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中世纪圣女以后 第116章

　　伊丽莎白女皇曾问过苏娜：“在不考虑教廷方面威胁的前提下, 苏娜，你认为帝国的发展重点应该指向什么方向？”

　　苏娜当时想了想，回答：“律法, 教育，和医学。”

　　律法是社会秩序的准则；教育是推动发展的动力；而医学则是生命基础的保障。

　　拜朗士帝国常年受制于教廷，法律一团乱麻, 教育被教廷垄断，医学更是被笼罩在黑魔法指控的阴影下, 代代医师都习惯于以蝙蝠和蟾蜍入药。

　　简直胡来一通。

　　而在伊丽莎白女皇登基后，雷霆之怒首先直冲教廷而去。

　　女皇在议会的支持下, 废除了教廷的神职人员赦免法案，又将原本独属于帝国内地方教廷的审判权移交给领主，最后否决了教廷关于税务的所有无理提案，并将复议文件统统驳斥回去, 没有给教廷留分毫情面。

　　紧接着，在以伦纳斯家族为首的贵族支持下，伊丽莎白女皇广征议案，开始修整帝国的律法——首当其冲被废除的依然是教廷相关的优待条例，枢机主教们的抗议一律当成耳边风, 不予理会。

　　当然，教廷的统治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已经根深蒂固, 伊丽莎白女皇也没有打算将他们一口气拔除。

　　就像当初教廷慢慢蚕食皇室权利那样——只是如今双方的角色对调，换成皇室如跗骨般贴附到教廷的权势之上, 慢慢地分割、剥夺、侵吞，最终潜移默化地抓握回稳居宝座的女皇手中。

　　这会是一场漫长而艰涩的征战, 但伊丽莎白女皇已经为此准备了许多年。

　　再者说——

　　律法本就牵涉颇多, 一时间无法连根拔起也属于正常情况；

　　但在等待这场漫长消耗战结果的同时, 伊丽莎白女皇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以做。

　　“主持过会议后，我召见了帝国神学综合研究学院的总校长。”

　　苏娜曾在某次晚宴上见过那位老校长。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发际线已经快要退到后脑勺，显得他闪亮的额头格外宽阔。

　　伊丽莎白女皇轻轻交叉双手，态度非常随意，如同闲聊：“当教廷失去了‘赎罪券’与‘税务减免’这两项至关重要的敛财渠道后，他们势必会收回一些相对无足轻重的外流资金。”

　　苏娜将视线抬起。

　　她迅速跟上了伊丽莎白的思路：“比如，投放到神学院培养年轻教士的那部分金镑。”

　　圣城神学院一度被誉为拜朗士帝国教士的摇篮。

　　只要是神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哪怕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平民，也基本都能凭借毕业证书顺利地投递简历，在教廷内部就任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

　　比如苏娜很相熟的桃乐丝女士。

　　若非所嫁非人，她现在说不定可以在圣城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不过也并不绝对，圣城这样暗流涌动的地方连苏娜都得小心翼翼，未必会比偏远的塞勒村更适合普通人生活。

　　总之，于某种意义上而言，圣城神学院也算是充当了教育在阶层跨越上的重要阶梯。

　　女皇陛下赞许地点头：“在教廷主体已经陷入危机的时候，比起与教廷支持者们的金钱往来，神学院这部分支出意义不大，是最先被他们撤回的现金流。”

　　教廷的选择其实还算合情合理，但神学院这边的感觉可称不上美妙。

　　现金流对于神学院同样至关重要！

　　“我记得在某场宴会上听说过……神学院好像打算在今年春天扩招新生，还斥巨资建造了一座新的教学楼，准备专门用来教授高等神学来着？”

　　塞丽尔达公主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蹭走了伊丽莎白桌上的茶壶：“如今教廷那边的现金流断了，神学院现在大概会觉得很麻烦吧。”

　　“何止是麻烦呢，简直束手无策。”

　　老校长本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变得越发堪忧。

　　学校内体量庞大的教师群体、在校学生们必须享受的食宿待遇、新学期教材与教具的购置费用、场地与学院内设施的维修与保养费……

　　雪花一样的报销单堆在老校长的办公桌上，但教廷切断了对学院的现金供应。

　　就在老校长走投无路时候，他接到了女皇陛下的传召。

　　伊丽莎白女皇开门见山地告诉他：皇室可以继续为学院注资。

　　仅是这一句，就让老校长真诚地亲吻女皇的手背，并感谢她的仁慈。

　　“我向他提了三个要求。”

　　伊丽莎白女皇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继续说：

　　“第一，把校名更改为‘拜朗士帝国皇家综合研究学院’；

　　“第二，终止那栋尚未投入使用的教学楼功能规划，并将其所有权转移给我，伊丽莎白·温索本人。

　　“第三，我要了一个高级教授的名额。”

　　伊丽莎白女皇用杯子向苏娜手中的图纸示意了一下。

　　毫无疑问，老校长答应了这三个要求。

　　苏娜略显震惊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完全没看懂的图纸：“这就是……那栋教学楼？”

　　“我猜你会需要它，苏娜。”伊丽莎白笑着说：“爵位只是我们最初的约定。而这栋教学楼，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法律，教育，医学。

　　掌握着权力的女皇陛下会亲自梳理法律的秩序。

　　教育也会在教廷式微之后，重新迎来一场更有利于帝国发展的改革。

　　但是医学方面的事情——伊丽莎白女皇非常清楚，只有苏娜能做到。

　　苏娜与她不同。

　　苏娜与所有人都不同，苏娜是独特的，与整个时代都闪烁着格格不入的光芒。

　　“我很期待，苏娜。让我看看，这被你与法律相提并论的医学，究竟会给拜朗士帝国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苏娜也笑了。她放下手中的图纸，从早上起草的文书中翻出两张，递给伊丽莎白女皇：

　　“非常巧合的事情是：如果这份图纸没有交到我的手上，您很快就要为我的要求而犯难了。”

　　伊丽莎白低下视线，纸上的文字工整到略显呆板，却能透露出书写者绝对认真的态度：

　　《关于医学教育的建议》

　　《关于医疗体系构造的建议》

　　如果伊丽莎白没有提起这件事，那么这两张文书将会很快摆到女皇陛下的桌面上，划分进帝国最优先的待办事件中去。

　　塞丽尔达难得地跟上了思路，瞪大了眼睛窜到苏娜身边：“苏娜，你是准备去研究医学吗？那丽莎怎么办？”

　　她心虚地望了望伊丽莎白女皇的方向，指着苏娜面前的文件小声嘟囔：“先说好啊，这些东西我应付不来……”

　　“必要的时候我还会回来参与决策的。”苏娜笑着接过塞丽尔达手里的茶杯：“而且，等女皇陛下的司政团组建完毕以后，这样的杂事也就无需我们帮忙了。”

　　塞丽尔达就势在桌子边缘坐下：

　　“可是……医生只能救那有限的几个人而已呀，苏娜，就算你是最优秀的医生也一样。”

　　苏娜扬眉：

　　“你难道认为我更适合做权倾帝国的女爵吗？嗯……女皇陛下怎么看？”

　　伊丽莎白女皇还在阅读文书，头也没抬地笑着回了一句：“如果是苏娜的话，我没有意见。”

　　塞丽尔达像只骄傲的鸽子，鼓着腮帮子望向苏娜。

　　非常清楚思维与认知方面的差异，苏娜耐心地解释给塞丽尔达听：

　　“基础医学是人们生活质量的最基本保障。延长寿命、避免残疾、解除病痛，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与钱财和粮食一样至关重要。”

　　苏娜没想过攻克什么医学难题。

　　她只是希望劳作的农民与工人不再死于感染，精神异常患者能得到收治而非驱逐，常见的疾病能对症治疗，而不是被所谓的医师以玩闹一般的药方糊弄着受尽折磨而死。

　　而在这个时代，只有掌握着现代医学的苏娜能做到。

　　从最初，到现在。

　　这都是她最本心的目标。

　　“至于拯救多少人的问题……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或许我穷尽一生也只能拯救几百条生命，甚至更少。然而——”

　　苏娜笑着端起茶杯，轻声说：

　　“我救不了千万人，却能让世上出现千万个我。”

　　伊丽莎白女皇微笑着放下文书，慢慢地喝茶。

　　为了交换这栋楼与苏娜的教授资格，一次注资显然是不够的，女皇与老校长也达成了些别的协议。

　　比如，在伊丽莎白女皇在位期间，学院一切用于教育事业的高额开销，都可以来寻求女皇的报销。

　　这部分流水将会从女皇陛下的私账支取，不受国账的限制。

　　可以想象，这将是一笔颇为惊人的开销。但是伊丽莎白女皇认为，用有限的金镑为帝国赌某种冥冥之中的改变，她一定会赢得非常漂亮。

　　忽然，伊丽莎白站起身，提着裙摆走到窗前。

　　她伸手打开镶嵌了金属装饰的窗户。上午的明朗阳光热烈地与她贴面，然后带着清泠的风扑进了房间中。

　　她站在窗口，轻轻抚摸着佩戴在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忙碌的女皇陛下将思维难得地放空片刻，沉静俯视着这偌大的城市。

　　从阿蒂克皇宫能看到柏瑞城的大半面貌：

　　城墙外的荒山已经显露出朦胧的青翠，伯恩河激昂的水流从桥梁之下奔涌向远方，鸽子咕咕地在广场上挑拣面包屑，皇宫花坛中栽种的紫色郁金香即将盛放；

　　皇宫前巡逻的银甲骑士腰间挂着长剑，纹刻着家族徽章的马车在青石路上疾驰而过，商贩从马车上搬运成箱的布料与粮食，幼童笑闹着与一只猎犬追逐打闹，消失在街角的方向。

　　——这是万城之城，这是万邦之邦。

　　伊丽莎白女皇的视线望向了更远的远方，比城墙更远，比城墙外的青山更远，比视线的尽头更远。

　　——那是拜朗士帝国，是她的子民与领土。

　　她从前不喜欢空茫的幻想，并认为那是无能者对现实的欺骗。

　　但站在和煦的春风里，伊丽莎白前所未有地确信：必然会有那么一天，整个拜朗士帝国都会如柏瑞城般，充斥着自由而蓬勃的景象。

　　在她的身后的办公室里。

　　苏娜急切地拿来蘸水笔，在空白的纸张上飞速记下整行略带潦草的文字；

　　塞丽尔达公主喝了一口从女皇茶壶里倒出的红茶，精致漂亮的五官迅速扭在一起，冲着女皇陛下的背影大呼小叫：“丽莎！你怎么喝这么浓的茶！”

　　伊丽莎白女皇突然笑了。

　　她的笑容远比阳光耀眼得多，那双湛蓝的眼睛犹胜晴朗的青空，有风轻轻扬起她的金色长发，扯出优美的弧度。

　　“真是个不错的春天，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