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木酒
此时西羌的和亲书,上面那些刺骨的言语,几乎让景帝想要立刻起兵将西羌荡平。
“可恶!太可恶了,西羌这是欺负我大汉无人!啊啊啊啊,气死朕了。”景帝怒吼着,他显然已经快要气得糊涂,几乎下意识的便想要动作。
还是太后赶紧制止了景帝的举动,口中安抚说道:“我儿,别动别动。”
“咳咳咳……”景帝虽说停住动作,但仍旧不停地咳嗽着,他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脸却越来越红。
此时就算众人不说,他也能够感觉得到,这具身体的生命力才不停地流逝,景帝抬起头环顾四周,此时水霖并没有在跟前。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他心知自己需要做下决断。
足足过了有半刻钟,就在众人几乎要过去试探景帝的状态之时,忽然听到对方说道:“来人,速速命左都御史林如海,户部尚书苏泽,京畿节度使王子腾,忠顺王水湛,首辅仇飞,大明宫总管等人进宫。”
这一串人名,景帝说得极为急促,他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有些不稳。
小黄门不敢耽搁,飞也似的跑出去。
好在众人离这都不远,因此当所有人都到齐之时,景帝的气色倒是还能够接受。
众人进到殿中,第一眼便是如同刺猬一般的景帝,以及那身上缭绕不散的血腥之气。
眼见到这样的景帝,所有人在一瞬间都能够明白如今已经晚了。
景帝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众人,他此时却仿佛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微微垂首便可看见自己胸前说扎的金针。
纵然并不知道医学之术,可是他却明白自己身上不知有多少死穴,如今都被金针覆盖。
看着朝臣们不可置信的眼神,景帝此时心情却十分平静,他抬眼盯着跪在地上的苏泽。
不得不说对方这一次赢得漂亮,不管水霖刺杀自己的行为,苏泽是不是在幕后操作。景帝都相信,这一次对于苏泽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望,再无法去多言。
“众卿平身吧,也不必太过哀伤,所谓生死有命,朕并非不知天数之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景帝仍旧维持住自己已经习惯的人设,看着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下来的君臣,他反而有几分高兴。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端着,端着,如今倒真的可以放松下来。
“朕本是小小美人之子,朕要不得先皇宠爱,若非是天降奇缘称,不可能会登上皇位。多年以来朕可以说兢兢业业,从没有睡一个好觉。
即便如此谨慎,仍旧每每担忧,会有人觉得朕得不配位,乃是窃取江山之贼。今日里终于可以卸下重担。”景帝笑着说道,原本眉眼之间的偏执,此时随着他的话散去不少。
朝臣们自然跪在地上痛哭不已,此时却不知道这哭泣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景帝咧起嘴笑笑,个个地扫过众人,他不是个聪明人,因此只能有笨办法去统治国家。也是因此,他才是如此的惧怕,势力庞大的世家。
当一个国家被世家裹挟之后,一切将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划去。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过太多世家与皇家的争斗,其中不知有多少血淋淋的画面。
苏家的确是所有世家中最没有野心的,可是即便它没有野心,也终究改变不了它是世家的现实。
然而可惜终究是他棋差一招景帝,闭上眼睛又睁开,他带着复杂的眼神盯着水湛。
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儿子一直是被他所放弃的,对方的存在几乎被他漠视得完全。
本想着就算日后如何,水霖也终究不会对水湛这个无权之人夺左下手。然而可惜天不从愿,眼前自己失败已成定局。
不管水霖到底是为什么,自他将匕首插入自己胸膛那一刻起,他便注定无法为君。
否则大汉朝将会顷刻之间四分五裂,朝臣们和武将们是绝对不会拥护一个弑父之人的。
而若是选择甄贵妃之子,景帝下意识地摒弃这个想法。那个孩子此时尚且年幼,缺不得母后,而且江南甄家的存在,到时必然会尾大不掉。
别看如今好像甄家被他咄咄逼人,几乎快要覆灭。可是,但凡有一丝春风,甄家便会如同野草一样迅速地复苏,这就是世家可怕的地方。
当你以为已然斩草除根,可是你不知道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世家保留着怎样的种子。
苏家为何能够持续千年?旧时王谢又为何能够屹立不倒?
世家为了保住他们的传承,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也使得这份隐藏的力量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大。
人因为未知而恐惧,景帝是这样,水霖同样也是如此。
没人能知道一旦放纵世家,世家将会迅速膨胀到什么样的地步。
没有一个皇帝敢去赌这种事情,因为更大的概率便是作为帝王输得满盘惨淡。
景帝想到此处,眼神更加挣扎,可是他最终只能无奈地妥协,张口吩咐道:
“如海,有你提笔拟诏……”景帝又咳嗽几声,他的胸前瞬间洇红了一片,气息也更加地衰弱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动声色,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疼痛的迹象。
“朕自登大宝以来,每每以先帝之教诲余生……未有半分之松懈……今遭逆子……水霖……卓叱夺封号,关入夹缝道。
我儿水湛,为人忠孝……系出名门,着封山河社稷托之,朕心宽慰。入主东宫,名华宝盖……”
景帝开始时还算流利,后边的时候显然是气力不够,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半天,但是他终究强忍住伤痛,将一切尘埃落定。
他看着一直面容沉静,默默无言的水湛,眼神之中满是复杂,这个孩子一直是被他舍弃的。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将对方推到至尊的宝座,甚至他根本不清楚对方能否对抗世家。
甚至刚刚有一瞬间,景帝都想将自己的旨意收回,他是知道的,苏槿选择了自己这个儿子,这让他隐隐怀疑对方是否和世家有所勾结。
然而他终究还是认可了这桩亲事,原因十分简单,只不过是他此时没有其他选择。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这种情况很显然,若是水湛真的与苏家勾结,自己就算再推上一人,也不过就是增加一个受害者。
景帝此时,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好没意义,他看向太后,眼神满是复杂。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提防着对方,而对方也为了让他不那么紧张而闭居其他。
可就是当自己几乎灯尽油枯,生死彷徨之时,看到的却是满面泪痕的太后。
“母后,皇儿今生多有亏欠,来世若是皇儿有造化,希望能够托生于母后腹中,我们做一对亲生母子可好。”
景帝的这句话一瞬间,让太后眼泪夺出眼眶,此时一瞬间太后几乎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然而如今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呜咽地点头。随即景帝像是放下一桩心事笑笑,便命令众人退下,只留下水湛一人。
太后并没有挣扎,任由甄贵妃扶她去到后边休息,将此处交给景帝和水湛。
甄贵妃手中扶着太后低声地询问道:“太后后悔了吗?”
这个问题其中有着几分试探,又仿佛像是无意中的话语。
太后沉默着,好半晌,这才转过头看她,此时未有一语落地甄贵妃却瞬间明白太后的想法。
她退后一步,撩开衣摆跪在地上,姿势极其优美地叩拜。
“太后仁慈,大汉朝亏得有太后。”
此时太后没有再说话,她挥手让甄贵妃站起身,自己则靠在一旁的贵妃榻上。
甄贵妃小心翼翼地取来毯子盖在太后的膝盖上,随即,她便带着几分焦虑地看向前殿。
她不知道景帝会对对方说什么,也许可能会事关她的孩儿。
这让甄贵妃越发得焦躁,想要去偷偷探听。然而此时人多眼杂,她根本不敢离开。
苏槿这一会儿则偷偷地来到苏泽身旁,苏大人此时面容也是并不轻松。
他看着爱女到来,叹息一声。“估计吓到了吧,我也曾想到这一次会出现这种情况,你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泽等人本在衙门办差,未曾想到,突然被小黄门叫到宫中,紧接着便是诏书,这一系列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今见到女儿自然要好生的问问,一旁的王子腾见这边滴雨也捕捉痕迹的,往边上凑凑。
苏槿并不隐瞒,她状似无意地扫过王子腾,随即仍旧慢声细语说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众人都听得极为认真,而水湛此时也是面容沉静,听着景帝的吩咐。
“咳咳咳,朕的性命恐怕也就在今日了,且不说别的,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万不可,万不可让,苏家的血脉流入皇家。我身边还有一人,名唤瞪羚,此人善配药。你舍不得美人,便吩咐对方配下一服药,让其再难有孕。”
景帝一直专注地看着水湛,开始的时候他所说的话对方极为沉静,一直是十分的恭顺。而当他说出要让苏槿再难受孕之时,却突然见水湛变了脸色。
水湛此时两颊抽搐,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景帝,对方此时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苏槿乃是他簪花绶带的未婚妻,东宫未来的苏槿人,即将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
他竟然要让他给自己的妻子下药,以防止妻子孕育麟儿。
水湛带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帝,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冰凉,怎样都不会有再多的波动。可是未曾想到景帝的话,让他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坚强。
“父皇,娇娇儿是您在出生之时便定下的皇后人选。”水湛勉强自己说出此言,此时他只觉得心头如同烈火烹炸,一瞬间几乎要控不住自己脾气。
然而这一番景象,在景帝眼中却是另一番解读,他颤巍巍地抬起尚有知觉的那只手,照着水湛的脸就是一下。
“你这个孽障,你终究是不如水霖,你要明白一件事情,若是世家,得到皇室之血脉,那么很有可能世家便会直接推翻皇家。
到时,你便是千古罪人。”翻拍说到一半便开始不停地咳嗽,他的嗓子之中渐渐也开始弥漫出血腥之气。
但是景帝仍旧毫不在意,他抽出放在案头的帕子,胡乱地擦了两下自己的嘴,并不在意唇角那尚不明显的红痕。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要明白这件事情。”景帝紧紧盯住水湛,想让对方答应自己,这也是他无计可施之后唯一能做的。
水湛垂下眼帘,单膝跪在景帝的面前:“父皇有没有想过?苏家数代单传。娇娇儿,这个血脉并非是世家希望与皇家联姻,而是皇家求来的呢?
父皇一直担忧,世家会夺下大汉,可是父皇何时曾经真正地明白,世家与皇族的关系呢?”
这番话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打脸,景帝张张嘴一时说不出话了。
水湛说的并没有错,自从一开始就是景帝单方面的忌惮世家,可是为什么呢。这么多年来世家可有一丝一毫妄动?
未曾。
世家一直保持着自己长久的状态,从未僭越过。而景帝之所以会忌惮,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声望。
“父皇一直想要得个仁君的名声,可是父皇发现,所有能够得到声望的机会,几乎大半都是世家再做,这让父皇不安了。
也是因此,父皇觉得世家别有用心,对于大汉朝有所觊觎。不知儿臣说的可对?”水湛抬起眼眸,那带着些许异色的双瞳,让景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父皇如今忌惮苏家的样子,和忌惮我母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是父皇你可还记得,当初是你跪在太后面前整整三日,才求得太后出面替你求娶大周公主?”
水湛眼神淡薄,只是紧紧地盯住对方,景帝下意识地转过头,竟是有些不敢看向他。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竟然有些怯懦,景帝下意识地想要再次看向那一双眼眸。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那一双皇后的眼眸。
水湛说得没错,苏家也好,皇后也好,他的忌惮源来源于他的自卑。
回想自己的一生,景帝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年幼之时,不过是宫中不受宠的美人之子。
如果不是当初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仁慈自己,早在一场风寒之中过世了。
也是因为如此活下来的他,深刻地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弱,而自己要往上爬,又该做些什么。
他跪在太后面前发誓,自己会对那位大周公主一心一意。终于说动太后出面,求得北周皇帝将女儿下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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