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焦急的声音,“皇后娘娘派人来报,诸位皇子们的母妃都闹着要上吊要绝食呢!”
当时被那些嫔妃哭得心烦,周景帝索性就叫禁卫军将孩子娘也全都软禁在了各自的寝宫里,可身为人母的哪里又能这样轻易放弃呢,一天天想方设法闹腾个没完。
周景帝已经彻底丧失了耐心,闻言怒道:“哪个想死就叫她去死,谁也不准拦着!告诉她们,再敢闹腾朕便将她们的好儿子全都杀了!”
门外瞬间就没了声儿。
丁有福原还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威胁威胁那些女人罢了,却谁想自己差点被他接下来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你说,朕若是将他们都给杀了是不是就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了?没有了皇子,那些混账东西还如何叫朕退位让贤?”
“皇上?”看着他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丁有福简直都要吓疯了,慌忙跪下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您若真那样干了,那就该被扣上‘暴君’的帽子了,到时候定会有人造反的!不说其他,至少前朝余孽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啊!”
“你说的倒也是。”周景帝颇为不甘心,皱着眉头道:“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来推翻朕?笑话!”
恰在这时,“启禀皇上,武安侯求见。”
周景帝仍旧瘫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直接叫了声“进”,丝毫没有顾及形象的想法了。
进来一见他这模样,武安侯立时流露出满脸的关怀担忧,“皇上夜里可是又不曾歇息好?”
“刀都架在朕的脖子上了,朕如何能够睡得安慰。”周景帝自嘲地笑了笑,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明黄色的帷幔,亦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武安侯的目光微微闪烁,轻声道:“微臣知晓皇上在担心什么,微臣倒是有个主意……”
周景帝瞬间就精神一振,阴沉沉如同一潭死水的目光转向他,“速速道来!”
然而武安侯却没急着说话,看了眼屋内的丁有福等人。
“都退下。”
随着帝王一声令下,一众奴才立即躬身退出,偌大的寝殿内只留下这君臣二人。
这时,武安侯方才开了金口,“摆在皇上面前最先要处理的问题其实就是王子腾和七皇子,旁的人再怎么蹦跶得厉害也顶多只能嘴上说说,搁旁边胡乱跳脚罢了,但这两个却不同,他们是当真有那实力反。”
“王子腾手里掌控着京城一带的十万大军,一旦他们真要反,立即便能杀入皇宫,微臣等人便是想要调遣大军来救驾只怕也来不及了。”
周景帝顿时打了个寒颤,满脸惊恐。
看到这一幕,武安侯的心里暗暗鄙夷不已,面无表情接着说道:“七皇子终究是皇上亲生的儿子,没有一个切实的要命罪名不便处死,否则必定招来话柄平白给皇上增添烦恼。既是如此,皇上不如折断了他的羽翼罢了。”
“说一千道一万,有威胁的不是七皇子,而是手握大军的王子腾,只要将王子腾处理了,七皇子便再不成气候。届时皇上大可以叫自己的心腹接替王子腾掌控那十万大军,安全方面便也多了一层保障。”
周景帝浑浊的双眼随着他的话愈发亮了起来,显然是心动极了。
可转念,他却又陷入了迟疑。
心腹……如今还有谁是他能信得过的心腹呢?
满朝文武,无论看谁他都觉得对方怀揣不臣之心,尤其是那些武将,看他的眼神真真就跟那刀子似的。
他深信不疑,一旦有机会那些武将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戳个千疮百孔!
他们都恨他!
恨死了他!
想到这儿,周景帝抑制不住的心惊胆寒起来,看向面前的“老相识”,略微安了安神。
若要说信任,眼下他最信任的便是武安侯一脉,毕竟在他上位之前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这么多年来合谋干了多少事儿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彼此都十分清楚对方背地里的龌龊行径,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加亲近、了解彼此。
武安侯府如今的地位荣耀权势也通通都是他给的,合该是他最忠诚的一条狗。
就在周景帝要开口命他出马之时,突然间却又想到了另一桩事,顿时心头一突,看着武安侯的眼神也沾染上了丝丝怀疑。
“朕听说你们投靠了老六?你这会儿蛊惑着朕诛杀王子腾,该不会是趁机想要为老六铲除异己吧?王子腾一死,你们最大的威胁便没了,甚至若你们掌控了王子腾的十万大军……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拥着老六杀进皇宫篡位了?”
武安侯猛然抬起头来,一脸惊愕,“皇上怎会这样想?”顿了顿,面色略显几分羞愤地说道:“事到如今微臣便实话实说罢,微臣之所以会跟六皇子眉来眼去,其实也是逼不得已啊。”
“皇上有所不知,六皇子的手段实在太过阴险下作,当初几次三番拉拢微臣不成,竟是一转头将小算盘打到了微臣的儿子身上去……那日恒儿实在推辞不过,只得前往六皇子府上赴宴,谁知酒过三巡就迷糊了,等着第二天一早睁眼才发现旁边睡着的女人竟是六皇子的侍妾。”
“六皇子押着恒儿到微臣府上可是好一通威风,直言倘若不乖乖听话他便要追究恒儿的这档子破事儿。虽说以皇上对微臣家里的宠信,便是捅了出来也不至于真能治了恒儿的罪名,可真要闹开了,恒儿的名声也就该彻底毁了。”
话到此处,武安侯已是红了眼眶,哽咽道:“恒儿才不过十五岁,还尚未娶妻,又从小读圣贤书长大,将来是要走文官的路子的……皇上您也知晓,那些个读书人最是在意这‘名声’二字,一旦叫恒儿沾染上这样一桩糟心事儿,将来可就甭想在文人当中立足了。”
“是以微臣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选择暂且与六皇子虚与委蛇,一来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想要保全恒儿的名声,二来也是想着或许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给皇上传传消息,却从始至终都绝不曾真心想要帮他啊!”
“姑且不说微臣如何,家里那位老爷子的性情皇上您还不知晓吗?六皇子能干出这样的事儿,老爷子恨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真心相助?不过是等着适当的时机将他打入地狱罢了。”
“果真如此?”周景帝将信将疑,眼珠子一转,冷冷道:“朕没法子再像从前那般信任武安侯府,除非……你证明给朕看。”
如何才能证明他所言非虚?
武安侯愣了一会儿,凭着多年以来跟这人“合作”的经验,渐渐似乎也揣摩出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他下手处理了六皇子?
一来证明自家的确没想着拥立单子润。
二来对于眼下正烦皇子烦得要死的周景帝来说,能死一个成年的皇子也总是好的。
三来还可以顺手抓着他们家的一个把柄,可保其高枕无忧放心信任。
他倒是不怕这什么所谓的把柄,只不过,“眼下这种时候若皇子突然暴毙只怕会再次引起旁人对皇上的非议啊。”
周景帝微微撩了撩眼皮子,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皇子向来娇生惯养的,在牢里病死了与朕何干?又不是全都死了,只死这么一个还能怀疑到朕的身上来?”
想怀疑就怀疑去罢,反正他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还在乎多一点流言蜚语?
方才武安侯的话也算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整日怕这个怕那个是没有用的,抓紧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他便愈发迫不及待想要将武安侯府拿捏在手心里,语气之中透着明晃晃的威胁,“怎么?你不敢?”
“他终究是皇子,微臣……”武安侯似是有些纠结,最终还是一咬牙,“既是皇上的命令,微臣遵命便是!”
周景帝一喜,“只要你能向朕证明你的忠心,这京营节度使的位子便是你的,待你护着朕平安度过这场风波之后,朕便封你为异姓王,世袭罔替!”
异姓王?世袭罔替?
区区罢了,哪有龙椅坐得舒服呢。
武安侯暗暗不屑嗤笑,面上却是惊喜不已,连声道:“微臣定倾尽全力护皇上周全!”顿了一瞬,又迟疑道:“不过单只那十万大军怕是还不够……”
“还请皇上恕微臣直言,此次边疆一事皇上的处理实在是过于……将士们会心寒亦是在所难免的,倘若这时被有心人煽动起来,届时剑指京城,后果只怕……”
周景帝的神色僵了僵,不禁又想起了梦里的情景,满脸惶然,“那朕该如何是好?”
“皇上若担心,不如微臣悄悄将手底下那二十万大军调遣回京?如此一来拢共便有了三十万大军护驾,任是谁来了也讨不着什么好。”
在定国公一脉覆灭之后,武安侯一系便接替老定国公掌管了中部地区,二十万大军分别驻守于山西、河南、湖北等地,便连河北与天津卫也都划分在其中。
这两个地方距离京城十分近,拢共加起来有足有七万大军,一声令下很快便能赶至京城,其他地方离着远些稍稍要费些功夫。
这也正是武安侯府决定拿下王子腾那十万大军的重要原因之一,归根结底跟单若泱考虑的一样。
第一,放着这十万京师大军不管实在威胁太大。
第二,调遣地方驻军得有虎符才行。
素来虎符一分为二,左半边在统军将帅手里,右半边则在帝王手里捏着,二者合一方才能调动军队。
便是退一步来说,地方驻军已经因种种缘由而不再受帝王驱使,又或是以其他方法得到了另一半虎符,想要偷摸调动回京其实也不太现实。
再怎么秘密行事,动辄十万二十万的人能隐蔽到哪儿去?一旦败露简直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是以,王子腾必须卷铺盖滚蛋,这十万大军必须捏在自己手里。
不过与单若泱不得不暗地里偷摸行事不同,武安侯府却可以利用“狗腿子”的身份将算盘放到明面上来打,借着周景帝深陷帝位不保的恐惧,以护驾之名光明正大地谋夺王子腾的兵权、调遣驻军回京。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优势确实叫人眼红得很。
老武安侯那个老匹夫也着实将周景帝这个人给吃得透透的。
果不其然,周景帝根本不曾多做犹豫便点了头,却还是自作聪明地补了一句,“先向朕证明你的忠心!”
“是,微臣这就去办。”武安侯踌躇满志地走了。
周景帝亦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得很。
却哪里能想得到,武安侯府压根儿就不在意什么从龙之功,而是早已对着他的龙椅垂涎三尺了呢。
当天夜里牢中便传出消息——六皇子突发心疾死了。
“好好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怎么就突然心疾死了呢?这也太蹊跷了。”萧南妤有些不敢置信地小声道:“该不会是那位终于忍不住对着亲儿子下杀手了吧?或许六皇子仅仅只是个开始?”
应当不能吧,那不是嫌自己的处境还不够危险,存心找死吗?
单若泱这般想着,可转念一想那死昏君如今的精神状况,她却又不敢那么肯定了。
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干不出将儿子全杀光光这种事,可问题是,周景帝显然不是个正常人,谁也预料不到他究竟还能干出多离谱的事来。
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还真不好说了。”
显然,有这种怀疑的绝非一个两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周景帝下的黑手。
没过几天,王子腾“病死”,武安侯接任京营节度使一职却瞬间盖过了六皇子暴毙一事。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担心害怕极了。
便是平民百姓,此时此刻也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情绪来,最直观的表现就在于——青天白日的,京城的大街小巷行人明显都变少了许多,全然不似往日繁华喧闹。
而相较于其他人莫名的紧张恐慌,单若泱这边却是真真头皮都要炸裂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南妤亦头一回感觉到了头疼,“难不成还能将准备送给王子腾的大礼反手送给武安侯?怎么想也不现实。况且皇上才任命武安侯为京营节度使,转头人就死了,这便是瞎子也该看出问题来了。”
好半晌也没听见回话,萧南妤转头一瞧才发现她似乎正陷入某种思绪不可自拔,便也就闭上嘴不去打扰她,兀自在旁思考对策。
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不对。”
同样沉浸思绪中的萧南妤猛然惊了一下,抬头看向她,“什么不对?”
“这件事儿不对劲。”单若泱皱着眉,道:“我忘记与你说了,单子润死的那天我收到消息,说武安侯进宫面过圣。”
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眼下这两桩事前后脚发生,联系在一块儿却总觉得很是古怪。
“武安侯上午进宫,晚上单子润就死了,而后才不过两天王子腾又暴毙,将京营节度使的位子让给了他……最重要的是,当日皇上并未召见武安侯,甚至就在武安侯入宫前皇上才从梦魇之中惊醒过来罢了。”
“是武安侯主动进宫求见的?”萧南妤迟疑道:“公主的意思是怀疑,诛杀六皇子谋夺京营节度使一职是武安侯主动提出来的?不对,武安侯先前还跟六皇子眉来眼去的……”
话到这儿,萧南妤的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武安侯的目标是京营节度使,杀六皇子是皇上的主意?若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因六皇子的缘故,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将京营节度使这样重要的位子交给他,除非六皇子死了!”
“这样解释的确能够解释得通,但问题又来了。”单若泱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不解道:“武安侯先前支持单子润是事实,缘何如今却为了一个京营节度使的位子宁可杀了六皇子撇清关系?是私下另有主子,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另有主子这一点不太像,单子玦和单子铭那里的消息瞒不过她,但迄今为止她却从未发觉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不是这两个那又还能是谁?底下年纪更小毛都还未长成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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