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书一行
现下她要回京，便?也没想着再?把这一家子?带回去，若是回去了，就算她们当主子?要和荣国府划清界限，这些个贾府里带出来的奴才恐怕也干净不了，到时候不知会不会惹出事情来。
贾敏安抚这媳妇道。
“我知你想回京中，只是你一家老小如今在姑苏地界过得也不差，素来又是个稳妥的，将来还有好些事情要交给你们打理。”
贾敏虽是不想把这些人?带回去，但也没苛待他们，都安排好了活计，只要他们尽心，日子?必定是好过的。
可惜这乳母做事有章法的同时就说明其脑子?活络，在姑苏恐怕要不多久在主子?跟前就没了姓名，将来怕是也讨不了好处，于是退而求其次，又说到。
“奴婢好歹奶了哥儿几年，奴婢舍不得……总也得将哥儿带大了，眼见?着他考了功名，取了亲，这才能闭了眼去。”
贾敏正饮着一碗六安茶，听这媳妇话说的如此漂亮，便?也不直接拆穿了她那心思，只笑着答道。
“瑾哥儿去年便?不吃奶了，平日里除了我这母亲，便?是老爷亲自带着，他是吃了你几年奶，但是这几年府里可亏待你去？”
贾敏说完，倒是石榴也上来帮腔，毫不留情揭了这乳母的底。
“单说这月例就不曾短了您，平日里还有赏钱，到了节里还有节礼，奶奶念着你家中的儿子?不常见?母亲，还常常发话放了你归家去，就说这一年来，您又顾着哥儿几次？”
贾敏一抬手，制止了石榴继续说话，反是和颜悦色对这乳母道。
“念着你奶了瑾哥一场，你家男人?和公婆借着林府的威做的那几档子?事，我就暂时不追究了，你要知此事若是到了大爷那里，虽说你是贾府里带来的人?，恐怕大爷可就没那么宽宥了，就是奶奶我，也求不了情的。”
正当此时，瑾哥刚从林如海那儿回来，抱着一个果子?一溜烟跑进了屋子?，扑在贾敏身上就把果子?往贾敏口中送。
贾敏一看?却是一个木雕的橘子?，做的惟妙惟肖，但是拿了能吃得了。将儿子?抱了起来，放在膝上坐着。
“你爹爹又诓你了，这东西哪里能吃？”
跟着伺候的丫鬟连忙解释到。
“瑾哥儿知道这东西吃不了，这是被老爷诓了以后来诓咱们奶奶呢？”
这媳妇见?了孩子?那还了得，连忙跪着往前了几步，哀哀戚戚的说到。
“瑾哥儿可还记得我？”
瑾哥儿脑子?向来灵光，自然记得这是自己的乳母，便?笑眯眯甜甜的叫了一声。
“你是乳娘。”
那媳妇见?此好似得了救命稻草。
“瑾哥儿如今要去京里了，你可会想乳娘，乳娘舍不得你，可能带着奴婢一起去。”
原本?在这媳妇的念想中，要是这孩子?闹着要跟自己，哭闹着也离不开她，料想奶奶也狠不下心来。
可惜瑾哥如今已是不吃奶，她更不是时时刻刻都带着瑾哥，就连孩子?小的时候，就算贾敏不能喂奶，瑾哥若是饿了也只会找亲娘，等到会吃东西了，更是缠着贾敏不放。
若是在旁人?家，或许还有一句有奶便?是娘的说法，可这事到了林瑾这里，还当真没什?么用。
瑾哥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个勉强能知些事的三?四岁小孩，凡事都照着自己的心意来，见?乳娘如此，脸上都挂了泪，善良的他出言安慰道。
“乳娘不要哭。”
那媳妇见?这哥如此说，自以为得计，不料瑾哥儿随后说的话却叫人?大跌眼镜。
只见?瑾哥儿歪歪小脑袋，看?了看?乳娘，又看?了看?其他丫鬟。
最后摇摇头。
“瑾哥要娘亲和爹爹去就好，乳娘太胖了，家里的船装不下。”
丫鬟们一看?乳娘，果然同瑾哥说的一样?，是这一些人?中最胖的，毕竟作为乳娘，林家短不了吃穿用度，这乳娘便?一日日府圆润起来，瞧着这模样?拉出去，旁人?哪里会把她当奴婢，起码也是个财主家的夫人?。
贾敏忍着笑，要人?将孩子?抱出去，瑾哥走之前，还要把那个雕得惟妙惟肖的橘子?塞在母亲手中才作罢。
贾敏笑盈盈目送儿子?远去，转头便?又变了脸色。
“怎么，你是觉着喂了瑾哥几口奶便?了不得了，如今仗着孩子?小便?用这等手段，将来若是他大了些，又会指着这恩义?，要挟他做些什?么？家里的主子?，岂是这等容你辖制的？！”
贾敏说罢，抓起茶几上的盅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吓得屋内众人?都抖了一抖。
毕竟这么些年来，林家的奶奶可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见?堂下诸人?噤若寒蝉，贾敏环顾一四下，又冷笑道。
“我晓得你们想说什?么……必定是旁人?家的主子?，待下人?如何？若你们觉着林家委屈了你，只管说你看?中了哪一家的主子?，趁着如今我还在扬州，便?将你卖了过去，免得服侍林家的主子?，委屈了诸位。”
贾敏这话一说，那媳妇自然不敢再?多话，只晓得磕头，而余下那些人?也连忙跪了下来只说不敢。
“照理说这主子?安排什?么，下人?们只管照做便?是，我只是见?诸位这些年来还算尽心，也恐伤了诸位的心，这才解释一二，却也不是让你们来挟制人?的……你们可还记得桂姨娘，若问资历，可有人?比得过？”
贾敏又问，自然是没人?敢接话，只垂着头。
“这几日事多，上京的还是不上京的，做事都警醒着点，可别断了主仆情分?。”
贾敏说罢，扔下堂下原本?要来找主子?分?辨的诸人?，自个儿又去找儿子?寻乐子?去了，难怪丈夫近来越发爱逗他，这瑾哥儿可比丫鬟婆子?可爱多了。
当晚把儿子?哄睡，林如海抱着妻子?好生?亲热了一番，完事以后，咬着妻子?的耳垂，忍不住恭维道。
“今日奶奶可是演了好一出杀鸡儆猴，就连我那些管事的都不敢来跟前说话了。”
贾敏被他弄得身上发痒，却又挣不脱。
“咱们如今就要到京中去了，若不先敲打着，到时候怕是管不住，我连瑾哥儿的乳母都不带，将来若是不带其它荣国府给的人?，也说得过去。倒也不是他们办差不好，只是未雨绸缪，那一家子?不是个拎得清的，将来到了京中，肯定干净不了。”
林如海听了，连连点头，手上也跟着不安分?。
“只是奶奶，何必又把我搬出来吓唬人?，如今家里的下人?们见?了我，竟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大爷我是个讲理的，怎么落到她们眼中，竟是跟个恶霸似的。”
贾敏转过身子?，面对着林如海那张脸，好像与自己嫁过来之时没什?么分?别，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恶霸。
“老爷将来可是要做官的，自然是别有一番威严，她们见?了你怕，也是应当的。”
林如海见?妻子?转过身来，越发得趣，正当兴味起了，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便?有人?一下下拍着门?。
他那机灵古怪的儿子?半夜又醒了，在外面扯着嗓子?干嚎。
“母亲！父亲这个坏蛋！又把我抱走了，我要跟母亲睡！母亲开门?！”
林如海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披了衣裳坐起来，慢吞吞掌了灯，去开了门?，见?儿子?披了一件小袄，光着脚丫子?，气鼓鼓仰着头。
“其一、是你母亲把你抱出去的！其二、哪有说父亲是坏蛋的儿子?，其三?、你母亲是我娶回来的，所以她要跟我一处睡！”
贾敏无奈，她这是养了一个儿子?还是两个儿子?，林如海怎么越发像个老顽童了。
“你们在外间不冷吗？”
“冷！”
瑾哥听母亲一问，大声答应着，声音拖得老长，立马就迈着着小短腿冲进屋子?爬上了床，外间服侍的丫鬟被吵醒了，刚起身就见?大爷使了个眼色，便?又只能怪怪的退下。
等林如海关了门?回到床上，儿子?已是抱着妻子?手臂，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这小坏蛋，是真睡着还是装的？”
林如海隔着被子?拍了儿子?一下。
“我睡着了！”
瑾哥闭着眼，脆生?生?答道。
第25章 新程
四月初的暖春时节, 春江水暖，渡头的桃花谢了春红，柳树也渐渐由浅绿变得碧绿, 林家的船队浩浩荡荡扬帆起?锚，北上而去。
当日有不少人来送行, 险些就误了开拔的吉时。
这次走的依旧是大船, 春日只是微风, 水面上浪花不大，故而走的十分平稳，贾敏早年?就?做过船, 没有晕船的毛病，而这辈子头一遭坐船的瑾哥儿只顾着新奇, 哪里还晓得?晕船是什么。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爹爹, 哪里有猿猴啊！为什么我瞧不见猿猴？”瑾哥儿缠着林如海这个当爹的, 非要他指着猿猴给自?己?看?。
林如海只得?耐心解释此处还没有猿猴, 要走上一段时间或许会看?得?见。
瑾哥儿便又缠着问?还要走多久，或许又是什么东西，见了什么先前没见过的东西又要指着问?一遍，一路上叽叽咕咕的，聒噪等很。
等船走出一阵儿，精力旺盛的儿子总算是累的睡着了，没个人说话, 贾敏又觉着静得?发慌。
瑾哥儿在船上的塌上睡着，一觉便睡到了日头偏西, 醒来一看?只有丫鬟守着自?己?，肯定又是父亲把母亲拐走了。
于是又闹着要去找父母, 丫鬟无奈，只得?拉了他往甲板上去。
日薄西山之时，江面上波光粼粼，但见远处低矮的茅屋和暧暧墟烟，都被夕阳的余晖染上了橘色。
瑾哥儿看?着天边红彤彤的太阳，嘴巴张得?老大，半晌中气十足的大声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贾敏原本靠在丈夫怀里，夫妻二人正赏着江景，这等宁谧的时候却被自?己?儿子扫了兴。
不过瑾哥儿似懂非懂，总是乱背诗词，这一次倒是没有背错。
原本是感慨夕阳近晚，韶光易逝的诗句，被他怎么一吼，倒像是有万丈豪情似的。
瑾哥儿如今还不晓得?什么叫做叨扰，当下便冲过来保住了他爹的大腿，要林如海把他抱起?来看?江景。
这一路带着个孩子的好?处便是不会无聊，可?是水路走的久了，倒是林瑾自?个腻了坐船，就?盼着船能停一停，自?己?可?以到陆地上站一站。可?惜父母就?算对他好?，但也不是百依百顺，到了该走的时候，绝对不会惯着他。
好?容易走了大半的路程，林如海路过王良如今任职的县城，总算是愿意停上几日，前去拜会。
这几年?来林如海与王良皆有书信往来，王良如翰林之后没多久，因写的一手好?字，便常为御前拟旨，期满一年?之后，朝廷的指派下来了，便到了此处做县令。
林如海晓得?这是朝中一般的流程，那些能入内阁的大员无不是要先放出来做个县令，再一步步升上去的。王良这等的状元郎，只要三年?任期满，下一次必定就?要升任知?府，而后又逐级往上。
这是圣上要用的人，看?着升官慢，实则稳扎稳打。并不是同王子腾当年?升任一品大员那般，你以为是皇恩浩荡，实则不过一道催命符罢了。不过是煽风点火，想要将这团火烧得?更旺，转业就?将累世的基业烧成一捧灰。
王良不比林如海有祖上的荫庇，就?算他们夫妻还擅经营，这几年?日子过得?去，但王良也不是那等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吏，故而无论是住处还是吃穿用度，与林家当然?不能比。
好?在林如海夫妇就?算出了孝期，但想到那时因为贾敏有了身子，而后又刚刚生产，这孝却也有些时候没守到，故而就?算正式除服了，衣着也很是清淡，没有给人华贵逼人之感。
王良的妻子芸娘本就?生得?美艳，如今当了几年?的官家夫人，愈发显出气度来。因得?与丈夫感情好?，就?算没有华服美食，不曾金尊玉贵的养着，却也美貌不减当年?。
若说这夫妻二人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见了林如海和贾敏已然?有了个机灵可?爱的儿子，他们却依旧一无所出。
林如海这些年?都关在家中守孝，对于朝堂之事，甚少打听。况且他久居江南，就?算打探了，也未必是个准信，如今就?要往京中去，便再也不能躲懒了，遇见了王良，两人难得?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林如海才知?，原来圣上记得?起?自?己?，却是与告老还乡的柳太傅有关。
“倒是多谢太傅他老人家多提了一句我这个晚辈，若不然?圣上也不会想起?了愚弟来。却不知?太傅如今往何处隐居，若是有幸得?见，必当重?谢。”
林如海诚挚的感谢此人，柳太傅本是清流，最不喜沾染这些事，难得?他会为开口提到自?己?。只是柳太傅妻子亡故之后便不再娶，如今也没个后人，告老之时圣上极力挽留，但他还是离开了京城，也不知?往何处寻访名迹去了。
“太傅向?来惜才，举贤不避，你若当真要谢，将来好?生当值便是了。”王良早年?在京中的时候，与太傅交游还算密切，如此劝解林如海道，他看?着林如海还同当年?一般的意气风发，而自?己?却已是将近而立之年?，忍不住露出艳羡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