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张飞这话一出,周瑜还没有开口,他身边的下属已喝道:“你这话是何意思?我家孙将军年少有为,岂是你在这里胡言诅咒的?”
“诅咒?”张飞冷笑了一声,“你家将军的讣告都发满扬州了,征讨祖郎不成反而身死于丹阳,若非那位乔大司马自荆州以水军开赴扬州,斩了祖郎替你们州牧报仇,此刻扬州早已内乱一片了。”
“我家汉瑜先生说了,你周瑜若已将自己当做了徐州人,那便继续留在此地与我等在郊野分出个高下来,若你还记得自己是孙伯符的下属,便莫要插手我徐州战事!”
他话音刚落,当即拨转马头朝南而去,徒留下这淮阴城中的守军被他这话给尽数镇在了原地。
等有人想起该当趁机对这位刘备爱将行堵截围杀之举的时候,张飞早已经跑出老远了。
周瑜沉默了许久,依然觉得张飞在离开之前说出的话仿佛一道道惊雷在自己的脑中炸开,直到下属一句小心翼翼的问询,才将他拖离了六神无主的状态,“……将军?”
他抬眼就对上了下属忐忑的目光,“我等现在该当怎么办?”
周瑜很清楚,对方想知道的绝不是他们现在该当怎么办,而是张飞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这个问题,在周瑜此刻都有些发懵的脑子里根本无法得到一个答案。
周瑜从未想过孙策身亡这种可能性。
现今天下的州牧之中,以孙策的年龄最小,就算是猜谁会过世都不会有人猜到孙策的身上!
他与孙策知交数年,更是从未想过他会在扬州刚刚收复之时便失去对方。
从情感上来说,周瑜绝不愿意相信张飞所说的会是真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他的脑袋里甚至已经给张飞做出这举动做出了无数种解释。
比如说,他是为了让他滞留在此地才这样说的。
因往来扬州不便难以快速地做出查证,只要让他相信了这种可能性,便会让他来不及对张飞等人进攻射阳的举动做出拦阻。
周瑜甚至很难不进一步联想,这正是因为贾诩对他并未给出支援,这才被刘备等人误以为两方存在嫌隙,于是拿出了这等荒谬的说法来诓骗于他。
可从理智上……
在他并未当场和张飞据理力争孙策存亡问题的时候,可能他就已经相信了一半了。
周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先让我想想……让我想一想。”
他恍惚着开口,推开了下属的搀扶,靠着城墙上的望楼垂眸沉思。
在旁人所看不到的方向,这虽身着甲胄也有一派芝兰玉树风度的青年,脸色要远比平时苍白。
只因和他的情感相悖,他的理智在告诉他,张飞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若这是谎话的话,他们没必要编造出这样多听来就很假的消息。
比如说什么乔琰会从原本的坐镇洛阳转为亲自前往扬州。
比如说她会在短短数日的时间内就将祖郎从黟山之中捉出。
这些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匪夷所思,放在他一度往长安拜访过的那位大司马身上却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可这又哪里是在轻而易举之间就能完善至此的谎言。
张飞将话说得如此之顺,让周瑜的心中已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天平倾向。
孙策身亡这四个字就变成了血淋淋晃在他面前的字眼。
这要让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又要如何在此时做出决断!
更可悲的是,他现在只能去赌,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只因他已被困在此地太久,根本无法得到准确的扬州方面情报,偏偏他作为此地的统帅,必须快速做出应对。
否则轻则便是徐州北部的刘备势力占据徐州以南,原本推进到淮河一带的战线重新丢失,重则他和他的下属都丢了性命。
他也必须尽快做出敌我之间的辨别。
尤其是……乔琰。
这位大司马已经因为贾诩的存在和其所享有的权柄遭到过他的怀疑,只是先前贾诩隐晦表达了怀疑无用的意思,加上战情紧急,这才让他暂时将这种想法给压制了下去。
但此刻,在她极有可能在一个太过凑巧的时间抵达扬州的情况下,周瑜不得不将这个怀疑重新翻出来。
想到昔年孙策从她这里得到的种种支持,想到长安会面之中他所见所闻,想到在这天下局势翻覆中她的每一步棋,周瑜都觉得——
要分辨清楚她到底是敌是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现在,他需要战定一个立场了。
迟疑不决在战场上远比决断失败还要算是一件坏事!
“来人!”
听到周瑜这斩钉截铁的发号施令之声,他的下属连忙凑到了他的面前。“我等即刻……”
他话未说完,忽听在淮阴北面戍守的一名士卒朝着他跑了过来,说道:“北面敌军退去后不久,有两人抵达城下,前来求见将军。”
“她们说,她们是乐平乔氏的人,奉大司马之命求见将军。”
乐平乔氏?
周瑜的眉头微微一皱。
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自乔琰因兖州乔氏的举动单独分宗,以乐平乔氏为独立一支后,被归并在乐平乔氏的人中,只有一个乔瑁留下的女儿乔真,为何会又多出两人。
但就像乔琰进攻祖郎得手的消息一般,谁若只是想要制作一个虚假的消息,根本就不必选择这样的身份!
他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我等回返扬州”在这一刻改成了“我去看看情况”。
他迈步进了会客的厅堂,便见两位身着男装却依然能看出女子身份的人立于此地。
一见他进来,其中年长些的那个朝着他行了一礼,开口便是一句让他几乎想要拔剑的话,“君侯让我等转告将军,孙将军遗令,将扬州与孙氏家人尽数托付于她,此事黄公覆、周幼平、韩义公等人皆有耳闻,其中韩将军已从扬州前来驰援,请周将军三思而行。”
早在乔琰抵达铜官之时,乔岚乔亭便已身在徐州了,和她们的老师来了出在射阳的会合,一面接收着扬州那边传来的消息,一面观望着周瑜和刘备张飞等人对峙的情况。
贾诩对这二人格外满意的一点是,虽说她们的父亲是因袁术和刘备之间的交战,死在了张飞的手中,但自抵达射阳开始,她们便从未表现出任何一点被仇恨驱使而有失冷静的状态。
她们也极其清楚,徐州战况中谁生谁死并不是由她们来决定的,自有乔琰来做出一个公论。
于是当乔琰令人将扬州这边的发展情况送到射阳的时候,贾诩也对着她们做出了一个提醒,“你们难道往后只能以黄懿和黄庭的身份存在吗?”
乔琰要的从来不只是两个能独当一面的情报人才,还有能支撑起宗室身份的亲眷。
他指着这封信中的一句说道:“这难道不是给你们堂堂正正以乔岚和乔亭的名字出现于世人面前的最好时机吗?”
在纸上写着,由贾诩斟酌由何人来说服周瑜不要做出一个错误的抉择。
他此刻对着乔岚乔亭二人所说的时机,便正是在徐州一战中的立功!
她们当即动身赶赴淮阴,随后便眼见了刘备张飞等人退兵的一幕。
已转道从北面而来的二人一番交流后,对眼下的情形做出了一番判断。
这就是为何她们姐妹会出现在城下,以乐平书院学子、贾诩弟子以及乐平乔氏族人的身份,而非是那两位蜀中商人,来亲自见一见周瑜。
也正是因此,乔岚上来便直截了当地点明了孙策的遗言和韩当正在北上的消息。
不断迎来的消息冲击之中,周瑜脸上的表情仿佛走马灯一般闪过,最后定格在一片沉寂,“我们好好谈谈。”
乔亭接话道:“这是当然,不过军情如火,我们的时间可能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多。”
相似的话也几乎是在同时从庞统的口中朝着鲁肃说了出来。
贾诩之前在给周瑜的信中写得还挺笃定的,说的是庞统通过劝说沛国豪族反水叛刘的举动,说动了鲁肃为他们所用。
庞统和鲁肃也早已北上琅琊,或会成为打破平衡的关键筹码。
可他话说得挺好听,实际的进展却没有当即落实到位。
换句话说,人是到了,鲁肃拉来的那支队伍还是没影的事情。
估摸着南边的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庞统也难免焦虑了起来,同鲁肃说道:“你何必非要拉拢那臧宣高呢,按照你先前所说,将你在琅琊和东海二郡所能联络上的人手直接带上,我等趁刘备南下、王朗主持政务之际,将其劫持便可调度留守军队。”
“臧霸、孙观等人和刘备为邻数年,空有对其臣服口号,却无有真正对其臣服之举,如何认定此人便真能为我等所用?”
“年轻人不要这么急躁,”鲁肃沉稳地回道,“也就是这种时候看得出来,你这人确实还少了几分历练,难怪早年间会跟人在弘文馆中吵起来。”
庞统平日里的老成持重模样,尤其是先前那番对鲁肃该当开眼看看外头世界的陈述,还真让鲁肃觉得对方已没有一点年轻人样子,现在看起来,还是因为之前胜券在握的时候太多。
“……”庞统哑然,很想说鲁肃又没有比他大上几岁,现在倒是抓住他的痛脚进攻了,“你确定不会耽误战局?”
鲁肃摇了摇头,“会不会耽误战局我不知道,你要是在外面的时候将这种我等急于离去的想法表露出来,我们想在短时间内将其说服肯定是没戏了。”
庞统道:“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但你也得说说看,为何要冒险一试拉拢臧宣高此人。”
“你都担心起我等能否按时南下错过要事了,我瞒着你作甚。”鲁肃无奈地笑了笑,问道:“你以为臧霸是何人?”
庞统迟疑了一瞬回道:“昔年陶谦盟友,而今琅琊割据军阀?”
“你只说对了一半,臧霸这个人,算不上陶恭祖的盟友,应该说陶恭祖比刘玄德更知道如何用好这个人——”
鲁肃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评价:“他是一个,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却在外表上看起来很有野心的人。”
“此言何解?”庞统忍不住追问。
鲁肃回道:“臧霸少年成名,因其父不听泰山郡太守私杀囚徒之令,被下狱押解,臧霸伙同友人将父亲救出后与其一并逃亡,至于东海后发展成一支蔚为可观的势力,直到被陶恭祖招揽。从表面上来看,此人孝义两全,若不看其凶悍的进军风格,本不该算是个危险人物。”
“这是他表面上给人的果决领袖风范,可你若再仔细看他的行事便会发觉,他没有这般有决断力。”
“他所驻扎的琅琊郡,乃是徐州的最北部,若是换一个人驻扎在此地,臧霸这个名字只怕早已闻名数州了。早年间陶恭祖令其抵挡由青州南下的流民,被其收入囊中的并不算多,在他麾下更多的反而是由泰山郡投奔而来的旧相识。以至于他的势力始终被限制在一定范畴内。”
“我曾经以此事问询于陶恭祖,他说臧霸此举是他教授的。臧霸固然是陶恭祖旧部,却始终不能融于徐州核心圈子,与陶恭祖嫡系丹阳兵也非同道,与其再吸纳青州流民在手令人深觉他不怀好心,不如招募泰山子弟,发扬其乡党体系,以保时局倘若生变,他也绝不会被轻易一网打尽。”
庞统听得入神。
不需鲁肃在此时多说,他也已经听出来了,陶谦的这套话术很高明。
他明明是在规避掉臧霸手下兵力增多,势力驳杂的麻烦,却在说辞上说成是在给臧霸指点一条自保之路。
而臧霸还真的严格遵循了这样的一条发展路子。
这代表着什么?
大概不会是代表着他对陶谦忠心耿耿的。
也难怪鲁肃连字都懒得称呼,在和庞统的对话中直呼臧霸其名。
“等到陶恭祖病逝之后的情况你也应当清楚了,北有袁本初,南有刘玄德,西有曹孟德,臧霸置身其中,竟寸步不动,这可不是什么沉潜隐忍之举,而是他不知道该当做何事了。”
鲁肃下了定论:“总而言之,他需要安全感,需要有一个能为他随时指明方向的领袖,而不是一个自己都还在迷茫的上官。”
“这个角色,刘玄德当不得,但大司马可以。”
所以在刘备接掌徐州后,鲁肃虽得算是他的下属,也从未提出为他招揽臧霸之事。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个招揽在徐州南部没有落入刘备掌控中之前,是不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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