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单若泱皱了皱眉,问道:“玉儿,你想不想见?”
“我应当见他吗?”林黛玉很迷茫,低头扯着帕子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我要见见他。”
有些话她还是想要当面问个清楚。
“那就依你。”单若泱很是痛快地点了头,对丫头说道:“将那个贾宝玉带去赏梅亭等着。”
赏梅亭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建在梅园中赏梅用的,如今正值梅花盛开,风景好得很,只除了有些冻人。
想到这儿单若泱就又嘱咐了一句,“你先回房去多穿两件衣裳,穿好斗篷,手炉也别忘了……别总嫌累赘不自在,女孩子若身体受寒会很麻烦。”至于那个凤凰蛋冷不冷?跟她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原本受伤的心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脸上也随之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又甜又乖。
目送着小姑娘离开,单若泱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年少懵懂最怕遇人不淑,所幸如今一切尚且都还来得及。叫人仔细盯着些,那个贾宝玉向来是个不知礼数分寸的,别叫他呆头呆脑地冒犯了姑娘。”
“公主不亲自去盯着些吗?小姑娘家单纯又心软,万一被那小子花言巧语哄骗了过去可如何是好?”风铃一脸忧心忡忡的,活脱脱一个老母亲形象。
小姑娘模样生得极好,跟小仙子似的招人稀罕得很,平日里性子活泼诙谐又很是乖巧伶俐,一个屋檐下生活一段时日下来,府里的奴才就没几个不喜欢她的。
尤其是单若泱近身的几个心腹,多多少少也都知道小姑娘与贾家宝贝凤凰蛋之间那点朦朦胧胧的,这会儿心疼小姑娘都还来不及呢,心里早已给那凤凰蛋打上了“死渣男”的标签。
若非小姑娘想见,单若泱也尊重小姑娘的意思,那凤凰蛋指定能被大扫帚打得满头包。
单若泱翘起了嘴角,一脸好笑地戏谑道:“这才多少时日,你们就都被收服了?没出息的。行了行了,没什么好担心的,玉儿虽单纯心软,可‘自尊自爱’这四个字却也总还是知晓的。”
“先前懵懵懂懂不过是因为尚且不知贾宝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时至今日若还看不清可就太蠢了。倘若看清了那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更配不上她的至情至性一腔赤城,她还能继续跟他稀里糊涂蜂缠蝶恋……咱们家玉儿可不是那等自甘轻贱之人。”
原著当中林黛玉可是从来不知贾宝玉在外跟那些男人的勾勾缠缠,恐怕就连袭人早就跟贾宝玉滚到一处去这件事都不知晓。
在她的心里,贾宝玉始终都是那个与她心灵相通又待她极为体贴爱护的小竹马,感情自是不同的。
加之那时的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在荣国府过得也并不好——一年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处境才能叫一个小姑娘写出这样的诗句,但却并不难从中看出小姑娘的绝望和无助。
在当时那样的处境之下,贾宝玉无疑就成为了那株救命稻草般的存在,必定要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初见时便蒙在眼前的那层滤镜、相处中始终蒙在鼓里的无知、于绝望中无比渴求救赎的心态……叠加在一起最终方才有了注定悲剧的林妹妹。
而如今一切却与原著截然不同,林妹妹自然也不再是那个可怜可悲可叹的林妹妹。
单若泱对此信心十足,很是淡定地前往书房处理那些奏折去了。
如今的奏折大致会被她分成类。
一类是属于那种不能随意拿主意的,需得留着去请示周景帝再做定夺。
一类是屁事没有纯属请安拍马屁的,有手会写字都能批。
不过单若泱却也挺喜欢看这类奏折的——若没有那些总能叫她忍不住脚趾扣地的肉麻之词就更好了。
这类奏折的内容往往也不会太空洞,就如上回那个拿“杀夫案”当新鲜事儿说来逗个趣的,这些大臣也都会绞尽脑汁写一些新鲜的有趣的稀罕的故事来博君一笑,大多是当地的一些所见所闻。
这些东西对于周景帝来说或许当真就只是看个新鲜看个乐子的小故事,但对于某些有心之人来说,这种故事里无意透露出来的有用信息可不少。
当地的风土人情、民生大计等种种碎片信息拼凑起来能够很快速了解到全国各地的一些基础状况,看似细枝末节不值一提,却恰恰正是一个国家的根本所在。
而如今,单若泱也正是这样的一个有心人。
她总是很乐意去看这些奏折,并努力试图从中挖掘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除此之外,剩下最后一类便属于相对来说不那么重大紧要的,但也需要批阅者对国家方方面面了解得十分清楚且拥有一定的治国之才方能很好地处理,这就要等林如海晚上回家了。
以她目前的能耐来说,还完全不足以支撑她去独立批阅这种折子。
当然了,林如海辅佐的过程也正是她学习的过程。
学习使人快乐,学习使人进步。
她喜欢学习。
所以,希望那个死老头儿在床上多躺躺吧。
……
大婚当日贾宝玉也是来过公主府的,只是却也不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压根儿也不曾有机会能够多踏足几步欣赏欣赏风景。
这会儿随着引路宫女一路缓缓走来,那眼睛简直都不够看了,不禁感慨,“我道林妹妹怎的愈发不爱往咱们家去了,原来她如今所住之处竟这般豪华,想来生活必定是极其舒适的,咱们家相较而言确是不值一提了。”
前头的宫女听闻这话默默就翻了个白眼。
区区荣国府还敢拿出来跟长公主府做比较?
再者听听这话,不知道的还当林姑娘是那嫌贫爱富之人呢。
这贾家凤凰蛋究竟是呆头鹅还是芝麻汤圆儿内里黑?
向来目中无人的茗烟也下意识弯了弯腰,闻言连连咋舌,“可不是,原先我还当咱们府上已是那一等一的富贵豪奢之家了,没想到公主府竟是这般……当初我听传闻说这位长公主的府邸价值两百万两白银,我还寻思吹牛皮呢,如今看来倒是我见识短了,到底不愧是皇家风范呢。”
“休得胡乱议论。”前头的宫女不轻不重警告了一声。
主仆二人顿时齐刷刷噤了声,心中惴惴。
公主府实在是太大,加之忽然又飘起了雪花,等走到梅园时贾宝玉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鼻子耳朵都冻红了。
但公主府的奴才显然与荣国府不一样,可没哪个会心疼他。
才将人送到,引路的宫女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亭子里外站着的宫女太监亦视这主仆两个如无物,就更别提端茶送水了。
茗烟忍不住就嘟囔了一句,“还是公主府呢,就这般待客之道?大冷天叫客人在外头等着不说,竟连碗热茶都没有,也太过分了。”
但贾宝玉却对此恍若未闻,而是一心都被梅园的风景给吸引了,不时吸吸鼻子,表情如痴如醉。不多时,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回过神来的贾宝玉立即偏头望去——满园红梅、漫天白雪,仙子误入凡尘,遗世而独立。
一时间,他竟是看痴了。
已然走到跟前的林黛玉看见他这副痴痴的模样心中却再没了从前的羞涩窃喜,就仿佛打翻了厨房灶台似的,真真是五味杂陈。
“宝玉。”
贾宝玉猛然惊醒,脱口感叹道:“林妹妹愈□□缈出尘了,方才那一瞬间我还真当是梅花仙子显灵呢。”
“还请贾公子慎言。”无忧冷着脸轻斥道:“正经人家的公子可不该对正经人家的姑娘如此言语轻浮。”
怎么就言语轻浮了?
贾宝玉不解,正欲张口辩解一二,恰逢宫女奉了茶来。
“看你冻得不轻,快喝碗茶暖暖身子罢。”林黛玉的神色始终淡淡的。
眼见丫头将厚实柔软的坐垫垫在石凳上,她这才坐下,双手抱着手炉蹙眉沉默着。
明显感受到她的情绪,贾宝玉也再顾不上其他什么了,忙不迭追问,“林妹妹不开心?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林黛玉偏头看向他。
那双眼睛仍旧单纯干净,里面的关心焦急亦情真意切丝毫不见心虚。
仿若无事发生。
林黛玉的眉头再度紧了紧,抿唇犹豫许久,终还是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我听说了你与皇子的事。”
贾宝玉愣了愣,低垂下脑袋嘟囔道:“正因此事我才跑了出来,老爷要打死我呢。”
就这?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见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林黛玉也不免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了,想了想又问道:“你可是自愿的?”
贾宝玉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点点头。
“你!”林黛玉猛地红了眼眶,“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先前是你一直主动来纠缠我,如何还能与旁人……你心里究竟将我置于何地?还是说难道那些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误会不成?”
“怎会是误会?我待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你怎能如此质疑我?”贾宝玉不假思索地给予了答复,眼神却仍旧茫然不解,“我与皇子之间的事如何就牵扯到我与你了?你这番质问究竟从何而来?”
这下子林黛玉反倒是被问得噎住了,连眼泪都挂在眼眶上顿住了,看着眼前这人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什么神奇生物。
她一直以为自己与宝玉是心灵相通的,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们更能懂得彼此的内心世界。
可此时此刻,她却突然觉得……一直以来真真是她自以为是了,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他的思想。
不能理解,也根本就不想再去了解。
知晓他是自愿的就足够了。
思及此,林黛玉便站起身来,“两小无猜终不过是我自己的天真妄想,你不懂我所求,我亦不懂你所想,你我从不曾心意相通。”
“你回去罢,往后不必再找我。”说罢便快步离去。
“林妹妹!”贾宝玉心下大骇,下意识上前想要追赶,却没走几步便被一众宫女太监拦住了去路。
“贾公子请回罢。”
茫然无措的贾宝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背影越走越远,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也不见那人回头再看一眼,决绝如斯。
“怎会如此?”
直到被强行送出门外,贾宝玉也仍未能想明白,满心便只有一个念头——林妹妹不要他了。
似是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心肝,刹那剧痛难忍,猛地顿感喉咙一阵腥甜上涌,张嘴竟喷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血渍落在皑皑白雪上,如同绽放的红梅,那般娇艳夺目。
茗烟霎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搀扶着他就往马车上去,“快回府!”
“怎会如此……”
“他怎能如此!”乍一看见单若泱,一直强忍着的林黛玉就扑了上去,哭得委屈极了,“明明就是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他怎么还能表现得如此坦然?他甚至根本就丝毫不曾觉得自己做错了,反倒还有脸怪我的质问莫名其妙?”
“他才莫名其妙!我就没见过哪个人做错事还能如此理所当然的,他简直不可理喻!过去我究竟是怎么会觉得我与他心灵相通互为知己的?我定是被猪油蒙了心!”
听着小姑娘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讲述,单若泱也终于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对于贾宝玉的态度,刹那愕然之后倒也隐约能猜着几分。
这个时代的男人嘛,有谁睡个小妾丫头会产生负罪感的?面对嫡妻时都别提多理直气壮了,会心虚才是见鬼了。
是以无论原著之中也好还是如今也罢,哪怕他贾宝玉头天夜里才搂着袭人缠绵悱恻,第二天见着林黛玉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再是坦然不过。
盖因打心底深处便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心爱之人与其他红颜知己、露水情缘并不冲突。
秦钟以及家塾里头那几个勾勾缠缠的少年郎还有单子鸿这些所有人,在贾宝玉看来大抵也都与袭人是一样的。
难怪他这会儿还敢来找林妹妹,敢情这是压根儿就没觉着自己做错事了。
这根本就是思想上的差异,无解。
单若泱拍拍小姑娘的脑瓜子,“男人都是这样的大猪蹄子,如今知道了就好,往后可别再天真地相信男人这种生物了。”
上一篇:穿成19世纪富婆之后
下一篇:给汉武帝讲我的男神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