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那块形状肖似于汉宣帝冠石的吉石,更是早已被公孙度令人给摧毁了。
乔琰就算没亲眼看到这一幕,也能猜到他的表现。
于是她又对着吕令雎补了一句,“我对你的期望可不在钳制公孙度,他没有这个资格成为你长期的对手。”
“先同我去看一出盛会吧。”
盛会?
吕令雎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惊讶。
但她陡然意识到,是该当有一场盛会的!
别看她们攻破邺城、收复冀州青州的举动,在袁绍那头抗衡的徒劳无功面前,好像只是大雍朝廷对外展现出自己锋利的爪牙,但事实上,谁都不应当忽略掉,这是名副其实的平定天下!
自七年半前天下有了“东边一个汉,西边一个汉”的两朝并立,自百年前的羌人为祸凉州,自汉桓帝之时檀石槐问鼎弹汗山,屡屡南侵,自益州在刘焉的掌控之下独立割据,自交州在当地豪强的统辖下远离中原政权的插手,到如今——
这一处又一处的地方都已经重新回到了天子治下,朝着她们大雍的这位陛下俯首称臣,成为大雍版图之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们当然要以一场盛会来庆贺这天下归一!
果然,她下一刻便听到乔琰说道:“此前登基大典开始的突然,有不少跟随我多年的属官都未能前来,如今一战扫平邺城朝廷,本该对文臣武将论功行赏,也正好将此番封赏典礼举办得再盛大些,也算是弥补今年三月的遗憾了。”
“为令此番各方势力都能抵达,将其定在十月初一吧。”
“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问题倒是还真有几个。
当然,不是关于这论功行赏之说的。
吕令雎很清楚,自己这个因夺取北平县拿到的护乌桓中郎将升迁,已经算是一出有些破格的提升了,大概是不可能因为随后的南下进攻再得到额外的嘉奖。
以她的年纪,在这个位置上多坐两年磨砺磨砺都无妨,总归对辽东的扶余和高句丽还有能一拼战功的地方,不必急于一时。
何况,陛下是何种性情的人物,她们这些跟随她多年的下属难道还会不清楚吗?
在这场论功行赏之中,陛下势必还会有其他东西奖励与她。
现在问,可就没有拿到惊喜的感觉了。
她才不干这么蠢的事。
比起在意这个,吕令雎倒是更想问问别的问题,比如说打完这场收复天下的战事之后,她那个无事忙便觉筋骨不舒坦的父亲,君侯预备将他安顿在何处。万一让他太悠闲了,甚至让他考虑起要给女儿找个什么女婿的事情,那就糟糕透了。
再比如说,这场庆功既代表着天下统一,是否该当再出个什么纪念品,好让她再领上一份旁人没有的东西。等到后面几批乐平书院的学子毕业后,这东西便又能变成区别她和后来者的标志了!
不过敬仰之人在面前,行动还是要稍微收敛一下的。
吕小将军把自己有点出汗的手往衣服后摆蹭了蹭,最后开口的话便已成了——“这个典礼……陛下预备放在何处举办?”
乔琰直觉,这可能不是吕令雎原本想要问出的问题。
但她还是并未犹豫地给出了这个答案:“洛阳。”
她那乐平侯的位置彻底不再有转圜,声名开始在士林之中传扬,便是从洛阳开始的,那么今日这出敬告天下重归一统放在此地,也未尝不是一出有始有终。
若是还要再给出一个理由的话,让参与此战的将领抵达洛阳随后各自散去,总是要比前去长安容易得多了。
就定在洛阳!
第428章 万事俱备
“光和七年,黄巾起义平定之后朕初入洛阳,到如今算起来,竟已有十二年多的时间了。”
十二年……
从彼时的初来此间,到今日在攻破了邺城朝廷后的君临十三州,这条路看似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又何尝不是风雨险阻。
但凡有片刻的差池,她都有可能会在这出霸业争锋之中殒命!
好在,不管是当年要极力博取汉灵帝的信任,是将并州凉州的兵权收拢到自己的手里,是四方征伐威克九州,还是最终凭借着数年累积民心所向登临天子之位,又或是这出作为天下统一收官的邺城之战,她都成功熬到了最后。
无论是她的对手还是盟友,无论能否亲眼看到这出盛会,这有别于当年的登基典礼,作为四海平定标志的庆功之会,都必将于万众瞩目之下举办。
说来也是有趣,当年的接引之人里有毕岚这位宦官,徒有一身手艺却只被人作为阉竖贼子的同党,而今对方的治水之才自那龙骨翻车开始,到如今已成江海之间大显身手的存在。
因兖、冀、青州的到手,黄河水利的修缮行将于下游着手,他正好身在洛阳,与伏寿一道正在商榷十里水门的加固疏浚之事,也正好能赶上这出庆典。
当年同来洛阳的人里还有袁绍这位名门子弟,但今日的他与当年相比,处境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作为此刻还应当在继续那计数工作的囚徒,他当然无缘得见这一幕。
“可惜四方还是需要留有驻扎之人,以防在这筹备庆典的半月一月之间出现什么缺漏,不可能所有人到场了。”任鸿有些遗憾地说道。
若是人皆到齐,令人得见陛下麾下有何其之多的能臣干将,俨然一派济济一堂的恢弘场面,记载在史官笔墨之中,实是一番惊心动魄的场面。
但可惜,该无法前来的还是不能来。
比如此时已带着虞翻和那于吉左慈回返凉州的陆苑,因其坐镇边陲,行将谋划西域都护府的重任,自然不能又因这出庆典而折回。
边地的一去一回间耽搁的时间,在域外正值战事之时,谁也无法确定会否出现错过天赐良机的情况。
再比如说目前留守在幽州的荀攸。
诸葛亮可以因其调任冀州的缘故南下而来,荀攸却需担负起将冀青二州平定的消息传递到幽州各处的责任,以防出现什么小范围的动乱,造成这横跨千里的幽州之地有东西祸起不及应对的情况。
此外无法赶回的,大概就是贾诩了吧。
不过对他来说,这等人多的场合没多少参与的必要,反而说不定会因为有人上前来同他这位青州刺史搭话,被人连带着聊起当年长安城里给董卓谋划的那番旧事。
那还不如接着和青州各郡的官员打打交道、摸清他们的老底算了。
至于能出席此会的人中,表现得最为醒目的,大概就是吕布了。
刚被任鸿带在身边的郭照其实起先也不认识吕布,可在这趟从邺城往洛阳的路上,这位的得意之色尤其溢于言表,让她想当做没看见也不成。
她忍不住小声地朝着任鸿问道:“月满则亏的道理,以陛下的明智总当是知道的,却为何要放任这位吕将军这般……张扬?”
任鸿摇了摇头,“这是陛下御下的智慧了。对世家子弟出身的杨德祖之流,陛下当挫其锐气,令其沉稳处事,对吕奉先这等将领,只要他们征伐四方之时始终牢记上头还有陛下这位真正的领袖,他们作为利刃便只会扎向别人,何况你看,他得意的是什么呢?”
吕布这等直性子,显然不是在因这场南下冀州的作战中建功而得意,毕竟在北平县攻破高顺兵马的时候,还是吕令雎先抢下了这份战功,他怎么看还得算是输了一筹。
他得意的是,他在早前错过了陛下的登基典礼,现在总算是没错过这场论功行赏了。
当郭照有意放慢了些速度行到吕布所率那支骑兵附近的时候,便听到他同下属在说,“当年我见陛下与亲卫自固阳塞外回返,人人高头大马,上悬休屠各胡头颅,当真是威风八面景象,我就在人群之中说,大丈夫当有此等壮举。”
“如今再想,我吕布果真好眼光。”
吕布并非项王,他并无称霸天下的雄心,至多不过是一把需用比他更强的勇武将其镇服的绝世兵刃,当其恰好遇上明主之时,便是一员再合适不过的虎将。
而在乔琰麾下,能以这等恰如其分方式得到委派的将领谋士,又何止是一个吕布呢?
能得杨彪放心,代表弘农杨氏立足朝堂的杨修就显然是一个。
此刻尤在益州大展拳脚的褚燕和姚嫦同样该当算。
那将本事用来气对手的祢衡或许能算半个。
……
再有便是当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洛阳之时,以司隶校尉之职出城迎接的荀彧。
他在乔琰相继征伐凉州、关中期间的迟疑,在她以大司马之位总摄朝纲时候的按部就班,在乔琰行将更进一步之时他作为世家典范最终做出的抉择,都在此时变成了对这位帝王的拜服。
他的治世王佐之才,或许当真不是为令汉室之名还能重新崛起,而是为令大雍的一方疆土得以民生康泰,万事顺遂。
当那列兵马进驻洛阳北郊大营之时,自邙山往洛阳的这片郊野之地着实汇聚了不少洛阳的民众,以在荀彧看来该当叫做殷切期盼的目光朝着他们看去。
这让荀彧难免想到,在此前袁绍派出张郃辛毗进攻孟津之时,这些洛阳百姓分明也是以这等不加犹豫的方式,意图协助扼守洛阳关隘,将袁绍的兵马阻拦在外头。
这份直白的声援远比在方今这个时局之下,远比早前的“汉民”二字,更有直击心肺的威力。
什么是众望所归,这才是!
去岁的天象流言中他们的反应,今岁长安有变之时他们的声援,征兵应战之时的响应,兖州世家囚车过境之时的纷纷议论,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他与乔琰那番对话之中,从乔琰口中说出的那句“我不放心”的回应。
也正是因为她不放心将这些好不容易从苦难中挣脱出来的民众交到别人的手中,她治下的这些子民也对她怀有了这样一番热切关照之心。
十月的天气里,在今时的气候之中已有几分凉意了,但这些随着乔琰的抵达而攀升到顶峰的声音,却像是一团热烈的气浪将这座洛阳城给包裹了起来。
荀彧朝着这支凯旋的队伍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自上次的“明主忠臣”之说后最为正式的臣服之礼。
洛阳因这出庆典的紧锣密鼓筹备而正式热闹了起来。
可惜此时的刘协已经和养父暂时去往了乐平,在乔琰的“协助”之下,让他继续得以扮演一个有幸得到杨修赏识故而可以前往书院就读的普通少年,否则他还能看到他曾经的邻居在这几日里有多忙忙碌碌。
洛阳南北宫都曾经被火烧过,算起来还挺不吉利的,实是因为洛阳民众齐心抗敌,才在此时能取代乔琰的发家地乐平和她登基的都城长安,成为这出庆功之地。
那他们当然不能再在这形象上拖后腿。
“可惜洛阳城里不像是长安一般有那条水泥浇灌的新路,陛下的重甲骑兵仪仗大概是不能随便在城中走了,估计要放在城外。”
说话之人刚嘀咕了这么一句,脑袋上就忽然挨了一下。
“你要是想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好好清扫房屋,看看你怎么和左邻右舍交代。”
男人左右看了看,便发觉同在清理房外污垢的不少人都在此时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连忙抬手解释道:“我冤枉啊各位,我只是在想,这城外的各项事务还缺不缺人帮忙。这洛阳形象翻新之事我当然不可能偷懒,陛下不是也说了嘛,冬日将近,原本就是要监督着我们清扫内外,以防疫症突来的。”
“陛下此番还带着关中兵马回来的,哪里用得着你去操心城外的情况。”邻人笑道。
他们不必操心的何止是这些庆典之中的建造情况。
关中的粮食和北地的肉食都在以一种依然平稳的方式运送到洛阳。
今年天时带来的丰收,在扣除了这一部分行军的消耗之后尤有不少节余,足以支撑起明年乔琰意图推行的减免税赋一年的举措。
虽说这个指令大约会在明年元月再宣读下去,而不是趁着此时,但这数万兵马进驻京畿却并未对民众的生活造成扰乱,粮价也并未因此而攀升,对他们来说,已该当算是个好消息了。
甚至又有一批新的棉花因秋收的缘故,恰好和这些兵马在前后脚之间抵达了洛阳,能让他们赶在冬日之前,以依然相对低廉的价格置办起过冬衣物。
这男人低头就见自家的孩子摸着身上的新衣,朝着他问道:“阿爹,这洛阳的庆典上会有报纸上说的礼花火炮吗?”
应该会的吧。
那可是只有长安城中的百姓有缘得见,而其他地方的人只能从旁人的记叙和绘画中看到的东西。
现在则轮到他们见了。
见父亲点头,她便又问道:“那天上的火星会落到新衣服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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