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户 第232章

　　“我听莱娅说了这件事情。”托马斯先生淡淡地开口，他那深蓝色的目光注视向詹姆斯，“你想去当兵？”

　　“是的。”詹姆斯只是低头说道。

　　“为什么？”托马斯先生微皱起眉毛，“你不满意现在的生活状况吗？如果你不喜欢，或者有什么地方讨厌——你完全可以跟我提，我可以全部满足你。”

　　“不是这样的！我——我很感激您做的一切，先生，我是真心如此认为。”詹姆斯抬起头，“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坐立不安——我的其他同胞尚在前线拼命，可是我却在后方享福……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那莱娅呢？”托马斯先生沉声道，“你对她提出了婚约，就应该遵守诺言。如果你不想跟她成立家庭，那么，你当初就不应该向她求婚。”

　　“我……”提到了莱娅，詹姆斯撇开了目光，他有些悲伤的轻声说道，“您说得对，可是如果我一直躲在后方，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之后，我该如何跟他解释这一切呢？如果我连一个男人都不是，我又该如何去娶莱娅回家？”

　　托马斯先生靠向椅背，他的目光注视着詹姆斯。

　　“我明白了。”他说，“你考虑到了国家，人民，和你的后代，可是你唯独没有考虑莱娅。”

　　詹姆斯愣住了。

　　骤地，青年的眼底被痛苦的神色所淹没。他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低下了头。

　　见状，莎莉婆婆有些不忍心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后背。

　　“你是一个好小伙，美国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她心痛地说，“可莱娅也需要你。”

　　“美国才不需要他。”瑞恩爷爷却冷哼道，“莎莉，你还不明白吗？他报的是陆军，像是他这样的菜鸟大头兵，站上前线的第一秒就会被人打死！”

　　“瑞恩。”莎莉婆婆皱起了眉毛。

　　瑞恩爷爷却看了詹姆斯，那眼眸中却是有一丝冷意。

　　“小子，我也年轻过，我也像是你现在热血冲头过，想要迫切地登上战场，保卫祖国，为己争光——可是你猜怎么的，这些过往给我的除了那些扔在壁橱里落灰的勋章之外，只有无尽的痛苦。你知道看着自己身边所有人都死去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当那阴雨天时，就开始作痛的伤疤是什么样的感受吗？你知道当你那崭新的军装被打出缺口，肠子和内脏顺着衣服流下时会是多么难看吗？”

　　“瑞恩，别说了……”

　　莎莉紧蹙着眉毛，担忧地晃着瑞恩爷爷的手臂，可是瑞恩却只是直视着詹姆斯。

　　“——你知道就算老了，你也时常在睡梦中惊醒，满头冷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他冷冷地说，“战争会改变一切，就算你活着回来，有一些事情也永远不会如初了。可是当你承受着伴随一生的病痛的时候，除了你的家人，没有人会在意，国家也不会在意。”

　　詹姆斯低着头，他听着瑞恩的训斥，和那之后所隐藏的沉重过去。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瑞恩。

　　“您说的对，这一切我都知道。”他轻声说。

　　然后他看向了托马斯，目光陈恳。

　　“先生，我一直很感激您提供的机会和优渥的条件，我也知道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可是对我来说，我每每在这所谓的‘上等权贵’的圈子多呆一天，我便更加清楚的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厌恶他们对这个国家所发生事情的漠然，我厌恶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即使他们再有钱，也掩盖不了他们贫瘠的灵魂。”

　　“我很感激莱娅，她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可是与此同时，我发现，我仍然喜欢过去的生活。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史蒂夫。他不仅贫穷，而且身体瘦弱，疾病缠身。可是他每一天都对生活抱有希望，每一天都严格律己，每一天都希望能够为这个社会做更多的贡献。对我来说，富裕的生活是身外之物，更重要的是人的内心，人的灵魂，和你怎么对待这个世界——我希望我可以对这些国家做一些有用的事情，而不仅仅是一直在索取。”

　　“我想要踏上战场，不是为了荣誉，也不仅仅是被国家煽动。我只是希望做一些我想要做的事情，比如为这个时代做一些贡献，即使我是那么的渺小，可是我仍然愿意，因为这是我做人的根本和底线，我不能容忍自己像是一个胆小鬼一样逃避危险。如果我死在战场上，我心甘情愿，至少，我的人生短暂却有意义。”

　　屋内沉默了。

　　托马斯注视着詹姆斯，这一次，青年没有低下头，而是与男人对视。

　　托马斯先生微微叹息，他有些无奈，但却多了丝对青年的尊重。

　　“你是一个优秀又正直的年轻人，巴基。”他说，“我一直都欣赏尊敬你这样拥有高尚人格的人，只不过，我不会希望你是我的女婿。”

　　詹姆斯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有在面对莱娅的话题上，他的神情才会那样的黯然伤神。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忽然开了。詹姆斯睁大了眼睛，他看到莱娅推门走了进来。

　　几天不见，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爸，别再逼他了。”她轻声说，“让他去吧。”

　　“莱娅，你可想好了？”托马斯微皱起眉毛，那是心痛女儿的不忍。

　　莱娅轻轻笑了。

　　“我怎么能够让他去喜欢一个，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的生活圈子呢。”她看向詹姆斯，轻声道，“如果你觉得那是你的追求，那就去吧。”

　　詹姆斯站了起来。

　　“莱娅……”刚刚对男人的冷静都消失不见，詹姆斯的眼底痛楚，“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莱娅平静地说，“可能这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人不合适吧。”

　　詹姆斯内心痛苦，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让莱娅像是他的克莱拉阿姨一样，等待一个可能永远都回不了家的人。如果他要去战场，他最好和莱娅分手。

　　詹姆斯推开椅子，在不自觉间，两人便走到了对方的面前。

　　詹姆斯低下头，注视着莱娅的脸，他十分难过。

　　“如果我能够活着回来，”他轻声说，“我一定会重新追求你。”

　　“不，巴基。”莱娅却轻轻地勾起了嘴角，笑道，“你不必觉得有牵挂，我不会等你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会给你邮去我婚礼的请柬。”

　　詹姆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莱娅转过头，她看向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瑞恩爷爷，莎莉奶奶，爸。”她说，“劳你们费心了。”

　　见状，托马斯先生只能轻轻叹息。

　　他十分惋惜两人的感情，尤其是现在。当巴基跟他坦白心声时，他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么优秀的小伙子，这么端正的品行，足够让他放心的将莱娅交给他。只不过可惜……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们该是一对璧人吧。

　　“既然莱娅已经下定决心分手，那我就不在这里久留了。”托马斯礼貌地对瑞恩和莎莉说，“谢谢你们，也感谢您对小女的照顾。”

　　这一边，莱娅也向着詹姆斯伸出手。

　　“好好告别一下吧。”她轻笑道，“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你……你以后不在纽约了吗？”詹姆斯轻声问。

　　莱娅摇了摇头。

　　“我属于哥谭。”她平静地说。

　　她的手仍悬在半空中，詹姆斯抿了抿嘴角，他弯下腰，一把抱住莱娅。

　　莱娅的下巴抵着詹姆斯的肩膀，在青年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神情无法保持平静。她咬着下嘴唇，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以此来憋住眼泪。

　　两人分开，莱娅再次勾起嘴角。

　　托马斯先生拉开门，两人走出了别墅。詹姆斯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上了一辆敞篷的轿车。

　　“其实我真的觉得霍华德很好。”当托马斯先生启动引擎时，他轻声跟副驾驶的莱娅说，“他也很愿意跟你联姻——我特意问过他了，他都甚至愿意剪了自己的小胡子。”

　　莱娅看向自己的父亲，她有点无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詹姆斯紧紧地注视着轿车上的莱娅。

　　轿车开启了，詹姆斯几步跑到马路上，可是女孩始终没有转过头来。

　　直到马路再次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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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莱娅一直都闷在韦恩庄园里，整日整日地不出门。

　　布鲁斯有些担心，但是却也无奈——他知道莱娅一定很不好受，但是他实在没有更多时间陪陪自己的妹妹了。除了玛莎夫人，布鲁斯和托马斯先生都很忙，托马斯先生忙于和部队上层打交道，而布鲁斯却是另一种忙。

　　布鲁斯和霍华德同属一个部门：战略科学预备役部门。这个部门立志于研发科学和创新。现阶段，以霍华德为首的科学家正在研究一种新型血清，正到关键时刻，所以布鲁斯也没有时间回家。

　　直到詹姆斯启程去英格兰的前一天，布鲁斯才有时间回家看看，而霍华德又去忙在纽约的‘未来’展览会了。

　　晚上，莱娅坐在床边，注视着窗外的一轮圆月，而布鲁斯倚靠在门边，注视着她。

　　“明天他就要走了。”布鲁斯说，“你不去送送他吗？”

　　莱娅撇开目光。

　　“有什么好送的。”她嘟囔道。

　　“我觉得你应该去。”布鲁斯沉声道，“这可能是你们两个此生最后的一面了。”

　　莱娅呼吸轻颤。她看向窗外圆月，目光黯淡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如不让他挂念我。”她轻声道，“我怕他反悔，又怕他不后悔。”

　　布鲁斯只能无奈叹息。

　　“我没谈过恋爱，我可不懂你们这些小情侣的弯弯绕绕。”他说，“我只有一个忠告：去送他。那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自己。我不想你后悔。”

　　门被关上了。

　　莱娅这才回过头，她目光复杂难过地看向关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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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繁忙的纽约火车站前，尽是暗黄色军装的海洋。穿着崭新制服的年轻人们的脸上笑容洋溢，跟身边送行的人说着话。

　　他们马上要启程去英国，原本应该直接在纽约上船，只不过码头出了问题，于是这些新兵们便要先乘坐火车到临近城市，再搭游轮远赴大海的另一岸。

　　在熙熙攘攘的士兵和送人亲友面前，负责新兵的长官不得不脆响哨子，要求家人后退，每一个士兵最多只能有一个送亲的家人。

　　来送詹姆斯的是巴恩斯夫妇和史蒂夫，巴恩斯夫人看起来心情极其糟糕，几度哭泣，而巴恩斯先生也神情黯淡。詹姆斯对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拥抱父母。

　　“好了，巴恩斯先生，我送他进去吧。”眼见着士兵们逐渐走入火车站、而他们的身边果然只伴随着一个家人时，史蒂夫果断地说。

　　詹姆斯大脑一片浑浑噩噩中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手提箱，他不敢去看那双含有泪水的眼眸，只能转过头去，迈开步伐。

　　史蒂夫帮他背着包，两人沉默地随着兴奋嘈杂的新兵们走入火车站内。

　　来到了站台上，新兵们鱼贯登上列车，车下站着的尽是妆容精致漂亮的年轻女孩们，她们挥舞着手绢，跟自己的爱人或者兄弟告别。

　　史蒂夫还在向前走，可是他却忽然感觉到詹姆斯停下了步伐。史蒂夫转过头，他看到詹姆斯正注视着入站口，似乎在期盼什么人的到来。

　　“巴基。”史蒂夫轻唤。

　　詹姆斯转回头，他看向自己的兄弟，无奈地笑了。

　　“我本来想托你照顾莱娅，可是我忽然想到，她可是韦恩，怎么会需要一个穷小子的照顾呢？”

　　“而且，我也会入伍。”史蒂夫说，“我会跟随你的步伐。”

　　詹姆斯注视着史蒂夫，他的身材如此瘦小，就连身上的吊带裤都松松垮垮，可是史蒂夫那湛蓝色的眼睛却坚定无比。

　　詹姆斯笑了，他摇了摇头。

　　“真拿你没办法。”

　　他伸出手拥抱史蒂夫，史蒂夫也张开手臂。

　　“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做傻事。”詹姆斯轻声说。

　　“怎么会？”两人松开彼此，史蒂夫嘴角轻勾，“傻事都已经让你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