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单若泱了然点头,道:“明日你且打发人去递给话儿,叫她过来一趟。”
若正经有什么吩咐,大可直接传公主口谕便是,偏要绕个弯子叫她出面请人……也就是说此事得避着些人才好。
机灵的小姑娘立时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当即说道:“虽说老太太那般算计我,但到底也是我的嫡亲外祖母,也不知老太太身子如何了。”
“鬼灵精。”单若泱笑骂。
翌日一早接着传话,王熙凤一时间还真就呆愣了片刻,旋即忙就叫人套了马车。
临出门,却在门口瞧见了一对奸夫淫/妇。
只见尤二姐死死抓着贾琏的衣袖,满脸泪痕伤心不解地追问,“好端端的二爷怎就说甩手就甩手了?竟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二爷如此避我似蛇蝎?我日日蹲在荣国府门口,好不容易才蹲着二爷的人,今儿无论如何二爷也定要与我掰扯清楚才行。”
到底是曾经上过心的女人,见她这般憔悴伤心的模样,贾琏心里着实也不是个滋味儿。
可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堕落,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可不代表他能接受让旁人知晓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叫他还如何能将尤二姐抬回家中?多弄个女人回来一道儿守活寡不成?
是以贾琏还是狠了狠心,冷着脸无比厌恶道:“爷不过是随便玩儿玩儿罢了,玩儿腻了自然就懒得再搭理,难不成你还真当爷会娶你进门?你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也配进咱们荣国府的大门?”
说着还一把狠狠甩开了她的手,满满嫌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尤二姐闻言登时大骇,满脸不敢置信地连连后退几步,刹那泪如雨下。
“你果真是哄我的?原来你也嫌弃我……”
“贾琏!”一声怒喝,只见尤三姐抄着一根棍子就打了过来,“想要占便宜的时候捧着我二姐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哄着,如今吃够了玩儿腻了就翻脸不认人?我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一时不察,贾琏被棍子连砸好几下在身上,结结实实一点儿都不带闹的,只打得他龇牙咧嘴哀嚎连连。
“你们都傻了不成?快将这个疯婆子给拦住!”
到底是在贾家门口,随着他一声令下,立即便有小厮上前帮忙。
尤三姐一个女人家,再怎么泼辣也不可能是几个男人的对手,当下便被摁在了地上。
贾琏长这么大,除了家里的母夜叉还真没人敢叫他受过这种委屈……不对,连母夜叉都不曾这样狠过!
身上着实疼得厉害,加之尤三姐人虽被制住了,可嘴里却还在叫骂个没完。
什么狠什么脏捡什么骂,最后一句“没用的废物”更是狠狠戳在了贾琏的肺管子上,当即人都气炸了。
上前便是几脚狠狠踹在尤三姐的腹部、胸部,疼得她惨叫连连。
正在一片混乱之时,忽闻“砰”的一声闷响——竟是尤二姐不声不响一头狠狠装在了墙上,霎时红红白白迸发四溅。
所有人都傻了眼。
冷不丁一声凄厉嘶吼,“二姐!”
马车内,王熙凤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甚至连眼皮子都未曾眨一下。
对于如丧考妣的贾琏,便只剩下冷笑了。
“将尸体送回东府,叫贾珍打发人来清洗墙壁和地面,奶奶我见不得脏东西,一会儿回来若还未干净,可别怪我不客气。”
一路上,王熙凤都在寻思林黛玉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儿,却哪想人到之后连林黛玉的人都未曾见到,便被人领到了那位长公主的面前。
意识到正主儿究竟是谁的王熙凤登时就紧张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大气儿都不敢胡乱喘一下。
单若泱从来不喜欢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本宫听闻你叔叔是京营节度使?”
“正是……”
“本宫这里有个人心心念念就惦记着想要参军保家卫国,不知琏二奶奶可否帮忙安排一下?当然了,最普通的小兵卒就成。”
“若琏二奶奶愿意帮这个忙,本宫自然也不会叫琏二奶奶做白工,事后自有谢礼,保准儿是叫你乐开花的好东西。”
京营节度使便是最大的长官,只要王子腾点头,旁人根本就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塞个人进去轻而易举。
王熙凤思索了一番,觉得若只是一个无名小兵卒也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儿,便点头应承了下来,“长公主请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回娘家。”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家叔叔向来疼我,这事儿应是十拿九稳。”
“那就有劳琏二奶奶了。”单若泱满意地笑了。
京营节度使啊,那可是掌握着京城这一带军队的人,倘若耿国忠有本事混出点名堂来,等王子腾一死……
第48章
王熙凤果真不负所望,翌日下午就传来了好消息。
再没过两天,耿国忠就成功到王子腾的手底下成为了一名新兵。
当然了,虽则单若泱说只当个无名小兵卒就好,什么特殊对待也没有要求,但王子腾这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拿这话当真。
是小兵不假,却绝不是无名小卒,而是跟在王子腾身边的一名小兵,也可以称之为亲兵。
旁人不知其中内情,见此情形也都只以为是王家哪里来的穷亲戚罢了,虽不见得有多少怨言,不过对这个空降而来的人看不起、不服气却也是人之常情。
这就不是单若泱会去管的了,她只负责将人弄进去,剩下的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军营那种地方人虽多,环境却相对简单得多,绝大多数人都是凭本事说话。
你有真本事旁人就服你,哪怕你空降成为最大长官。
倘若耿国忠连这么简单的状况都无法顺利化解,那就只能说明他是个没有丁点儿真本事的废物蛋子,烂泥扶不上墙还硬扶什么。
将人送走之前单若泱就说得很清楚直白,也完完全全就是这样做的——只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绝不会插手。
事情办妥之后,单若泱也信守承诺给了王熙凤一份谢礼。
“先前听玉儿偶然提及,只道琏一奶奶为人很是好学,这些年一面忙着管家里外操持,一面还在不断努力识字,不知如今学得如何了?”
王熙凤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民妇蠢笨,不似林妹妹那般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已能够出口成章吟诗作对,民妇至今也不过才勉强识了几个常用的字罢了。”
“嫁人之后家里家外都靠着你一个人操持,又要养孩子又要照顾男人又要孝顺老人,这种情况下还能够抽出些时间来学习已是极其不易,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说着,单若泱看向一旁的风铃。
随后就见风铃取了一部厚重如砖头的书来。
接到手里,单若泱就开始低头翻找什么,叫面前的王熙凤忍不住开始心慌手抖起来。
难不成长公主要考她学问?
她指定是一问三不知啊!
一瞬间,她仿佛终于体会到了贾宝玉被他老子考学问时的感受。
难怪他每每都浑身战栗直冒冷汗呢,怎么能怪人家孩子胆小如鼠?被考学问真真是太可怕了啊!
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功夫,单若泱就翻到了她想找的那一页那一句,抬头却见王熙凤一脑门子的冷汗,当时人都懵了。
“屋子里很热吗?琏一奶奶怎的突然出了这么多汗?”不应该啊,她从来不会在生活上委屈自己,屋子里冬暖夏凉可谓四季如春。
“是……是民妇天生怕热……”王熙凤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得出来是很努力想要笑的。
这怪异的表现看得单若泱是丈一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多想什么,很是体贴地吩咐了一句,“去端一碗凉茶来给琏一奶奶。”
说罢又对着王熙凤招招手,“你过来瞧瞧这一句话,可认得全?”
王熙凤嘴里泛苦,只恨不能转身夺路而逃。
然而,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
正满脑子寻思着一会儿该如何应付呢,入目那一行字却令她愣住了。
取息过律,视情节定罪,最重可至斩立决。
还不待想明白,“斩立决”三个字便已叫她下意识一哆嗦。
“看来你是识得这些字的,却可知其意?”不等她作答,单若泱便露出一抹冷笑来,“琏一奶奶的印子钱放得可谓是风生水起,想必高额利息收回手里时得意极了吧?可真真是条一本万利的生财之道呢。”
王熙凤一脸茫然,“可很多人都在放啊,这不是合法的吗?”
京城里那些达官显贵之家的老爷太太们,其中有不少人私下里都会拿私房钱去放贷,并非某个别两个特例。
正是因为知晓这一情况,王熙凤方才没有任何迟疑地接下了这份“活计”。
也正是多亏了这条生财之道,这才勉勉强强将荣国府维持至今,否则便是她将嫁妆全都搭进去也不够这一大家子的豪奢生活。
听罢她这话,单若泱就无语了,指着“取息过律”四个字,“律法这东西,最忌一知半解,别随意打哪儿听一耳朵就觉得自己懂了。”
大周朝律例规定民间允许放贷,但年利率最高不得超过百分之十一,否则便是犯法。
而据她所知,民间的印子钱鲜少有合法合规的,大多利息惊人,年利率高达百分之七八十的比比皆是,是朝廷所规定的数倍。
再狠一点的,利滚利到最后,利息十数倍、数十倍于本金。
实在是骇人听闻,跟抢钱又有什么区别?
会去借贷的要么是被逼无奈的穷苦百姓,要么是那做生意周转不灵甚至赔了个精光的商人……总之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群,无一例外必然都是家里叮当响了才会选择借贷。
大多目不识丁的贫民百姓,就更别想着能算明白利息这回事儿了,急吼吼的又稀里糊涂的,等着摁完手印儿再后悔已经晚了。
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
这句话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卖血卖肉都赶不上利息暴涨的速度,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那笔高额欠款。
想豁出去赖账?那纯属是做梦。
能有闲钱去放贷的哪个又是好惹的?对方总会有无数种法子逼债。
到头来卖儿卖女卖老婆,弄得妻离子散也未必能还得完,不知多少人被逼绝望选择自我了结,亦或是带着全家人共赴黄泉求个解脱。
那些贵老爷富太太数钱数得心花怒放,或许未必知晓底下的人是如何去收债的,或许心知肚明却也不以为然。
这种人血馒头不该继续放任,吃人血馒头的也的确该罚,但“法不责众”这句话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单单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还有京城以外的全国各地呢,能干这事儿的个个非富即贵,真要将这些人全都处置了……说实话,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完全没有任何可行性。
思来想去,除非等到将来她成功上位,抓几个典型狠狠处置,再直接从律法上严禁“民间放贷”,开设“国有银行”。
当然了,可行不可行的现在也暂且只能先自己瞎寻思寻思,指望周景帝是不可能的。
单若泱暗叹一声,淡漠的目光看向王熙凤,“你究竟从中收取了多少利息你自个儿心里最清楚,对比着瞧瞧够着什么样的刑罚了。”
“斩立决”三个字牢牢吸住了王熙凤的双眼,一时面色惨白两腿发软。
扑通一声当场就跪了下来,“民妇并不知晓朝廷有明确的利息规定,求长公主饶民妇这回罢,民妇这就回去将外头的本金收……不不不,余下的本金民妇也不要了,全当是为过去无知的自己赔罪,还请长公主高抬贵手放民妇一马!”
单若泱沉吟片刻,道:“此事便是本宫给你的谢礼,不过你也得答应本宫,从此往后不得再放印子钱。”
王熙凤登时大喜,连连拍着胸脯保证绝不再干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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