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一进厨房,博克斯牧师就皱起了眉头,他问妻子:“桃乐丝,你在做什么?”
博克斯太太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微笑着对丈夫说:“这是给索菲准备的……炖豆子。”
“炖豆子?”博克斯牧师的眉毛越皱越紧:“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丰收节前的三个月里,我们的餐桌上只能出现圣餐吗?”
丈夫严厉的语气让博克斯太太有些不安,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磕磕绊绊地说:“是……是的,但是,圣女阁下告诉我,可以用豆子或燕麦做成食物,能帮助索菲驱逐诅咒……”
“圣女?豆子?”博克斯牧师冷笑着重复:“桃乐丝,你的神学课程都忘光了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些骗人的把戏是魔鬼和女巫的拿手好戏吗?”
博克斯牧师愤怒地掀翻了盘子,煮熟的豆子与汤汁洒了满地。
仍戴着围裙的博克斯太太被丈夫的怒气吓到了,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暴怒的牧师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天地低吼:“你竟然敢质疑主神的力量,反而选择相信外人的无稽之谈?”
“我没有……博克斯,你知道的,我一定会虔诚地向主神祈祷,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主神的威能……”
“那这是什么?”博克斯牧师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踢了一脚倒扣在地上的盘子:“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博克斯太太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声辩解:“我只是尝试一下……圣女没有谋害我们的理由。”
“荒谬!桃乐丝,你根本不够警醒,这就是我始终不放心让你独自去教会的原因,你太不谨慎、太容易轻信了!”
博克斯牧师气得涨红了脸,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掉下来几绺。
不过他此时无心于那些细枝末节,他正恼恨于妻子的自作主张:“在你选择相信那些豆子能祛除诅咒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心中质疑主神了!你竟敢认为,主神无法解决这样的小小诅咒吗?”
面前的女人垂着头,没有作答,这简直是默认!
妻子的反应让博克斯牧师越发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继而更加怒火中烧。但他深知,一味的发泄怒火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强行压下了怒气,严厉地说道:
“好比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修筑了城墙,难道这样的行为不是等同于默认,神不会庇佑这座城邦吗?桃乐丝,你对主神的不信任,简直是打开大门让魔鬼进攻进来!迟早有一天,你会因此毁了索菲、毁了我们的家!”
博克斯太太的眼泪不停地掉落到地板上,和那些已经脏污成一团的豆子混合在一起:“抱歉,博克斯,我可能实在太担心索菲了,我不应该动摇对主神的信心……”
见妻子承认了错误,博克斯牧师也缓和了脸色,他长叹一口气:“今天你要多做半小时晚祷,桃乐丝,你知道的,你得为你的过失向主神认罪,当然,我也有管教不力的过失,我会和你一起祈祷。”
博克斯太太的心中已经被愧疚和自责填满:“我明白的……”
博克斯牧师掏出洁白的手帕,给妻子擦了擦眼泪:
“好了,要坚强起来。想想多妮尔,主神不是慷慨地庇佑了我们的大女儿吗?只要我们的信仰足够虔诚,索菲也一定会很快在主神的恩典下恢复的。”
博克斯太太含泪接受了丈夫的安慰:“是的,主神一定会庇佑索菲……赞美主神!”
“赞美主神。”博克斯牧师收起了手帕,给了妻子一个拥抱:“那么,我去准备晚餐的白面包和熏牛肉。”
“我会将这里收拾干净的。”
博克斯太太温驯地垂下头,没有再看泼了满地的炖豆子。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壁炉里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温暖的黄色光芒填满了半个房间。
苏娜借着壁炉中明亮的光芒,整个人窝进壁炉前的软椅中,膝上放着翻开的圣典。
这是她来到塞勒村头一次“挑灯夜读”。此前,除了保持人设以外,她没有什么紧迫感,对于这个时代的一切也都抱着轻松闲适的游客心态。
但今天下午,小索菲的事让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底色是无序且混乱的,秩序、逻辑、认知都服从于更高的权力——所有人都生活在蒙昧之中,不知有多少生命无声无息地湮灭在沉默的祈祷里,也不知有多少人永远都说不出背负在身上的冤屈。
在科学还没有普及的时代,在人类的视线仅限于目之所及的时代,在思想无路可走只得寄托希望于信仰的时代,在这个……被她意外闯入的时代。
作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唯物主义者,她不喜欢眼前这个时代。
更不喜欢面对着这个时代发生的一切,却觉得无能为力的自己。
是的,圣女苏娜也许能救下一个小索菲,可是这世界上又有多少小索菲,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悄然凋谢呢?
若是她与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浑浑噩噩地度日,懵懵懂懂地活着然后死去,那么,她或许不会背上如此严重的负罪感。
但最糟糕的是,她的眼界比这个时代超前了五百多年。
她曾见过最明亮的光,才会更加无法忍受无序的黑暗。
在某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渴望回到原本世界,结束这场意料之外的冒险,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噩梦,醒来后,她还是那个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医学生,每天的烦恼只有考试和论文。
苏娜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摊开的圣典,轻声喃喃:“清醒一点,苏娜同学,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尽快强大起来,依靠圣女这个自带光环的身份,将自己的声望提升起来,至少在村民心中的地位要超过博克斯牧师;
二是查清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就算是最古早的穿越都有个九星连珠的由头呢,这个世界已经基本可以排除神秘因素,那么自己穿越过来的原因就更值得怀疑了……
苏娜想着,又翻了一页圣典。
嗯?没了?
为了搞清楚所谓“圣女因应验预言而苏醒”这件事,她跳过了前面的所有章节,直接翻到了最后面《预言书》这一章,却发现这章显然比前面的章节都要短得多。
没有激荡起伏的情节、没有复杂难懂的箴言、没有慷慨陈词的教义,这章的内容真的只有预言,与前面的内容几乎没有任何衔接。
苏娜又翻了一下书页,确定后面真的没有任何内容了。
预言章节的内容也很简单,大致总结一下就是:主神为自己准备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待到降临那日,主神的灵会在躯壳中苏醒,信徒们要尊这灵为圣,灵会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没了。
苏娜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若非圣女就是她本人,她肯定会觉得,这整章预言根本就是个胡编乱造出来、用以稳固自己宗教地位的谎言。
某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念头一闪而过:
——会不会,她真的是某个神明预言中必将到来的“灵”?
这个念头令她汗毛倒竖,她下意识地望了望火光之外的黑暗,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凭空出现,她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不,不对,冷静下来。
就算,就算真的是有神秘的力量使得预言成真了,但是神明留下这样的预言用意何在呢?
这章预言书既没有申明神的大义,也没有要求信徒恪守信仰,简直像是为了凭空造出一个“圣女”的身份,并将之与宗教绑定一样。
神明的实验?一份未知的尝试?
无论如何,至少,这预言与神秘的力量并没有伤害她的理由……
而且,这“预言”给的范围未免太宽泛了,既没有说明圣女苏醒的时间、地点、环境,也没有讲清楚“神的灵”究竟会做什么事。
也就是说,如果硬要拿事实往预言上套的话,这具属于圣女的身体哪怕沉睡到死去,都算是“符合预言”的。
苏娜越想越觉得思路清晰。
毕竟是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过来人,她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也就是说,预言书、或者说写下预言书的人,既不知道“圣女”是否会出现,也不确定“神的灵”是否会降临,更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谓的“预言”,更像是一段套用圣典背景的衍生章节!
预言所指向的目的暂时未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对自己而言不是坏事。
苏娜慢慢地合上书,壁炉的火光在她的瞳孔中跳动。
滴答,滴答。
有雨水滴落在泥土上的声音响起,很快便密密地响成了一片。苏娜侧过头去,望向了木片拼叠而成的窗户,那里有潮湿的水汽渗透进来。
她放下圣典,往壁炉里又丢了两块干木头,拉上被子躺到床上。
在雨水与木头燃烧的双重白噪音下,苏娜终于有了困意,将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10章 危机
◎所谓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不知是前一晚心神不宁有些失眠的缘故,还是雨水白噪音带来的安全感太足,总之苏娜一觉醒来时,小修女们已经唱完了赞美诗,准备上早课了。
她拿出了赶早八的速度,才勉强没错过晨祷。
但今天的晨祷伴随着窗外的瓢泼雨声,带着些令人不安的忧虑阴影:
有个上了年纪的村民站在苏娜面前,恳求主神驱逐饥饿;
几个小孩子在晨祷的时候哭泣,含糊地喊着要吃的;
一个瘦弱的年轻女人在教堂的角落无声地晕了过去,好在修女们发现得很及时,带她去了休息室……
苏娜站在晦暗的光线里,与沙弥神甫一起合十双手,腕骨贴上额头。
晨祷一结束,纱弥神甫就去了修道院的内室做祈祷——这间内室是很少使用的,只有当村子遇到了重大危机,纱弥神甫才会打开这间内室,将自己反锁在里面静心祈祷。
这意味着,纱弥神甫会虔诚祈祷到中午或者晚上,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
虽然对于闭门祈祷这种解决方法,苏娜持保留意见……
小修女玛利亚自晨祷结束后,就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娜,尚显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忧心忡忡的沉重表情,和苏娜一起望着窗外的暴雨:
“距离丰收节还有三天,但村民们储存的食物不够了……纱弥嬷嬷一定是为了这件事而向主神闭门祈祷的,愿主神庇佑大家。”
说完,玛利亚闭上眼睛,合十双手,默默地祈祷了几句。
苏娜沉默着,没有回应。
在晨祷会上,苏娜听到村民祈祷说家中的粮食不足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能向邻居或者朋友借一些呢?
大家互通有无,反正丰收节近在咫尺,撑过这三天不就可以了吗?
但她很快意识到,当事情严重到只能寄希望于神明的时候,说明所有人都已经无计可施了。
——并不是只有三两家出现了食物短缺的问题,而是,整个塞勒村的几乎所有人家,都没有多少粮食可以吃了。
很多人家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喝粥,面粉与新鲜肉类这些奢侈的东西更是断绝已久。有打猎经验的村民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山中,可惜这几天连日阴雨,山中的野兽也很少现出踪迹。
能想到的办法,村民们都想过了。
令苏娜感到诧异的是:村民们对主神的态度并不算虔诚,却为何对“丰收节”的规矩奉为圭臬?
明明田地里很多作物已经可以采摘食用了,村民们却宁可挨饿喝粥,也要坚持等到丰收节当天才开始采收?
——关于这个问题,苏娜一直困惑到晨祷结束。
后来她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玛利亚,单纯的小女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圣女套话了,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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