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他的眼珠往后转, 看见了一角雪白的衣袍,在夜晚的寒风里飘摇。
“未经邀请的深夜拜访总是不受欢迎的, 您认为呢?”
有冷汗顺着博克斯牧师的脸颊流淌下来,水珠滑过的痕迹留下一片冰冷。
他咬着牙, 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魔鬼又怎么敢邀请牧师来参加它的地狱仪式呢?”
身后的女声停顿了片刻。
博克斯牧师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你在迟疑,你感到恐惧了!因为我发现了你邪恶的秘密,我必将它们公之于众……”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下去,最终只剩下嘴唇的颤抖。
他的颈骨又发出了咯吱咯吱的铰链声音, 那是由于过度绷紧带来的结果。
那把冰凉的膛口贴着牧师先生的头皮慢慢滑动,绕过了半个颅骨,停留在他额角的位置。
原本飘扬在他身后的雪白长袍,正翻飞在他的眼前。
遥远的黑暗、皎白的月光、明暗交错的洁白长袍、在风里扬起的黑色长发。
眼前的一切都迷醉而恍惚,博克斯牧师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幻梦中——如果不是那把黄铜火铳还顶着他的头颅, 而一根素白的指尖正叩在扳机上。
面容神圣的年轻女子俯身,蕴藏在阴影里的眼神远比黄铜冰冷。
“为何不说下去, 牧师先生?”
博克斯牧师很想反唇相讥,就像他习惯的那样, 打一场漂亮的挑衅反驳。
但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火铳转去,喉咙紧得像是被人掐住, 几次试图张口反驳, 最终只是吞了吞口水。
“别紧张, 这只是确保我们友善沟通的一点手段。”圣女微笑起来,纤细的指尖在扳机上轻轻敲了两下:“否则牧师先生的脑袋早已经像炸开的南瓜那样……涂满教堂的外墙。”
她的声音轻柔,暗含的不详意味却让博克斯牧师全身发寒。
圣女笑笑,继续说:
“其实,牧师先生,您并不相信我是魔鬼,对不对?”
博克斯牧师虽然声音颤抖,但还是反驳出口:
“荒谬,你当然是魔鬼……你蛊惑了所有人!”
说完,他快速地看了一眼那把火铳,见它没有爆发出火光的迹象,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圣女轻声笑了:
“的确,您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牧师先生,‘认为’与‘相信’,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两回事。”
博克斯牧师盯着她的眼睛: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认为’我是魔鬼,却并不‘相信’这件事。”
圣女微笑着,眼睛里仿佛含着可以将他剖开的刀,一字一字地说:“就如您并不‘相信’魔鬼的存在,也从没有‘相信’过主神一般。”
博克斯牧师顿时气得喊叫起来:
“你在污蔑我!你竟敢质疑我的虔诚!你必将被送上火刑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一只被拎着脖子的公鸭一样徒劳地张着嘴。
那把火铳再次换了位置。
这次,那黑洞洞的膛口正对他的眉心。
“牧师先生,您真的敢窥伺魔鬼的卧房吗?您真的敢站在魔鬼面前高喊它的真身吗?您真的相信主神的庇佑与赐福是真实存在的吗?”
圣女微笑着落下结论:
“不,您不敢,您也并不相信。
“或者说,正因为牧师先生您不相信这一切,才敢屡次质控我,才敢用驱魔仪式迷惑村民,才敢做出如此妄为的举动。
“因为您的心中无比笃定,‘圣女’只是个普通的年轻姑娘,‘主神’与‘魔鬼’也只是经卷里的两个名词。所以没有信仰,也就无需敬畏。
“牧师先生,你的亵渎皆由此而来。”
晚风扫过,有薄云飘过月亮前,投下了丝丝絮絮的浅淡影子。
“不,不是的……”
博克斯牧师为自己争辩,但不敢大声喊叫。
“你在污蔑我……”
火铳抵着他的眉心,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圣女并不理会他无力的反抗,轻声说:
“但是您又坚定不移地‘认为’您总结出来的都是真相。
“就像,您‘认为’我是魔鬼,又‘认为’自己是个优秀虔诚的牧师。这些认知建立在您早已笃定的事实之上,您可以随意操纵它们实现自己的目的。
“只要我是‘魔鬼’,您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除去我;只要‘驱魔仪式’有效,您就能获得村民们的尊敬;只要虔诚地信奉‘主神’,您就是无可指摘的虔诚牧师。
“您‘认为’的一切,都是您为私欲而设立的标杆。
“所以您从不害怕‘魔鬼’的报复与‘主神’的谴责,因为您的心中非常清楚,那些‘认为’的事情,其实都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圣女温柔地说完这些话,微微一笑:
“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博克斯牧师的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混乱。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能从圣女的话中抓出无数个反驳的缺口。
但是他也微弱地意识到,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确确实实地,撕开他的伪装,剖开他的血肉,将他的灵魂深处最不愿承认的东西,从角落揪出来,血淋淋地晾晒。
惶惑间,博克斯牧师的脑子里竟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难道,她真的像预言所说的一样……拥有看穿灵魂的眼瞳?
不,怎么可能……
纷乱思绪中,博克斯牧师清楚地看到,圣女的手指缓缓扣下了扳机!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死亡降临的恐惧在瞬间主宰了一切神智。
他尖声喊叫:
“你不能杀我!”
尾音撕裂,嘶哑难听,但他没有心思注意这些。
圣女依旧在微笑:
“我能。”
博克斯牧师言辞错乱地说:“你不能!我已经收到了丹弗镇教堂的聘任书,我即将去镇教堂赴任——如果我没有按时就职,丹弗镇教堂一定不会放过你!”
丹弗镇教堂?
向唐尼兹先生购买无烟煤石的那家镇上教堂?
苏娜很快在心中对上了号,依旧温柔地微笑:“牧师先生前去赴任的路上,许多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可是,这与塞勒村有什么关系呢?”
“不,你不能杀我……就算你说与塞勒村没有关系,丹弗镇教堂的主教大人也不会介意收缴一大笔罚金……你很在乎村里的人,对不对?我看出来了……”
博克斯牧师越说越笃定。
他的笑容扭曲,带了点癫狂:
“对,就是这样……你很在乎那些平民,你也很在乎修道院和教堂吧?还有那个神甫,对不对?你杀了我,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
苏娜垂下眼睛。
她握紧了手中的火铳。
很显然,这是个来自博克斯牧师的威胁。
并且,很奏效。
她相信博克斯牧师并没有说谎,在牧师先生的脑子快被搅成燕麦粥的情况下,他没有那个智商来编造谎言。
她也相信,丹弗镇的教堂真的会因牧师先生之死而小题大做,进而谋求一笔不菲的罚金。
这都是小事。
煤山这笔交易赚来的金币是实打实的,绝对足够买下牧师先生的命。
苏娜担心的是,塞勒村教堂里藏着的未知秘密,修道院下的那条密道,隐藏在墙壁中的房间……这一切究竟能不能经得住丹弗镇教堂的盘查?
更何况,纱弥神甫显然与丹弗镇教堂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积怨,一旦给了丹弗镇教堂这样一个借口,他们是否会借此机会对纱弥神甫发难?
苏娜很想扣下扳机,让这位神智已经不太正常的博克斯牧师永远沉默在这里。
但是她不能。
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之快,而把塞勒村、教堂和纱弥神甫都牵扯进未知的混乱里。
苏娜无声地深深吸了口寒冷的空气,很快拿定了主意。
她没有暴露心中的纠结,而是微笑着问:
“这是一个威胁吗,牧师先生?”
她的反应显然在博克斯牧师的预料之外,以至于他只能反问一句:“什么?”
“指责与罪名并不需要充分的理由,您非常清楚这件事,我也一样。”苏娜轻声说:“您要去丹弗镇教堂任职,难道还会惩罚污蔑塞勒村的借口吗?”
“我……我不会的!我向主神发誓!”
苏娜微笑着摇头:
“主神不屑聆听妄语,牧师先生。”
博克斯牧师吞了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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