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反倒是她从曾经的汉臣标杆一跃而成了接下天子位置的存在,更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恍惚。
她今年才多少岁来着?二十三岁?
袁绍只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发闷,怕是得呕出一口鲜血来才能够将眼下的这等症状给彻底缓解过去。
偏偏他这两年间在身体调理上越发重视,还真难以出现这样的情况。
以至于他比任何时刻都清楚地听到有一个答案蹦到了他的耳朵里,“是,长安那边的意思是,因您正进攻洛阳得着急,在这个帝位交接上不适合耽搁太多的时间,不如一切从简,在十五日……也就是对现在而言的十一日后登基称帝,随后发兵洛阳来援。”
“我离开长安前来报信仓促,还不知道其他后续的安排,大概后续回邺的信使里会有为明公补充的。”
补充?再补充下去袁绍都要担心自己直接晕厥过去了!
许攸等人被紧急召到袁绍的面前议事的时候,甚至还没走进那厅堂,就已听到了一道隔着门扇都能听出愤怒的声音,“那长安是没有一个汉臣了吗!这些无胆鼠辈竟然拦阻不住一个女流之辈称帝,将这汉统弃于何地!”
那个声音在此时的停顿里,呼吸沉重得像是快背过气去,“还不去看看这些慢吞吞的家伙都走到哪里了,我看他们要是再不到,长安那头的登基仪式都该到了。”
那倒是……还不至于。
毕竟还有这么将近十天的时间呢。
不过乔琰可懒得在此时顾及袁绍的心情。
在决定了登基后的国号和年号后,她全部的精力便都投身在了这场即将到来的登基仪式上。
虽说一切从简,也说了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下属注定了缺席这场登基典礼,她会在天下一统后再行补办一场特殊的庆典,但登基就是登基,绝不容其中的任何一点地方出现差错。
“可惜君侯……不,应该说是陛下在早年间就有此等想法,却从未真在这等仪式器具上提前做出准备,虽说三日设计,十日制作,两日调整,也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但还是得让各方人力都为之操劳不停了。”
乔琰看了眼面前从凉州赶回长安的陆苑,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那你也不能让我提前准备,而后落人口舌吧?”
陆苑摊手,“所以我说的也只是一句玩笑话。”
不知道该当说是巧合还是该当说时运使然,最开始聚拢在乔琰身边的下属,都因能从此时驻守的地界上脱身,又或者是距离长安的距离足够近,于是成功来到了此地。
从程昱、徐庶、秦俞、典韦、陆苑,到赵云、戏志才、杨修、蔡邕、蔡昭姬等人,没有任何一个缺席的。
而与乔琰结缘在洛阳,此时早已从太史令位置上卸任的马伦,也被接到了此地。
虽说早在建安元年的时候,陆苑便曾经和乔琰说过,她们这些下属愿意为君侯效死舍身,并不因为她在对待下属的亲疏远近之分,可或许在乔琰心里,这些“创业初期”的老臣,在她心里还是有些特殊的分量的。
当然,在乔琰提到老臣二字的时候,戏志才就差没表现出一个拒绝的表情。
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还正当盛年,起码是比程昱年轻多了,在被乔琰限制了饮酒外加勒令养生锻炼之后,腿脚可不比十年前差到哪里去,可不敢说是个老。
就算当年在乐平书院撞见的时候还是个少年人的仲长统,现在也已经在乔琰的麾下因那一本昌言而发挥出了其难以被人取代的作用,戏志才也没打算就此被前浪拍在沙滩上。
他是如此,陆苑当然也是如此。
她看着乔琰捧起了手中的凤首龙纹十二旒冕,将其端正地佩戴在了头顶,一面想起四年前她以不足二十的年纪跻身大司马高位时候的场景,只觉和今日相比又已是另外的一番风光,又一面想到,虽终于走到了登基的这一步,但随后的道路还格外漫长,便不觉在心中暗下了决心。
“你在想什么?”乔琰回首朝着陆苑看去。
帝王的十二旒冕中位处于前端的十二条本是意味着帝王不视非,不视邪,但在乔琰这里却并不介意因为凤首造型而被分开作了两半,按她所说,这便是她要看清天下局势,看清万民所念之意。
这张比起四年前又成熟了不少的面容被旒冕的垂珠映衬出几分越发卓尔不群的气质。
陆苑笑了笑,回道:“我在想,陛下为开国帝王,实在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我不是说我们此番是要因陛下的登基而青云直上,是说陛下的登基典礼与那刘伯安的那场相比,少了不少需要下属官员写的台词。”
乔琰颇有几分俏皮意思地回道:“可就算真要写的话,这也应该是王仲宣的活吧。”
王粲自从当年写下那篇《神女送征赋》开始,便彻底变成了乔琰的笔杆子。
这可真是省了不少她推敲古文说辞的时间。
倘若乔琰的登基典礼当真需要像是刘虞那场一般,从继位的合法性,说其出身背景,再到其过往功绩的概述,又提及对其将来的期许种种,还真要让王粲来动笔了。
王粲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从原本的为大司马执笔会变成为陛下执笔,就是此次暂时不必劳动他而已。
只因乔琰不是接受的大汉的禅让!
她唯独接过的,也只是那枚传国玉玺和刘虞刘协等人的期望而已。
每一寸她所占据的土地都是由她或者下属统兵攻伐拿下的,而不是由汉室天子所赠予给她的。
所以她要按照开国帝王的礼仪来完成这场登基典礼!
这数年间乔琰屡次在天子赋予她官职的诏书中所听到的“应天顺时,受兹受命”已再不必出现在她的耳中。
刘虞的仪式中的“合理传承”也不必出现在她的言辞之中。
她应当效仿的,是汉光武帝刘秀登基之时敬告天地的登位!
于是当这本属于建安五年的三月到来的那一日,长安城中的民众和从其余各处收到消息赶来之人,看到的便是一场着实罕见的登基典礼!
当身披皇帝衣袍的乔琰从桂宫行出出现在人前的那一刻,众人看到的是这位戎马十年的新任天子策马而行。
绯红色的马匹和她身上的玄金二色交相呼应,又像是因这抹跳脱之色,于是在这龙袍的末端也染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影,倘若有人再去细看的话便会发觉,那其中正是凤凰尾羽的图腾。
她少见地并未随身带着弓箭和长枪,而是将那把天子剑佩戴在腰侧。
在她身后跟随着的百余骑兵尽数身着银铠,一队由吕令雎所统领,一队由赵云所统辖,分列在乔琰的身后。
昔年长安新路上的战车重骑过境所带给长安民众的震撼,在这一刻随着这两列骑兵的马匹神骏、脚步齐整、骑兵威风而再一次被人所想起。
站在人群之中的鲜卑单于步度根下意识地便想要往后退出去一步。
当年奇袭草原的乐平侯居然会在今日登临天子宝座,又在提前一步传达出去的国号中表现出了对他们这些四方之人的包容,看似对他这个选择投诚之人是一件好事,但当今日这大宛宝马队列过境的那一刻,步度根依然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威慑,由不得他不为之胆寒。
吕令雎和她父亲相貌间的几分相似,和她经历过真刀真枪作战所形成的杀戮气息,又在无形中加重了这份对他的威胁。
步度根实在不得不去想,当年的大汉还处在那等中央积弱的状态,尚且可以在并州分派出一个乔琰,一巴掌将他们鲜卑扇成了个四分五裂的状态,现在的大雍王朝虽还在起步之中,却已表现出了强大的武力装备力量和一种拥趸于中央的向心力,他又哪里还敢有胆子做出反叛举动!
他甚至都不知道,经历过数年的凉州河西四郡开拓,和大宛宝马的繁殖,在乔琰的麾下正当作战能力的西域名马队伍到底有多少的数量,更不知道,能精准操纵重弩、连弩,可以对他们这些鲜卑人造成致命打击的武器,在乔琰的麾下又有多少。
他们为了越冬参与进了北方矿脉的开发中,却一日比一日地觉得,自己所见到的,仅仅是其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一声巨大的响动打断了步度根的思绪,强迫他重新看向那条鱼贯出城的队伍。
只见得紧随骑兵后头登场的乃是典韦所率领的重甲步兵,以及后方的战车队伍。
当年的长安新路演武展示,乃是从那长安的南城门一路向北,而现在他们则是从皇宫出发朝着南面而去。
齐整而威风凛凛的队伍像是一道银色的洪流,紧追在乔琰的后头,朝着城门而去。
他们所要前往的,正是城外的登基高台所在。
不错,被乔琰选定的登基地点,不在城内,而在城外!
本是为大汉王朝祭祀封禅所用的明堂辟雍已在这十数日里做出了一番改变,其中的大汉祖先灵位都先暂时在城中刘虞的住所搁置,而将其中变成了空旷的居室。
而在明堂与灵台之北,便是那高台土筑的落成之所。
也是这登基之地!
刘虞和刘协站在长安的南城门之上,只见得从城中涌出的人流像是一片簇拥在那银色队伍之外的黑色土地一般,将其一路护持到高台之下,只觉当日他们见到的百姓为乔琰声援称帝,还只是其中没有那般声势浩大的一幕。
今日这出,竟才是真正的万民所望。
哪怕这两人都曾为大汉天子,也绝不敢有何种奢望,自己也能得到这般阵仗的拥趸。
刘虞朝着一旁的鲜于辅吩咐道:“也去帮忙看着点秩序吧。”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这片翻涌在长安郊外的洪流,越发清晰地让他看到了一种非人力所能阻挡的时代潮流。
而当他的目光朝着远处看去的时候,那处拔地而起的高台依然以一种颖脱而出的姿态,分毫也没有湮没在那洪流之中,反倒是因其上旌旗摇曳,而显示出一片领袖群伦、指引风向的气度。
那是乔琰已经站定在上面了。
在后方的队伍依然像是一条长龙一般朝着此地涌来之时,她以这支队伍的魁首位置先一步登上了此地!
从刘虞的角度已无法看到,从这高台之下的民众却能看到——
长安郊野的长风将十二旒冕上的圆珠和龙袍之上作为装点的珠串都给尽数吹动,发出着一阵碰撞之声。
而在此刻被吹动的也并不只是那珠串,还有龙袍的衣袖尾摆和这年轻帝王的长发,直将那张气度高华的面容给尽数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乔琰垂眸朝着下方看去。
说这是高台,其实也只是和这些围观之人的身量相比。
也不过是二丈高度罢了。
在这样的高度下,足以让她显示出一派与周遭不同的鹤立鸡群姿态,也能让她从下方汇聚的人流中辨认出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比如说牵着伏寿的手出现在此地的阳安长公主。
她此时已不再是以一个大汉公主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而是能支撑起一条服装产业的贸易领袖人物。
这份重新起航的事业让她并不需要在意于那顶华冠的消失,只因她在并州找到了一条凭借自己本事立足的道路。
比如说和马钧一道出现在这里的黄月英。
辽东的战船拍竿和他们这样的科技人才密不可分,长安的棉布纺织业发展也多仰赖于他们的贡献,甚至在今日的登基大典之后他们还带来了一个特殊的礼物。
比如说该当隶属于新晋皇族的乔氏姐妹。
这一年间在廷尉司的历练让她们脸上的沉稳之气越发鲜明,以至于乔琰毫不怀疑,倘若她在完成了这处仪式,正式成为大雍天子之后,对她们赋予了高位权柄,她们能否将自己该当恪行的责任给完成妥当。
再比如说,马伦和任鸿。
这同样是一出改变命运的传承。
在乔琰的视线之中,她看到马伦朝着任鸿指点着些什么,随后便是那个更年轻些的姑娘埋头提笔,在手中拿着的本子上奋笔疾书着一些什么。
隔着这样的距离乔琰无法看到她在那本子上的内容,但她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想必那开头会是——元昭元年三月初一,帝即位于长安。
至于随后所写,便是今日这一出皇权接替的盛况,在史家笔墨之中以一种足够客观公正的方式被刻画出来!
乔琰本还维系着肃然面容的脸,都在这一刻因为眼前所见而浮现出了一缕笑意。
在场的不在场的,此刻被她所短暂凝视的,又或者是还随同更多人汇聚在浪潮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对着她传递着同一个讯息。
这已经是一个崭新的时代了。
时间被从昨日和今日之间划定开了一道鲜明的痕迹,前者归属于大汉,而后者——
是大雍的开端!
在人群站定的那一刻,她举起了手中的传国玉玺。
周遭的人群顿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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