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在路过那片广场时,苏娜注意到了广场中心那座十字铁架:它大概有一人多高,由黑铁铸造而成,上面挂着同样铁质的锁链;残余的木炭堆在铁架下,明晃晃地昭示着它的用途。
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穿过广场,苏娜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审判大厅。与女巫收容所不同,这座审判大厅修建得极为华丽奢侈,几乎处处都能看见金镑的痕迹。
从最高处的主审台开始,到两侧的审判席与陪审席,再到供给普通民众的一排排长椅——所有木质的桌椅全部刷涂了昂贵的生漆;
壁炉中燃烧着无烟煤石,窗户前悬挂着金丝镶嵌的帘幕,桌面铺着白丝绒的桌布,烛台的每一根分支上,都点着明晃晃的蜡烛。
苏娜走进来的时候,这座审判大厅里已经非常热闹了。
主审台上坐着一位身穿棕色镶金边长袍的男人,而审判会的成员已经在审判席就坐完毕;前来围观审判的丹弗镇民们将所有长椅都坐满了,来迟的人不得不站在靠近墙边的位置,聊着天等待审判开始。
苏娜微微皱眉。
就算人都有寻求刺激与从众的本能,这样人山人海的场面也未免太夸张了……不过若是深思的话,教堂主教亲自前来参加审判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
有人刻意提前宣扬过今天的审判,希望将这场审判的影响扩大?
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苏娜暗暗在心中提醒自己,必须记得时刻警惕这些异状。
很快,她被带到了审判大厅的中央
作为被审判的女巫,苏娜也有自己的席位:在大厅的正中间,有个类似无顶笼子的装置,女巫们被关在里面接受审判。
由于苏娜从始至终都表现得非常配合,守卫并没有对她采取强制管束措施,只是打开门示意她走进去。
苏娜依言照做。
“咔嚓”一声,木笼在她身后闭合了。
观众席上的嘈杂交谈声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又重新响起了窃窃的讨论声。
苏娜抬起眼。
她的视线缓慢地扫过整个审判席,与坐在审判席首位的博克斯先生对视了片刻。
这位博克斯先生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为了看到这位圣女站到这个木笼里,他等待了太久,终于在今天得偿所愿。
苏娜面对这人洋洋自得的笑容,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情绪。
她只是神情平静地转开眼,将视线移去了主审台。
在博克斯先生瞬间变得恼怒的瞪视里,苏娜平静地看着主审台上那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毫无疑问,在丹弗镇,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只有一个:
冯·道尔主教。
丹弗镇教堂的主教先生,也是整个丹弗镇的核心首领。
主教的职务赋予了他极高的话事权,在任何事关丹弗镇的重要事件上,他都拥有最终决定或否决的资格;同时,冯·道尔也背靠圣城教廷,掌控几乎所有政治方面的最高权力。
苏娜在心中回忆着关于这位主教先生的已知情报。
——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女巫审判这件事,如果没有冯·道尔主教的首肯,单凭博克斯先生这位前牧师的手段与能力,绝无可能执行得如此利落干脆。
这位主教先生究竟谋图着什么事情,竟然不惜针对象征着宗教符号的圣女?
似乎是觉察到了探寻的视线,冯·道尔主教的眼神轻飘飘地从苏娜脸上划过,眼中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莫名笑意。
这场审判的法官面容严肃地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声音从高位传出去很远:
“诸位,请肃静。
“在主神的见证与公义下,我们将共同审判这名前所未见的邪恶女巫。首先,请提出指控的受害人先行阐述女巫的罪行——
“博克斯先生,请公正地如实叙述您的遭遇。”
第77章 缄默
◎迟来的证人◎
博克斯先生站起身, 表情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正如大家所知,我曾在一个偏远的山村任职牧师,这个村庄自称供奉着圣典预言中的圣女。正如各位所见到的, 这个皮囊十分美丽的女巫用她高超的巫术欺骗了所有人……”
博克斯先生花费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言辞恳切地讲述他在“愚昧、粗俗、无知”的村庄里,如何兢兢业业地传播主神的福音, 却最终败给了擅于蛊惑人心的女巫,连妻子与女儿都被女巫蛊惑, 让他惨遭妻离子散家庭破裂,最后, 他不得不寻求丹弗镇教堂的帮助,所幸尊贵的主教先生愿意慷慨地施以援手。
必须承认的是,不愧是神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博克斯先生的控诉简直令人目眩神迷。
观众们热衷于这样跌宕起伏的故事, 在演讲间隙短暂的思考时间里,甚至还有人急切地高声追问接下来的情节。
若单是听博克斯先生有理有据的描述,就连苏娜自己都快信以为真。
——如果那故事的主角不是她本人的话。
“……以上证词全部属实,我向神圣的教廷发出请求,以主神的名义, 审判女巫的以下罪行:
“通过动物勾结魔鬼;咒诅儿童;破坏圣餐祭祀;亵渎主□□;使用并宣扬黑魔法;蛊惑妇人背弃家庭……”
每多列举一条罪证,观众中就会发出一阵惊呼。
博克斯先生非常满意这样的反应。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将话头转向了观众席:
“作为与女巫斗争过许久的人,我不得不多说一句, 恳请各位警惕这名女巫强大的蛊惑能力。
“如果你认为她是无辜的,哪怕只是这样的念头出现, 那就证明你也遭受到了女巫的蛊惑, 千万要立刻在心中向主神忏悔, 并虔诚地祈祷主神赐予你明净的心灵。”
话音刚落,整个观众席近乎炸了锅。
人们恐惧于女巫的邪恶力量,仿佛这样的恐惧就能够证明他们的无辜。
又仿佛是一种无可避免的趋势:只要稍加引导,人群中的一部分人就能自发地形成秩序,让另一部分人永远缄默,让观众席上只剩下同一种声音。
两位书记员飞快地在纸上记录作为证词与指控的内容,这将成为女巫的罪证。
审判大厅一度人声鼎沸。
法官反复敲了三次桌子,高声喊了两遍肃静,才勉强平息了观众们的声讨。
他转向苏娜的方向,例行公事地询问:“关于以上指控,你是否需要进行争辩?”
“争辩谈不上,但我的确有一个问题需要询问博克斯先生。”
法官点头表示同意。
女巫对指控有所狡辩是很正常的流程,他们向来宽容且仁慈地允许异议存在,但不会让那些出自女巫之口的谎言影响审判的结果。
“既然你声称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那么请问博克斯先生……”
苏娜的目光平静地穿过木笼的缝隙:
“我的名字是?”
博克斯皱眉:“你的名字?你根本没有姓名!”
——回答正确。
整个塞勒村没人知道圣女的名字,这本就是一具没有名字的躯壳。
但这个答案非常不合常理。一个兴风作浪的女巫,怎么会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呢?
苏娜微微摇了摇头,盯着博克斯先生的方向:
“你看,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却能信誓旦旦地审判我的罪行。
“这样的指控与污蔑,恕我无法认同。”
说完,在观众们零散的哗然与沉默的注视中,苏娜抬起了眼睛,与端坐在主审台后的冯·道尔主教平静地对视了一眼。
其实归根结底,观众的意见无关紧要,女巫的意见也无关紧要,连证人与审判会的意见都无关紧要。
最终决定是否烧死女巫的权力,掌握在主审台那位主教先生的手里。
假如主教先生没有来到审判大厅,那么审判会的表决可以直接作为裁决结果;但主教先生既然来到了现场,那就意味着,审判会得出的结论要经过主教先生首肯,才有资格被执行下去。
也就是说——这位主教先生对“女巫”的态度,才是这场审判的关键。
苏娜能将这位主教先生的意图猜测个大概。
两人既然没有任何宿怨,只能证明自己有冯·道尔主教需要的东西:要么是名,要么是利,或许二者兼有之。
名?圣女的名头还未传播得这么远,何况这个时代真真假假的神秘故事本就盛行,复苏的圣女远不如大开杀戒的魔鬼来得吸引人。
利……苏娜算了算自己的财产清单,又在心中对比了一下丹弗镇教堂出手就是三万磅无烟煤石的大手笔,也并不认为自己的私产值得冯·道尔主教觊觎。
所以,只能是苏娜与塞勒村教堂的共同资产。
答案呼之欲出:这位主教先生,从布维尔中将手下的渠道获知了煤炭矿山的存在,又从博克斯先生那里得知了塞勒村的情况,于是发起了这场针对圣女的“猎巫”行动。
本质上,他只是为了谋夺那笔巨额的财富。
也就是说,只要能拿到矿山,圣女的死活与他无关。
但关于主教先生会如何通过圣女谋夺矿山,苏娜暂时还没有头绪,只能通过现有的情况分析出来,冯·道尔主教暂时没有必须处死自己的理由;
反倒是博克斯先生,故意煽动观众情绪,提前将所有质疑他的人打上“被女巫蛊惑”的标签,想必宣扬审判这件事也是他做的……借助民众的舆论逆向施压,就算审判结果有利于圣女,也可以借助民众的恐慌,逼迫审判会与法官更改裁决?
苏娜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叹气。
这人到底是有多恨圣女啊,费尽心思也要把自己送上火刑架……
“女巫?女巫?”
法官的呼唤将苏娜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连续敲了几下桌面:“女巫,针对指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你无话可说,就证明你选择认罪,请审判会的审判员们准备裁断表决。”
苏娜毫无波动地回答:“我绝不承认未曾犯下的罪名,并将永远坚持这一观点。”
“那么,教廷会给你争辩的机会,这是□□授我们的仁慈。”
“争辩的意义是什么呢?”
苏娜的声音有些轻,被观众的吵嚷盖了过去。
书记员没有记上这句女巫的申辩,于是法官用力敲着桌子,要求观众保持肃静,问她:“你说什么?”
苏娜站在木笼里,她的身躯瘦削柔弱,在众目睽睽之下散发出摄人的气势。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泠动听,语气平静至极,却并未隐藏愤怒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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