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充沛的好奇心;”
“……”
纱弥神甫停下鹅毛笔,又蘸了些墨水,换了一页亚麻纸:
“苦硝的作用是?”
笔尖停顿。
纱弥神甫抬起眼,双臂的手肘支在桌子上,望着窗外逐渐变得灿烂的晚霞,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19章 急诊
◎医学生觉得难以容忍◎
在众人的企盼中,丰收节终于到来了。
当天的晨祷都简短了许多。纱弥神甫带着村民们感谢主神、赞美丰收,接着,村民们便带上各自的篮子——里面装着农具、面包和酒,急匆匆地去往各自的田地采收。
纱弥神甫在晨祷结束后照例回到了修道院。
苏娜坐在前堂,慢慢地翻过一页圣典:
大贤者驱逐魔鬼的阴影,与人间的君王立下约定,以神迹建立国度,地上的万民要归顺于大贤者,君王乃是万民之首,唯有大贤者赐下恩典者可称为王。
苏娜边读边在心里吐槽:这不就是君权神授嘛。
居然写进圣典里广泛传播……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话语权还是掌握在教廷手中?如果君王权力高于教廷,那么这段话就不可能出现在她眼前。
哪里有皇室会愿意承认自己是依托神的力量、顺从神的意志才成为君王的?
苏娜胡乱思考着,随手翻了翻未阅读的部分。
剩余的书页已经越来越薄了,至少将圣典中的内容读完,她能对这个世界拥有更多的了解,对维系自己的人设也会更方便些。
不过,这本圣典里……好像没有创世纪的内容啊?
苏娜起初以为创世纪的内容可能放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但是没有——这本书快被她翻完了,完全没有找到关于创世纪的章节。
在圣典的描述里,人生来就是人,在罪恶与黑暗之地生长。是大贤者率领众人从罪恶中逃脱,并与地狱中滋生的魔鬼展开争斗。
没有七日创世的情节呢……
苏娜纤细白皙的指尖轻叩书脊,不动声色地微微蹙眉。
奇怪,既然没有七日创世,那么,这个世界“一周七天”的概念又是从哪来的?
“周”这个概念本身就源于七日创世,神于第七日休息,故称第七日为安息日;而在没有上帝创世传说的国家,比如某个五千年传承的古国,使用的则是独立于西方公历之外的农历纪年法。
怪异的割裂感……从宗教与信仰方面来看,这并不是她熟悉的世界曾经历过的西欧中古时期,但很多生活的常识细节却又能对得上。
简直就好像,在所有人无知无觉的时候,有什么被替换了一样。
唔……不能深想了,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苏娜轻轻吁出一口气,她用指尖撑着书皮合上圣典,决定出门散散心。
圣典与世界中潜藏的隐秘谜团,她决定暂时搁置到一边。在自己既没有实力又没啥靠谱背景的时候,贸然触碰那些庞大秘密根本就是作死的行为。
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村子里的农田都分布在集中居住的区域之外,像是一个庞大的包裹圈,将塞勒村的房屋、道路与教堂包裹在其中。
无论是上了些年纪的老人还是年轻的姑娘,都拿头巾包着头发,在田地里收割粮食。
村民们收割的作物主要是豆类和大麦,凭借苏娜的常识,能分辨出来黑豆和豌豆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塞勒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田地,大家会分配好属于自己家庭的土地,播种、耕作、收割都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小修女玛利亚走在前面给苏娜带路,顺便充当了解说的角色:“收获的粮食除了囤积到第二年作为食物的部分外,也有人会拿去给商队,可以交换成钱币或别的东西。”
这就是商队在丰收节才会到村子里来的原因……
苏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正在听。
小修女的兴致立刻肉眼可见地上涨。她得意地摇头晃脑,小手往前一指,比划了一大片没有人收割的田地:“从那里……到那边,那些田地是属于教堂的!”
确实是相当大的一片田地,而且看起来非常显眼:周遭的田地里都有村民在劳作,只有这一大片属于教堂的农田安安静静的,甚至有鸟雀在里面大胆地啄食。
苏娜问玛利亚:“属于教堂的这部分粮食,要等到什么时候收获呢?”
“那要等到村民们都忙完之后……”小玛利亚想了想,回答:“教堂的这些作物从来都是雇佣村民们照看的。纱弥嬷嬷会雇佣一些工作很快的村民,请他们完成收割,再把粮食送到修道院好好贮存起来。”
原来如此……苏娜点了点头。
塞勒村的耕种和土地使用制度还挺先进,没有搞那些地主农奴制,基本上就是家庭责任承包制度,如果有钱的话也可以尝试一下短期雇佣。不过,除了不怎么差钱的教堂以外,估计没人舍得掏这笔钱。
一路上,不停地有村民向苏娜问好,苏娜也一一微笑着回应了过去。
苏娜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每个人的脸上的笑容都格外灿烂,看来大家的收成应该普遍不错……真好啊,丰收。
热烈的气氛感染了苏娜,她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轻松起来。
突然,田地里响起了一声惨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苏娜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人蜷缩在田地里,一把染血的短刀丢在一旁,他捂着小腿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旁边的村民急急匆匆地探过头来:
“发生什么事了?”
“啊呀,是塔克先生受伤了!”
“快去请牧师先生来!有人知道牧师先生在哪吗……”
和这个受伤的中年男人一起在田中工作的,是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男孩。
小孩不懂得怎么处理这样的突发情况,看到满地鲜红的血,吓得呆立在原地,哇的一声哭了:“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惊慌无措中,小男孩感觉到有一股温柔的力量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压了压。
他流着眼泪转过头,看到一身洁白长袍的圣女俯身在他旁侧,黑色的长发温柔垂下。
“借你的发带一用。”
圣女的声音轻柔平静,动作也柔和极了。
在男孩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额头上的发带已经被圣女取走了。
这个受伤的中年村民塔克原本在绝望地痛喊,一见到圣女纯白的长袍出现在他身边,顿时激动起来:“圣、圣女阁下!求您救救我的腿,我不能失去这条腿啊!”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绝望地低头看自己的伤腿。
他曾有过一位共同喝酒的朋友,在砍柴时伤到了左腿,朋友家里找来了无数医生,用尽了蝙蝠骨灰、公羊角粉末和三色堇花瓣汁液,可是那伤口还是日复一日地腐坏下去,最后不得不将那条腿整个截掉……
那个曾经活泼而健康的青年人,再也没能离开床铺、站起身来……
甚至,那个可怜的朋友痛苦死去的时候,才刚满三十岁!
塔克绝望地想,一定是自己最近的祈祷不够虔诚,才让主神降下了和朋友一样的惩罚……
他害怕看到自己的伤口,害怕看到和记忆中一样的恐怖腐肉。
可他还是小心地瞥了一眼,像是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小心地瞥一眼审判结果——那里已经被鲜血染透,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塔克看到,有一双素白洁净的手,轻按在那染满鲜血的伤腿上。
又有平和沉静的女声响起,如同神眷之声:
“不必惊惧,伤痛只是短暂的考验。”
是考验……不是惩罚?
所以,不会失去半条腿吗?
如果是别人来说,塔克只会觉得那人是在糊弄蒙骗他。
但……那可是圣女!
神迹怎么可能欺骗信徒?
虽然腿上的剧痛依旧强烈,塔克已经蒙满绝望的心中却顿时投入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亮。
苏娜在受伤的塔克先生身边蹲下,粗略判断了一下现场情况——
收割秸秆的短刀从手中滑脱,割伤了这位塔克先生的小腿……看位置应该没有伤到主要的动静脉,至于筋络组织和骨骼有没有受伤,还需要仔细检查才能判断。
当务之急是止血,然后止痛、清创、缝合……
很好,好一个天残开局,手边没有麻药也没有器械,全都得按最原始的办法来。
在这个药物匮乏的时代,手术说不定比伤口还要更危险。
幸好前来接诊的是现代医学的传承人,有着领先时代几百年的消毒与卫生常识……
苏娜的动作很快,用小男孩那里借来的发带捆扎了中年男人的膝下位置,在伤口靠上一些的位置——近心端捆扎止血,虽然受伤的大概率是毛细血管,但阻断循环的止血法依旧有效。
这样的压迫式止血还有个好处,就是会在一定程度上麻痹神经末梢,也就是说,能起到一点镇痛的作用。
虽然作用算不上多明显,但这可是中世纪,有得镇痛就不错了!
苏娜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她没记错,吸入式的气体麻醉剂是在十八世纪后期才出现的。至于可以注射的吗啡和利多卡因,这个时代更是想都别想了。
如果是她熟悉的某古国就好了,至少能想办法弄到华佗老先生发明的麻沸散。
希望这位塔克先生的伤口没有严重到必须要缝针接骨,否则她可能得来点原始的镇痛手术法:一板子把人敲晕……
苏娜观察了一下伤口,对担忧围观的村民说:“我需要一些可以饮用的水……”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塞勒村,没有热水!
人们日常使用的水就是从河里打来的,可是那种天然水里富含各种细菌微生物,说不定就是感染源本身……
苏娜暗中磨了磨牙,觉得自己需要尽快把“将博克斯牧师踹走并抢夺塞勒村管理权”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洗手消毒喝热水,必须在塞勒村立刻推行!
村民们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圣女阁下,我们家从来不喝水……那会带来疾病。”
“我们只有酒……啤酒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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