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叫谋士 第588章

作者:千里江风 标签: 女强 历史衍生 系统 爽文 基建 BG同人

  或许不出五日,这长安有变的消息就会被传到袁绍的耳中。

  这对于刚开启了建安五年新旅程不久的长安朝廷来说,简直是一出比之旱灾还要麻烦的灾劫!

  刘虞定定地朝着皇甫嵩的脸上看去,从他依然透露着忧心忡忡之色的面容上,看出了几分未尽之言。

  “何止是怨言呢?”

  他们此刻面对的危机,何止是在内部的政局不稳,官员、皇子内斗上,更有外部因为这出矛盾而引发的觊觎和窥伺。

  就算乔琰不做出这等退兵到华阴地界上、让彼此都有一个冷静余地的举动,他都必须在此时做出一个足够客观公正的判决。

  刘虞的眼中闪过了一缕伤痛之色,但他很清楚,自己在此时做出的任何一点犹豫和徇私都有可能引发更为致命的麻烦,还不如以快刀切去腐肉,反而还有换骨重生的机会。

  他朝着一旁的近侍挥了挥手,说道:“去取纸笔来,将玉玺也从那个逆子那里给我取来!”

  他要下诏!

  无论随后的危机如何,他们又要做出何种安排,他都不能犹豫于对刘扬的处置,也唯有如此才能将关中地界上的民心暂时稳定下来。

  倘若他这个做天子的先对自己那个犯下大错的儿子做出了一番包庇的举动,他还有何种资格能让大汉子民相信,在他的治下,他们所遭到的冤屈待遇是能够得到声张的?

  那近侍实在是极少从刘虞的眼中看到这等斩钉截铁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这位陛下在他们这些随侍左右的人心中也都只剩下了一个老好人的模糊形象,而非是个威严的天子。

  但在此刻,他虽还拖着一身病体,却还是展露出了一番峥嵘锋锐的姿态,终于让人记起,他在昔日幽州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并不是只有仁慈这一种品质的。

  刘虞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见侍从已将纸笔准备妥当,想到这改良的纸张也是出自乔琰的手笔,连带着印刷术一道,正在给这天下带来一种令人心神沸腾的变革,他原本还有两三分的犹豫,也在此刻彻底抛到了脑后。

  “写!皇子刘扬,生长骄溢,自恣色乐,不闻典籍,不因良教,虽有皇子之名,无有上人之实,权柄在握,不思报国,反有禽兽为恶之举,意图谋夺神器,坑害忠良,虽死不得减免其恶,于七日之后处以死刑。”

  “陛下!”那侍从在落笔到前几句的时候便已惊觉其中的言辞激烈,审判之意溢于行间,但他本以为,刘扬到底是刘虞的亲生儿子,也没有当真给乔琰造成了何种伤害,若只是处以五刑之中的“流”刑其实也说得过去,却万万没想到,刘虞根本没有给刘扬以改过余地,直接给出了死刑的判决。

  “按我说的写!”刘虞的喉头有一瞬的哽咽,可他此前的数年间能因为大汉的前途和为人的恩义反复纠结,在道德上的水准毋庸置疑。

  倘若刘扬不是他的儿子,他所犯下的罪孽必定要以死刑论处,既然如此,这条由他亲手下达的指令中也该当有这样的结果。

  绝不能因为那父子关系而做出不合时宜的罪责削减。

  “宗正内官长刘备,虽有保境安民之心,却有从贼为患之举。律法从严,宗室亦然,同于七日后以死刑论处!”

  “右扶风士孙瑞,妄自调兵,扰乱政令……以死刑论处!”

  “……”

  这一条条决绝的处置之策从刘虞的口中说出,除却在用词上还有少许的斟酌,在结果上没有任何一点犹豫,直到那最后一个“处以死刑”的说辞从他的口中说出,他的语气才有一瞬的和缓。

  但这稍稍少了几分凛冽之意的话,却并不是要改变此前做出的惩处措施,而只是接着说道:“换一页纸。”

  “写一封罪己诏吧。”

  数年间的天灾地动,都因为乔琰所说的天象与人事无关,没让刘虞写下任何一封怪责于己的诏书,以至于当他突然以这等和缓却也沉重的语气说出要写一封罪己诏的时候,连一旁的皇甫嵩都愕然问道:“陛下这是何故?”

  刘虞愿意不顾念刘扬与他之间的父子之情,也要将他诛杀,给乔琰一个交代,在皇甫嵩看来,已是他这位天子所能给出的最好答案了,实在没有必要再拿出个罪己诏来,让对面的邺城朝廷对着他们有何谈资。

  可皇甫嵩的话音刚落,他便听到刘虞问道:“义真,倘若以一个足够公正的态度来评判,你觉得以我此刻的条件,还适合于当这个天子吗?”

  方才那字句铿锵的话好像是将他仅存不多的精力又给消耗了大半,以至于此刻他的面色已是一种愈发惨淡的死气。

  若不是刘虞抬手示意张仲景不必上前来,这位神医大概都想直接将他按着做出施针用药的举动了。

  光是这身体上的病灶就已让刘虞的这句问题,显得并非是信口而谈。

  他适合继续做这个天子吗?

  忽略掉刘扬干出的蠢事,刘虞本人的名望是没有问题的,自建安元年他与乔琰配合到如今,就算是让邺城中人做出评判都得说,这实是一出君臣相得。

  可在国家太平、风调雨顺之时,坐在天子位置上的可以是个病秧子,在眼下这等世道离乱之年却绝不能!

  哪怕是个年少却康健的帝王,都要比此刻的刘虞合适太多。

  更何况,他在方才已对着自己仅剩的儿子刘扬做出了这样一个处死的判决,也就意味着,他在病弱之躯的同时还是个绝嗣的帝王!

  倘若他在猝不及防间过世,长安城中顷刻间便会陷入更大的动乱之中。

  还不如让他先一步将天子之位拱手交托给旁人。

  在皇甫嵩看来,此举倒也未尝不可行。

  大汉宗室子弟能以成千上万论处,其中倒也不乏有真本事之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重新选定一位太子作为继承人便是了,何必要以这等方式自污声名呢?”

  既是罪己诏,便不可能还能以何种迂回的方式对功绩做出夸耀了,将来留在史书记载上的也只会是这一出亲自写下的罪证。

  刘虞固然不能算是个合格的天子,却实在不必落到这个地步!

  但皇甫嵩只见得刘虞摇了摇头:“昔年我登临天子高位的时候,在这登基的典礼之上,有这样的两句期许之言——长安有乱,需有禀德行教化者居于上,天下有变,需有持懿德巍巍者光于四海。”

  “义真,你看我是那禀德行教化之人,还是那持懿德巍巍之人呢?”

  在刘虞痛心的目光中,皇甫嵩已经看到了他的答案。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导不好,就绝不可能教化旁人。

  他连自己的近臣都无法约束,也同样不可能用德行感染天下人。

  所以他不配做这个天子!

  与其终有一日闹到真正民怨沸腾的地步,又或者是因他猝然长逝而动乱重发,还不如在此刻就先下达一出罪己诏,给随后的换一天子做出铺垫。

  “罪己诏?”袁绍惊闻此事,连忙从报信之人的手中接过了记载消息的纸张,见其上将那封张贴在长安城中的罪己诏给记录得明明白白,这才确认,这不是他听错了自己下属带来的言辞,而是确有其事发生了。

  在这张罪己诏上,刘虞所说的正是他对臣子与儿子的管教不言,以至于那长安城中发生了此等闹剧的事实。

  连带着的还有刘虞对于自己数年间碌碌无为,只知安享天子富贵的自责。

  寥寥数言之间,已将情况写得明白。

  在第一道从长安方向送来的消息传来之时,袁绍甚至是在心中窃喜的。

  乔琰这个大司马的位置和权柄,在他看来早就应当受到一定的限制才对,偏偏虽然有对她所处地位怀有嫉恨情绪之人,让他得以将那赤气贯紫宫的流言进行一番推波助澜,却始终无法给乔琰造成何种有效的损伤。

  但这一回不同!

  王允等人是真的动了手。

  袁绍一边暗骂这些人居然没做好充分的准备,让乔琰能够从宫墙之内逃出生天,将她的对手给接连杀了数个,却也不得不夸一夸这几人的胆魄。

  没能得手也有没能得手的好处。

  这出几乎是顶风作案的行刺,直接将乔琰和刘虞之间的信任桥梁在一夕之间给击断了开来,更是迫使着不明就里的民众在大司马和天子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这势必会激化长安城内部的矛盾,让本还担心乔琰会在建安五年发动对邺城进攻的袁绍,有了喘息、甚至是反击的机会!

  要是刘虞想要将刘扬给保下来,而乔琰也因年轻气盛不愿吞下这口恶气,那就更好不过了。

  可让袁绍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就连刘辩这位傀儡天子都因年岁的渐长,多出了不少自己的想法。甚至不顾他的皇后乃是袁氏女,也想要对袁绍做出些限制的举动,刘虞却是在乔琰退居于华阴后果断地下达了处死刘扬和刘备等人的诏令,同时将这出变故的罪责,都给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如此一做,哪里还有什么天子的样子!”

  袁绍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已是怒极,直接将这张写有罪己诏的纸张丢到了一边。

  刘虞如此懦弱地退让了一步,等同于是给乔琰认罪道歉,直接将本应当激化的矛盾化解开了大半,就算当真还有什么余波,也大概率不会对他们的配合造成什么影响了。

  当天子当到这等卑微的份上,刘虞也真是独一份了!

  但袁绍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在刘虞麾下的权臣是乔琰,还真未必能出现这样的结果。

  不过此时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想想,他们到底还能不能借着这个长安有变的机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出来。

  “怎么不能呢?”许攸一边将那张被袁绍给扔到了旁边的纸张捡了起来,将其上的字样认真端详了一番,一边开口回道。

  “明公,您真的觉得,刘伯安只是在罪己吗?”

  袁绍闻言一愣。

  以许攸的意思来说,刘虞显然并不只有这一种台词。

  他从许攸的手中将那份罪己诏拿回到了手中后重新端详了一番,陡然惊觉在这字里行间中透露出的何止是将罪责归咎于自己的自醒说辞,还有另外的一种情绪缠绕在其中,宛然是一派垂垂老矣的暮气。

  但想想刘虞的年龄和他麾下的疆土范围,他是本不该有此等表现的!

  袁绍皱了皱眉头,凭借着他的直觉,做出了一个不太确信的猜测,“他有退位让贤之意?”

  袁绍当然不可能将这个退位让贤联想到乔琰的身上,只是想到在长安确然还有几位刘姓宗室,倘若刘虞真因为病弱且绝嗣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那可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许攸点了点头,回道:“不错,以我看来,是有这个意思。”

  “那么……”袁绍立刻惊觉,刘虞此刻的消极过头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全然是个坏消息。

  要知道,最容易出现问题的时候势必在权力交接之时!

  他倒是还没乐观到这种程度,觉得刘虞既有卸任天子之心,倒不如让他们直接对着乔琰发出招揽,让天下合二为一。

  持续了数年的对峙,加上他和乔琰之间势必存在的权力斗争,让这种合并绝没有任何一点希望发生。

  袁绍也没有傻到这种地步,给乔琰一个名正言顺侵入冀州的机会,让她对自己完成一番清算。

  他只是接着朝着许攸问道:“若刘伯安有这等念想乃是确然之事实,不知子远有何种应对之策教我?”

  许攸摸了摸胡子,回道:“明公,你说乔烨舒会看不出来这罪己诏中的意思吗?如果说此前因为这出宫墙内的刺杀,让她已占据了道德上的最高点,此时刘虞的这份意图,却势必让她怀有歉疚之心,可刘伯安难以担任天子重责已是不争的事实,这便意味着——”

  “起码在短时间内,乔烨舒必须先留在长安,处理王子师等人叛逆的后续影响,也要处理那天子之位的交接之事。”

  “信使来报之中既然已说道,乔烨舒在回返长安面见天子之时,为了确保自身安全无虞,将赵子龙也给一并带上了,那么短时间内,她何止是无暇将注意力放回到这洛阳地界上,在此地能负责戍防的将领也所剩无几。”

  “明公你看,我们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是!

  这如何不是一种机会呢?

  就算乔琰在洛阳的两年经营都是与此地的民众同甘共苦,让洛阳定居的百姓早已对她归心,但袁绍此刻所要做的根本不是趁机夺取洛阳,而是完成一次对乔琰阵地的袭击,以给己方这联盟制造出继续与西面对抗的信心。

  此前的一场场败仗让这份信心,就像是汉室的脸面一般变得岌岌可危,实在是让袁绍头疼不已。

  可并州是乔琰的大本营,不容易进攻;徐州布置严密,谋士成群,太难算计;幽州地界上又连乌桓人都已听从了乔琰下属的吩咐,还有天然的地理屏障作为拦截,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容易让他完成一次得手的进攻。

  但现在他看到一个突破口了。

  这个突破口,叫做洛阳!

  袁绍的目光已彻底被点燃了起来,他当即朗声喝道:“令张儁乂自河内郡出兵,渡河翻山,进攻洛阳,传讯曹孟德,兵进虎牢关,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攻破,同往洛阳而去!”

  “此战不为夺城,只为掠夺洛阳粮仓而回!”

  在洛阳周遭人口于数年间日益累积的情况下,袁绍的这出迅速出兵,注定了不会是一出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