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做父亲的生怕自己的女儿懵懂无知被算计、故而百般阻拦,那是拳拳爱女之心,也没有什么错。
谁都没有错,偏这才是最叫人头疼的。
“叫丫头们多劝着些,别叫姑娘哭坏了身子,实在不行……过几日休沐我亲自带她去看看老太太罢。”
不出林如海所料,林黛玉这会儿的确是哭得不能自已。
倒也不是说有多少伤心委屈非想哭,实际上她心里只有满满的茫然不知所措,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情绪,眼泪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流个不停。
“父亲究竟为何连老太太都不准我见了……”
雪雁又上哪儿知道答案去呢,憋了半晌只好支支吾吾安慰道:“总归老爷不会害了姑娘。”
“这还用你说?”林黛玉没好气地瞅了她一眼,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瘪着嘴闷闷道:“可我就是不理解,父亲究竟是在想什么?这里头指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反正问了父亲也不会告诉她。
想到这儿,小姑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儿都气鼓了,就跟那煮开的汤圆似的,软乎乎糯叽叽的,瞧着就叫人按捺不住想来上一口。
素来乖巧听话的小姑娘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竟难得任性耍了脾气,帕子一甩哼哼道:“明儿我不要上课了,我要去宫里找三公主!”
头疼不已的林如海怕是打死也不会想得到,他还没成亲呢,他的宝贝女儿就已经无师自通领悟到了一个新技能——遇事就找公主告状!
翌日一早他前脚才去衙门点卯,后脚他的宝贝女儿就坐上马车奔着皇宫去了。
单若泱不喜欢每回总打发人去“召见”,索性就跟皇后要了块牌子给小姑娘,想进宫时就能进,倘若万一遇着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也不至于耽搁了。
不过她自个儿却也是万万不曾想到,这块牌子头一回的用处竟是“告状”,告的还正是她的未婚夫大人。
嗯……苦主是她的继女。
真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等着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哭诉完,她自个儿倒是先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闷闷道:“公主别嫌我絮叨,我就是这段日子憋着太难受了,也不知能跟谁说说……”
熟识的姐妹也就只有外祖母家的那几个,除此之外再无旁人了,真遇着事儿了,才发现自己竟连个能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况且,三公主这么聪明这么厉害,说不定还能给她出出主意呢?
单若泱摸了摸她的头,忽而问道:“你心里生气吗?”
林黛玉摇摇头,“我知晓不论是何缘故,父亲总归是为我好。”
道理都明白,生气也说不上,可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憋得慌。
她自己说不上来那是为何,但单若泱大概心里有数了——明明事关自身,可偏偏却又将她排除在外,仿佛她什么都不必知道,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即使明事理知晓父亲是为她好,指定不会害了她,心里却仍难免有情绪。
单若泱这会儿也拿不准林如海究竟是太过大男子主义习惯了一言堂还是其他缘由,沉默一阵,思忖道:“过两日你父亲休沐,本宫去你家见他一面。”
小姑娘的问题得解决,这样强行拦着也不是个法子,再者她也想试探一下林如海这个人。
若当真是见鬼的大男子主义,那他这辈子就甭想踏进公主府一步了,凑不到一处过日子,婚礼结束就赶紧麻溜儿回自己家去罢。
此时的林黛玉全然不知她的三公主殿下心里究竟产生了何等危险的想法,还只傻呵呵乐呢。
休沐这日,林如海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带女儿去一趟荣国府。
谁想才用完早饭,门房就来报,“三公主来了!”
林如海一愣,看向女儿,“今儿三公主约了你?”
“不曾。”林黛玉莫名就觉得有些心虚,头都没敢抬起来。
“老爷,三公主说她在书房等您。”
这意思是有事儿特意找他来了?
林如海顿时心神一凛,起身快步朝外书房走去。
身后,林黛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有些担心了,“公主不会打父亲吧?”她连六公主的嘴巴子都敢打,或许……应当……也敢打父亲……吧?
全不知亲闺女稀里糊涂给挖了个坑的林如海一脚踏进书房就看见那位公主殿下面无表情地坐着喝茶,见他来了也不过撩了撩眼皮子,神色冷淡。
敏锐察觉到不对的林如海当即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微臣见过三公主。”
“林大人请坐。”单若泱姿态优雅地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沫子,轻呷一口,淡淡道:“本宫听说……”
一如既往是她的节奏,从不兜圈子,见面就开门见山。
说完前因之后,单若泱接着说道:“这原本是林大人的家事,本宫这会儿插手似乎太早了些,只不过玉儿既是求助无门找到本宫的头上,本宫也委实不好干看着小姑娘哭哭啼啼,恰好本宫也的确有些好奇其中缘由。”
“当然了,林大人若觉得不方便也大可以不说。”
“……”这当真是一个选择题吗?
林如海看着她那一脸“本宫讲道理不欺负人”的表情,忽而无奈地笑了笑。
“公主心疼玉儿,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公主原也不是外人,况且……不瞒公主说,最近微臣也正愁得很,若非不敢事事叨扰公主,当真是想请公主来帮着参谋参谋也好,毕竟微臣实在是不大懂得该如何与小姑娘交流。”
闻言,单若泱倒也理解地点点头。
这些男人平日里连同性别的儿子都不定知道该如何交流沟通,就更别说对着小姑娘了。
顿了顿,林如海也不曾多隐瞒什么,那些不好与年仅八岁的女儿直说的腌臜事儿他这会儿也都如实说了。
他方才所言也并非什么漂亮的场面话,既是赐婚圣旨都有了,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一家人,哪里又还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况且这个未婚妻的到来虽在预料之外,但既然走到这一步,他自然也是想好好过日子。
如此,那就更该坦诚些了。
想来不止是林黛玉一肚子心事憋得慌,他这段时日也是憋得够呛,这会儿一说起来就絮絮叨叨没完了。
直到茶都喝进去两碗,他这才算是说完了,叹了口气说道:“微臣实在是害怕啊……偏这样的事儿又如何能与玉儿明说呢?只能暂且这般稀里糊涂挡一时是一时。”
所以说并非是什么大男子主义一言堂惯了?
单若泱暗暗松了口气,冷淡的眉眼瞬间也柔和了下来。
出乎预料的,她直接就反问了一句,“为何不能叫玉儿知晓?”
林如海愣住了,下意识就回道:“玉儿还小……”
“八岁是还小,那十岁呢?十三五岁呢?无论她长到多大,在你心里她始终都只是个孩子,恨不能一辈子将她放在羽翼之下仔细护着才好,但很显然这不过只是妄想罢了。”
“她迟早有一天会飞出去,你也一定会先一步离她而去,怎么也不可能护得了她一辈子,如今你将她护得越是天真懵懂,将来她便越是可能摔得头破血流。”
林如海沉默了,脑海中忽然就想起来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今日这桩事,既然你也说想叫本宫参谋参谋支支招儿,那本宫就简单说说自个儿的想法,你且随意听听就罢。”
“俗话说堵不如疏,叫本宫来看就该让玉儿从你身后走出来,让她亲自去好好看看听听。孩子是小,却又不是傻子,老太太若只真心待她好那自然最好不过,但凡有点什么算计……感情一旦变了味儿,谁也不见得有她自个儿感受最清晰。”
“再说那个贾宝玉,本宫也是有所耳闻的,皮囊一等一的好,又兼一副好性情,相处下来小姑娘有点朦朦胧胧的心思再正常不过。如今你是知晓他根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可就算你肯与玉儿明说,那也不过是听说来的,或许会失望或许会质疑,却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更直观。”
这么做或许是比较残忍一些,可她觉得,还是得自己一层一层去扒开那层光鲜的表象、亲眼看见了内里的腐败不堪,小姑娘才能真正死心死得彻底。
一旦小姑娘对贾宝玉那个凤凰蛋本人死心断情了,那任凭贾家那位老太太如何舌灿莲花也绝无可能,至于软的不行硬算计?
她暂时不想去质疑一个外祖母的心,倘若万一真有那么一日,她也自然会护着小姑娘,不过估摸着林如海就要先暴怒了。
而有过这样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将来小姑娘也绝不会再这般天真懵懂,再轻易被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给哄骗了去。
响鼓需得重锤敲。
拖泥带水磨磨唧唧反受其乱。
不过说是简单说说自个儿的想法,她就当真只是说出来而已,并未再去说服规劝,只任由他自行斟酌。
单若泱捧着茶碗倒是优哉游哉,对面的林如海却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思想斗争。
过了许久,他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公主所言不错,反倒是微臣想岔了,往后……微臣再不拦着玉儿前往荣国府,只叫她自个儿去看罢。”
当然了,荣国府如今在他看来就与虎狼窝无异,再怎么说得痛快他也还是不放心的,下定决心的同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内应人选——贾琏王熙凤两口子。
好端端的王熙凤突然跟他告密图的究竟是什么?无外乎那点利益罢了,他又不是给不起。
那些需要真才实干、一个弄不好就要命的位子自是不能胡来,但底下那些混混日子就能过去的位子随意挑一个塞进去,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知会一声的事儿,甚至根本无需抬抬手。
先前佯装不知,一方面是瞧不上贾琏那副浪荡性子,一方面也是不屑于弄这些手段。
但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他愿意谋私一回。
有那两口子看着,他也无需太担心玉儿去荣国府会遭算计受欺负,若是有可能,他还希望那两口子能引着玉儿尽早看清贾宝玉的真面目。
傻孩子一日不死心,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一日不得安心。
单若泱并不知这个老父亲心里已经谋算起来了,该说的事儿说完了,她便起身告辞,“本宫去后院看看玉儿就走,林大人且先忙着,不必送。”
彼时,林黛玉也正在后院焦心着呢。
远远儿的看见那抹红色娇艳的身影,她便登时眼睛一亮,扑上前去脱口而出,“公主可曾打了父亲?”
?
单若泱的脑海里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
“本宫打你父亲做什么?再说你父亲可是朝廷命官,本宫便是公主也不能随意打他。”
自知失言的小姑娘讪讪吐舌,捂脸瓮声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公主可是连六公主都敢打的人,是以……”
“是以你怕本宫一生气也将你父亲给打了?”单若泱猛地敲了敲她的脑壳,一脸哭笑不得。
小姑娘哭哭啼啼跑进宫跟她说心事,她还以为这是拿她当作可靠的知心姐姐的缘故呢,合着闹半天她在小姑娘心里的形象竟是个凶神?
可真真是没处说理儿去了。
“没良心的丫头,亏本宫还特意跑这一趟,为了你可是跟你父亲好一通唇枪舌战,只说得本宫嘴皮子都干了。”
林黛玉立时会意,故作一副讨好的模样,笑道:“公主的大恩大德臣女无以为报,只得亲手奉茶一碗还请公主笑纳。”说着便拉了她进屋内。
单若泱也不过是故意这么说说罢了,在书房喝茶喝得她都快赶上个水饱了,这会儿也不过只沾了沾唇便罢。
“对了,方才本宫听你父亲说,最近正想托关系寻个嬷嬷教教你规矩,如此本宫就将无忧暂且留给你可好?无忧虽年轻却胜在性子稳重,又是打小就在宫里长大的,教教你规矩不成问题。”
林黛玉哪里知晓找嬷嬷这事儿是真是假,听见这话也不曾多想,只有些迟疑,“可是她们两个是公主身边最得用的人……”
“不碍事,本宫身边人手尽够的。”
于是林黛玉也就不再推辞,笑着接受了,“如此就谢过公主殿下割爱了。”边说着,还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
“鬼灵精。”单若泱戳了戳她的脸蛋儿,起身对无忧说道:“一会儿本宫打发人给你送些行李出来,日后林姑娘这边你多费些心,不可仗着本宫胡作非为。”
无忧知晓她话中的意思,当即表示道:“公主且放心,奴婢定不负公主所托。”
“成,那本宫就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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