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海十八
埃里克却在12月31日重返伦敦。
圣诞夜,他看清《泰晤士河周报》上的加密回答后,一天也不愿耽搁,从巴黎出发去港口去购买最近一班船票。
圣诞节居然不开船,让他不得不推迟到今天才能再度踏上伦敦的土地。
太慢了!
为什么就没有一种出行方式,从巴黎两秒抵达伦敦呢?
两秒太强人所难的话,两个小时够长了,为什么也做不到呢?
此时,不必回忆是谁说不想再来英国,要留在巴黎剧院地下迷宫过剩下的日子。
问,就是没有这种想法。当时大脑被酒精干扰,有一些迷糊不清。
酒醒速度之快,立刻恢复清醒思维。
瞧!今天他多么的清醒。
伦敦街头,风力凶猛。
雨中撑伞,伞骨在风雨中嘎吱作响。
埃里克丝毫感觉不到雾都十二月的酷寒狂风。
拖泥带水的冷雨成为了氤氲美妙的雨幕,仿佛在讲述一卷厚重有趣的哲学史。
他带着行李,没有先去旅店,直接叫了一辆马车前往舰队街。
幸好报社工作与其他行业不同,假期也有人值班,它需要定期刊印上新。
意料之外,舰队街上《泰晤士河周报》的办公楼却大门紧闭。
“您问《泰晤士河周报》?上个月底,它就倒闭了。”
报童说,“12月5日,报社彻底关门,员工散伙。最后一批家具被卖掉,办公室都空了。”
埃里克在街上找了经验老道的报童询问情况,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
“倒闭了?它十一月初还在发行报纸。”
报童:“是的,您说得不错。报社老板阿尼尔是个好人,他不愿意坑别人的预付款。把所有应登载的文章或通知都登完了才宣布关门。
这条街上的人基本知道阿尼尔的报社营业情况不太好。去年底开始,我们就觉得购买《泰晤士河周报》的客人越来越少。听说阿尼尔想了些办法,但最后都没用。”
埃里克闻言沉默几秒,随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似一层化不开的浓雾,瞬间笼罩他在因为发现答复者而激荡不已的心上。
他问:“你了解《周报》广告栏的排期方式吗?它最多提前多久预付费?”
报童:“可以提前两个月预订广告位。”
简单说来,要在十一月登载广告,最早可以在九月先向报社缴费,定下刊登的内容。
埃里克又问了几句报社老板阿尼尔的情况,没能从报童处得到更多回答。“谢谢你。”
道谢之后,他轻蹙眉头,凝视着萧索的办公楼。
仿佛穿透了时光,看见三个月前的景象。
某天,不知名的B先生来了。
他压低帽檐推开报社大门,用预付费的形式,定下了11月3日的广告栏内容。
他来时,无人在意;他去时,不留痕迹。
B先生恰如伦敦之雾,存在着又捉摸不清。
当人似雾,又融入了满是雾气的伦敦城,很快就分辨不清何处是雾,何处又是那个人。
此时此刻,埃里克后知后觉。
原来B先生选择《泰晤士河周报》,不是随机,而是故意的。
一个人能够答出科学界尚未问世的某个理论。
描述详细三维空间中无法被制造的神奇循环,说明一种无定向性的平面——它没有边界,没有内外,永无尽头。
又把以上答案加密,特意使用了与提问者一模一样的加密方式进行回复。
这样的人在刊登答案时,是随便挑选一家报社,没有任何主观意愿倾向吗?
他会没有打听到《泰晤士河周报》经营不善,很快就要倒闭了吗?
他会不知道选择这样一家报社,当提问者来到伦敦找人,结果只有寻而不得吗?
不,B先生不会不知道,他全都知道。
长柄伞下,埃里克轻蹙的眉头松开了。
对着人去楼空的报社,他缓缓笑了起来。
无声的笑容越来越大。二十一年以来,第一次有种陌生又奇妙的愉悦感袭击了心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好!
真的非常好!
B先生,他亲爱的B先生,是在玩捉迷藏游戏。
当他来到倒闭的《泰晤士河周报》,就能听到这个游戏开始的口令。
伦敦的雨,淅淅沥沥。
似乎吟唱起不知名的小曲:「捉迷藏,大雾里面捉迷藏。抓我呀,来抓我呀,你能抓到我吗?」
埃里克转身,没有去旅店,而是先去了隔壁报社。
只要B先生确实来过,哪怕变成了一只幽灵,自己总有一天能找到。
先得问一问倒闭报社老板阿尼尔的去处。
那些刊登在广告栏上的内容原件,它们都被怎么处理了?
被扔到垃圾堆了?还是被员工们带回家用做烧火燃料了?他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好运,会见到B先生的答题原件还被保存着?
*
*
伦敦,齐普塞街。
今年的最后一天,布兰度没有待在租屋壁炉边享受暖气。
她也没走远,十分钟步行,和舅舅嘉丁纳一起来到齐普赛街222号门前。
这是一家三层小楼,原来是商住两用的高级定制服装铺。
嘉丁纳舅舅:“亚当斯想把房子卖了,带着这笔钱回乡村生活。他的要价却不低,但你想在伦敦市内买房的话,房源真就是可遇不可求。”
圣诞夜的餐桌上,布兰度提了一句希望将来能在伦敦购置一套房产。不一定常住,只为方便暂居伦敦时的生活出行。
从购买铅笔与削笔器制作的原材料能看出,想从朗博恩等乡镇获得各种物资的难度。
即便不喜伦敦的环境脏乱差,但必须承认欧洲第一大城市能提供的资源之丰富。
布兰度不想每次来都租房住,不便于她放置各类器材与书籍。
不过,她也知道伦敦好房源紧缺,原有的房屋数量远远跟不上城市人口的爆.炸式增长。
如今,在西区附近,多个以绿化广场为中心,四周修建豪华联排别墅的住宅广场群正在施工建造中。估计还有三四年竣工。
现在没有房屋预售,要等建造完工审核通过,再开放购买现房。
布兰度原本的目标房屋是一栋新造的联排别墅。
时间上刚刚好,大学临近毕业时买房,她接下去的生活从剑桥转移到伦敦。钱款上也足够充裕,这几年能用专利利润做投资赚点小钱。
嘉丁纳舅舅却提起,齐普塞街上的亚当斯近期有出售房屋的意向。
亚当斯经营高级定制成衣生意,是时运不济,也是投资失误。
先在四年前的经济危机中损失重大,后来装着贵价丝绸的货船遭遇海上风暴。哪怕有保险公司的赔付,但也亏了很大一笔钱。
到头来,算一算。
这些年赚的钱全部亏光,没有倒欠一笔账就是最大的幸运。
今年夏天,亚当斯又生了一场重病。
四十多岁的年纪,几经变故,支撑人打拼的心气就散了。
他与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去年出嫁,生活得不错。
亚当斯决定不折腾,返回英格兰东部家乡小镇,那里给他留了一个治安官的职位。
齐普塞街的三层小楼,是五年前向原本的房东购入,是他最后的大额资产。卖掉很不舍得,不卖的话,又拿什么去乡下置地,享受生活?
嘉丁纳舅舅说明了前情。
亚当斯的那些事瞒不过同在一条街上的生意人,而他卖房报价明显偏高,需要450英镑,并且没有给人还价的余地。
也是这个原因,卖房的风声放出来两三个月,一直都没被接盘。
“这种旧房,不开店用来自住,必须重新好好装修一番,把一楼的门窗与内装都给改了。
假如它的售价在350英镑,算是一个合理的价位。预估装修费也要250-350英镑,等于是六七百镑买下它。”
嘉丁纳舅舅给出客观评价。
“这个地段说不错是不错,店铺林立,沿街小楼,一楼做店铺,二楼做仓库,三楼住人,分配合理。作为单纯的住宅,说实话是四周环境太吵闹了些。
亚当斯却只卖不租,说不定再过几天,房子会被钱多的贵族子弟给买下用来专门收租。”
布兰度点了点头,“我了解,先进去看看吧。”
这套房子的确实偏贵,可谁让伦敦生活便利地段的待卖现房的好房源紧缺。
亚当斯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声明绝对不讲价。
“嘉丁纳,我们都是熟人。说好了,不管你带哪个亲戚看房,我是一个便士都不会让的。”
亚当斯带着两人转了一圈。
三层楼房,附加一个地窖,小楼内部可以用空空荡荡形容。
一楼货架、柜台都拆了,地下室与二楼、三楼能搬走的家具都已经清空。墙上连一张壁纸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