽然没对他的一番遭遇做出什么冷嘲热讽,但在这第一面见,祖郎也没打算为他提供什么帮助。
按照他和黄射的说法,“所谓唇亡齿寒,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唇齿之间是一种联系,我和你们这等上至于太守的存在,就是另外一种关系了。”
既然如此,他凭什么相信这种忽然被提出的合作并不是要对他做出什么利用,而是确实要和他联手一起对付孙策?
连跟他之间的阶级没有差特别大的笮融,都根本没有要跟他交底的意思,反而是将他当做一个好骗的傻子,那么在黄射的话中可能作为他们助力的吴郡世家,又凭什么将他们看在眼里!
祖郎确实没改和孙策敌对的想法,但他并不喜欢被人忽然引到了歧路上。
他顶多就能先分出几个熟悉扬州各郡地势的下属交给黄射,以确保他在想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之前不会被孙策给提前发现了。
最开始的时候黄射只是考虑着,既然祖郎要看到诚意,那么他一面将江夏黄氏的支持送到泾县来,一面尝试去跟吴郡世家搭话。
谁知道在第一个环节就出现了问题。
不是孙策封锁了长江水道,让黄射无法回返到江夏去,而是他刚一回到江夏的地界上,还未抵达黄氏的老宅,就先遭到了一批人的追杀。
所幸有祖郎赠予他的人手庇护,这才勉强逃出生天。
他也当即决定,直接回到扬州地界上。
这些刺杀之人到底是何种身份,在他们的衣着和面容上都没有透露出任何的一点信号,可黄射觉得,自己只要不是个蠢蛋就不会猜不出他们的来历。
他们只有可能是江夏黄氏的人。
无论是刘表还是孙策要对他做灭口举动,都不需要做得如此隐晦。
蔡瑁蒯越之流则是巴不得他先回到黄氏族地,让他们出现错处,所以不必对他做出阻拦。
在丧父之后又经历了一番来自家人的背刺,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黄射给出了一个格外极端的答案。
苏飞原本还想劝他,既然从江夏黄氏这里得不到支持,不如直接远遁交州,珍惜这条由黄祖给他保全下来的小命,但黄射若只是个庸碌无能之人,做出这样的决断倒也无妨,偏偏他还是有那么些本事的,于是——
江夏黄氏为求自保而对他做出的落井下石举动,恰恰激化了他孤注一掷的决心。
也让他在这种极端的困境中想出了一条出路。
少了一份支持不要紧,只要他自己能取代其中的作用,并拉来另外的一方援助就好。
他总得让这些人看看,孙策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从江夏潜藏回到了豫章的境内,听闻豫章各县已不再准允对于黄祖之死做出任何不必要的讨论,取而代之的,是他听到了豫章新太守即将上任的消息。
黄射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做一个必死之人该做的举动,让自己成为靶子的同时,也成为联结起各路与孙策不睦势力的枢纽!
杀了朱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举动!
别说这吴郡世家觉得,黄射这举动疯狂到令人心惊,就连得到黄祖嘱托照看黄射的苏飞都觉得,这简直不是个正常人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但因黄祖对他的提拔之恩,苏飞还是决定,最后再帮黄射一回,而后就自己往交州逃遁。
他们重新找上了祖郎,以早年间黄祖给黄射留下的一批财物,从祖郎这里又交换到了一支人手,而后开始了对朱治的伏杀行动。
朱治出自豫州沛国,但他的父亲在早年间就搬迁到了扬州的丹阳郡,所以他也可以算是丹阳人士。
在孙策入主扬州后,他就理所当然地驻扎在了此地。
这一次职位调派,他便从丹阳朝着豫章郡赶去。
因黄祖已死,逃亡在外的也只剩了黄射和苏飞这等存在,除了盘踞于郡县间的山越,扬州内部已经基本没有了额外的危险,朱治便想着,大批扈从跟随行动,反而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要进行什么讨伐之举,还不如直接轻车简从上路。
反正,他自己也是个武将出身,哪怕真遇上了什么山匪劫道的情况,料来也不会真造成什么影响,要逃遁出去也不难。
可他又哪里会想到,见到了复仇希望的黄射,在此时早不是曾经那个喜谈文学的青年,而是一条在暗中窥伺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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