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所幸……定国公一族覆灭殆尽,乔心竹也死了,唯一留下的骨血亦被狠狠踩在了泥潭里任人欺凌。
终究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逐渐平静下来的李贵妃冷冷地扫了眼满屋的狼藉,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毒辣之色。
当年没有直接下手弄死那个奶娃娃可不是她心慈手软,她就是要留着乔心竹的女儿在这世上受苦的。
想翻身?做梦!
“母妃!”单若水一路小跑进来,看见屋内情形却并不很震惊,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似的。
李贵妃看了眼她头上包裹的刺眼的白色纱布,眉头紧锁,“不好好卧床静养瞎跑什么?”
然而单若水却顾不上了,一脸焦急连珠带炮,“我听闻父皇赏赐了单若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父皇不是最讨厌她了吗?究竟哪里出了岔子?母妃你快想想办法,可绝不能叫她翻身,父皇宠爱的公主有我一个就够了!”
不愧是亲生的母女两个,都想一块儿去了。
“这还犯得着叫你顶着伤跑出来?母妃自会处理好的。”李贵妃不满地嗔怪,拉着她去内殿坐了下来,“巧儿,去将百宝匣取来。”
单若水以为百宝匣顾名思义就是存放一些珠宝的匣子,原还纳闷儿这个时候取它来做什么,可等着巧儿将匣子打开置于面前,这么探头仔细一瞧却才发现自己竟是猜错了。
不大的一个匣子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只小瓶子,颜色花纹各不相同,显然与金银珠宝没有丝毫关系。
“这是什么?”单若水好奇地就想伸手。
李贵妃忙一巴掌拍掉了,“别瞎碰,不是什么好东西。”说话间,很是轻车熟路的从里头拿了一只青色的瓶子递给巧儿,“给三公主的膳食添些味儿。”
巧儿一言不发快速收好了瓶子,又小心翼翼地将匣子锁好放回,而后便匆匆离去。
单若水的眼神闪了闪,似有所悟,一时抑制不住满脸兴奋,只拉着她母妃一个劲儿地追问效用。
李贵妃原不想说,奈何架不住女儿的缠磨,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附在耳边轻声解释道:“不过是叫女子不能有孕的东西罢了。”
一对夫妻有没有孕育出孩子,其中差距可谓天壤之别,尤其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的情况下,谁能给他生出个儿子那怕不是要被供起来。
再加上单若泱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两人迟早能处出一份情谊来。
她又怎么能容许那样的情况发生呢?让那个小贱人一辈子处处都不如意、泡在黄连水里郁郁寡欢备感煎熬才是她要的。
乔心竹的女儿,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她的女儿的阴影之下羡慕嫉妒恨。
“我就知道母妃定然有法子能收拾她。”本有几分可爱的杏眼此时却忽闪忽闪溢出了浓浓的恶意,“只不过父皇那里……父皇若是当真转性开始宠爱她,无论她生不生得出孩子不也还是能风风光光做她的公主?”
“是这么个道理不错。”李贵妃低头沉默了片刻,最终一咬牙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扬声道:“叫贾元春过来。”
一听到这个名字,单若水立时就皱起了眉头,“母妃叫她作甚?”
自是到了该她派上用场的时候,李贵妃暗道。
打从贾元春入宫那会儿开始就被她给盯上了,无他,盖因容貌太过出色。
周景帝是个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晓吗?乔心竹一死他就跟失心疯了似的,但凡是个美人他都来者不拒。
当年她自己的年纪还不算很大,自是不能容许太大的威胁出现,于是在发现贾元春时第一时间就将人要过来藏住了,这些年都严防死守将人压得死死的。
本就留了一手打算适时推出来固宠用的,到底是觉得膈应,才一而再再而三迟疑不定,眼下这人倒是把好刀。
一则新鲜的美人能很有效地分散掉皇上的心思,多多少少将他的注意力扯出来些,别莫名其妙掉进乔心竹的回忆里念起了好。
二则枕边风的威力实在不可小觑,单若泱想要翻身也得问问她父皇的新宠同不同意。
三则就要说到贾元春的出身了,与林如海前头的那个夫人可是嫡亲的姑侄,是同出一族的姑娘。
身为继室,单若泱与贾家的关系本就尴尬,尤其这中间还夹着个继女……届时只要贾元春指使贾家有事没事蹦跶出来折腾点是非那也足够恶心人的了,若能挑拨得她与继女之间水火不容……李贵妃几乎都已经预见了她未来一地鸡毛的生活。
不出所料,与贾元春的谈判很是顺利,几乎没什么迟疑就应下了。
堂堂国公府的女孩儿放着好好的千金不做非得进宫来伺候人图什么?自是有一份青云之志。
苦熬多年眼看着都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贾元春就更不肯轻易放弃了,甚至已然在计划着想要豁出去冒着得罪李贵妃的风险放手一搏。
谁曾想峰回路转,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意外惊喜,哪有不应的道理。
对这一切恶意一无所知的单若泱此时却正难掩兴奋,简直恨不能眼睛一眨就到了明日。
风铃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姿态一时忍俊不禁,同时却又难以抑制地生起些许怨念,“六公主三不五时的就要去宫外转转玩玩,其他几位公主纵是比不得六公主恣意,却也不难求得恩典,唯独咱们家公主长这么大竟是连宫门都从未踏出去过。”
这区别对待未免太过了些,叫她这样的旁观者都感觉不是个滋味儿。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无忧瞪了她一眼,看着自家眉目舒展神采奕奕的主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这种时候就别扫兴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仔细拾掇拾掇做好准备,以免明儿一早着急忙慌丢三落四。”
“不错,另外再派人去荣国府跑一趟,明儿一早咱们先去接了林姑娘。”
从上回林黛玉进宫来的种种表现她就看出来了,这姑娘平日里怕是根本就不曾踏出过内宅一步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得人都怯了。
想到这儿,单若泱就止不住地摇头。
大周朝女子的地位虽然也是低得很,但较之前朝而言却还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至少并不过分拘束女子非得一辈子困于内宅不得踏出大门一步。
京城里不少高门贵女平时闲来无事都会约上几个要好的姐妹一道儿出去溜达溜达,或是逛街或是踏青……甚至畅快地打马球娱乐都再正常不过。
谁知那荣国府的老太太、太太们都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姑娘家愣是给拘在那一亩三分地不撒手。
到头来一个个养得怯生生的眼界又浅显,甚至就连手帕交都没有一个,这算是哪门子的高门千金呢?
忆起红楼梦那本书里的内容,单若泱都不止一次怀疑这些姑娘在贾家那位老太太的眼里恐怕不过只是玩意儿般的存在。
养在身边能逗自己一乐、能陪着她家的宝贝凤凰蛋嬉戏就行了,从头到尾何曾为姑娘们打算过?
第10章
心里惦记着次日出门放风,这一夜单若泱都睡得不大稳当,中途半梦半醒两三回,就盼着天亮呢。
天才蒙蒙亮她就已经梳洗穿戴完毕,等着上完了妆,丰盛的早膳也掐着点儿摆在了桌子上。
“公主快尝尝这酥蜜粥,闻着就一股子香甜味儿。”风铃一边忙着布菜,那小眼神儿还忍不住地瞟,只觉嘴里都分泌异常了。
一只白瓷小碗里泛着莹莹绿色,如上等的碧玉般好看极了,赫然正是那传闻中的碧梗米。
又加以白羊酥油和蜂蜜一同慢熬,特殊的米香中裹着蜂蜜的清甜和酥油的香甜,叫人抑制不住口齿生津。
“一夜之间本宫的待遇竟是又拔高了两层?”单若泱挑眉,神情说不出的讥讽。
碧梗米是稀有珍贵不假,在那些达官贵族家里却多少也总能吃上几顿的。
但谁又能想到,堂堂三公主竟从未有幸品尝过一口呢?
今儿是得了份“恩典”,可惜,她已经不是真正的三公主了。
想到记忆中那个可怜的姑娘,单若泱顿时就兴致缺缺,伸手轻轻推开了那碗色香味俱全的粥。
“公主?”
“你和无忧拿去分了罢。”单若泱头也没抬随口吩咐了一句,不等她们再说什么,已拿起筷子夹了个豆腐皮包子来。
风铃不解,迟疑道:“那奴婢再去御膳房拿一碗别的粥?”
“不必再折腾,这些尽够吃了。你们两个也别出去了,就在这儿分了吃罢。”
这东西虽不是帝王赏赐的,可明眼人都知晓定是特意嘱咐的,是一份恩宠,若叫旁人看见她竟赏给了宫女吃,只怕又平添是非。
风铃和无忧也不傻,没有碗分有什么要紧的,她们两个打小一块儿长大,共吃一碗粥还能嫌弃对方的口水不成。
再者说,这可是碧梗米,不是那特别受宠的主子都还沾不上一口呢。
两个丫头伺候着她吃得差不多了,这才美滋滋地端了那碗酥蜜粥来。
“好香啊。”凑近了闻,那股香甜味儿就更浓郁了,勾得人食指大动。
单若泱闻言就下意识往那边瞟了一眼,目光刚好扫过正对面无忧的脸,下一秒,那抹淡淡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眼看风铃已经拿着勺子送到了无忧的嘴边,忙就出言阻拦,“别吃!”语气中竟透着股焦急。
两个丫头齐齐愣住了,面面相觑,满是纳罕。
“拿去倒了罢,小心些避着人。”说这话时,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一片。
“公主?”无忧低头瞧了眼那碗诱人的酥蜜粥,一时眼皮子胡乱直跳,话一出口声音都是颤抖的,“莫非这粥里有什么东西?”
“砰”的一声脆响,白瓷碗应声碎裂,晶莹如玉的粥洒了一地。
只见风铃满脸煞白,忙跪地磕头,“公主恕罪,奴婢……奴婢一时受惊手抖了……”
“总归是要处理掉的,洒了也好,起来收拾了罢。”
“是。”
“公主可是从奴婢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无忧小心翼翼地问道,目光扫过那一地狼藉,难掩后怕之色,“奴婢去叫太医来查验一番?有了证据才好禀明皇上和皇后娘娘彻查啊,万一那恶人眼看此次不成再下手可如何是好?这一回是凑巧,难保下一回……”
单若泱的确是预见了两个画面——先是两个丫头喝完粥后隐约小腹有些不适,似小日子般出了点血,而后便是几年之后,嫁为人妇的两人却苦求多年无子。
这两者相结合一琢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粥里下的药恐怕就是什么绝育药之类的东西。
原本她还以为是周景帝想对她做点什么,可转念一想,这样的手段绝不会是他。
且不说堂堂帝王怎会用这种药,单凭她是他的女儿这一点就绝不可能,不是相信他还存着什么舔犊之情,而是完全就不合理。
哪怕他是想毒死她都还能理解,下药给自己的女儿断绝生育能力是几个意思?这也太荒谬了。
所以这只黑手十有八.九另有其人,若闹起来叫周景帝去查……能揪出真凶自是再好不过,可能在御膳房神不知鬼不觉下手的人当真这般容易暴露吗?她可不觉得在这皇宫里蹚浑水的人能有这么蠢,害个人就将自个儿给折进去了。
而一旦叫那人逃过一劫,那就如同是一条毒蛇钻进了草丛里,指不定藏在哪儿偷偷盯着她呢,随时都有突然窜出来给她来一口的可能。
正如无忧所担心的那般,这回不过是凑巧,下一回谁又能保证还有这般好运呢?她又无法预见自己身上的灾祸。
思来想去,单若泱最终还是决定按下此事。
这药毕竟不是什么毒药,究竟中没中招儿,这一时半会儿根本就看不出来,姑且就糊弄糊弄那条毒蛇也罢,好歹先将其安抚下来消停些,给她足够的时间暗地里寻摸寻摸。
于是她果断就拒绝了无忧的提议,只命其二人小心收拾干净,对外佯装无事。
二人并不知其中深意,却胜在乖觉,对她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等主仆三人收拾妥当出门时,脸上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不见丝毫异样。
豪华的马车不急不缓地往外驶去,也不知究竟是马车好还是宫里的路过分平整,又或者是驾车的小太监很有几分能耐,总之原本担心的颠簸并未发生,竟意外平稳。
随着马车轱辘富有节奏感的声音,不消多时,隐约就能听见外头偶有些许声响传来。
终于出宫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心里头莫名都松快了不少,那股萦绕在心头的压抑刹那烟消云散。
单若泱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一角朝外望去,眉眼弯弯,显然心情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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