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枫离音
而在维多利亚时期,吗啡更是被奉为医治百病的“万灵药”。尤其在现在的大英帝国,鸦片无害的假设几乎无人不知,服用鸦片像是抽烟喝酒一样自然,苏冉甚至还在报纸上看到过出售含有吗啡成分喂给宝宝的“婴儿保静剂”的广告。
她就是没预料到自己这么快就紧跟了时代潮流。
她之前伤口没有疼痛,一夜无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被医生用了吗啡。
看着面前的两样东西,苏冉对当下的医疗水平产生了一丝绝望的感觉,心中再一次痛恨起自己昨天的莽撞。
忽然之间,她想到一件更心塞的事。
“昨天医生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洗手了吗?②”
这一次遇险事件的后遗症,是在第二夜才开始在苏冉身上显露出来的。
因为拒绝服用吗啡,她伤口的疼痛一直折磨得她无法深入睡眠,即使浅浅睡着,也在不停歇地做着一个又一个噩梦。那天晚上的场景一次次被各种不同血腥的方式重现,梦里充斥着血液、残肢,还有那道优美杀戮的身影。
一开始,她的梦会在莫里亚蒂杀光那些人的时候停止。渐渐的,她的梦越做越长,也越来越诡异:他在最后会走向一直在旁观的她,步伐中带着一种独特又压迫的节奏,然后用那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捧起她的脸。
她能感到湿热粘稠的血液黏在她皮肤上的触感。
‘我一直在注视着你,可是这双眼睛却总是在注视着别人。’
梦里的他说,绿色的眼睛像是一只紧紧盯住猎物的兽。
他抚上她的眼角。
‘把它们挖下来,它们就彻底属于我了。’
在他手指摸上她眼眶的那一刻,苏冉被吓得惊醒,这才发现梦中血液的触感其实是被汗液浸湿粘到脸上的头发。
她暗笑自己的胡思乱想,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因为这个动作扯动了伤口,不由痛得在黑暗中咧了咧嘴。
而此时,在十几里之外,那间隐藏在白教堂之中的地下俱乐部的房间里,暗色的血迹将铺在橡木地板上漂亮华贵的波斯地毯彻底浸透。
莫里亚蒂单手托腮坐在房间中央的扶手椅上,脸上罕见的没有挂着那抹温和又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眼神冰冷地扫过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还有摆在他面前那个水晶高脚杯里几根被剪断的手指和两只耳朵,最终将视线落到了一旁噤若寒蝉的几个人身上。
“继续去查,到底是谁忤逆了我的命令,把枪卖给沃尔士的。”
比起每日的噩梦和像重症患者一样被强制躺在床上的百无聊赖,最先将苏冉逼得抓狂的,倒是她的个人卫生问题。
自从受了伤之后,她就没有办法每天洗澡了。她虽然可以拜托珍妮每天帮她擦拭一下身上,可是在她提出要洗头的要求之后,她这位训练有素十分尽忠的贴身女仆使劲摇着头,说什么都不肯帮忙。
“小姐,绝对不行!洗头会得结核病,您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绝对不能让您冒这种生命危险!”
可不洗头她才真的会死啊!她已经有四天没有洗头了!
苏冉在心中咆哮。
现在不光天气热,她每天还因为做噩梦出汗,她真的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了。
不过知道因为隔着时代的鸿沟她确实无法改变对方的想法,在拒绝了珍妮提出用氨水帮她擦洗头皮的好意后,苏冉开始琢磨起今晚到底怎么自食其力完成这项大业。
她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洗头。
因为明天迈克罗夫特和道林要来。
当天晚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苏冉摸黑咬着牙爬了起来。
她的卧室有一个单独的洗手间,她可以站着用洗手池把头发洗了,为了节省力气,她还想出了把头发编成几股发辫再打肥皂的机智方法。
虽然没有热水,但因为是夏天,倒也可以忍受。
伤口在俯下身的时候因为微微弯折的动作痛得像是要裂开,她龇牙咧嘴地用一种异常奇怪的站姿撑着水池冲着头发,苦中作乐地想着她这洗头见人的举动放在现代,也算是对迈克罗夫特和道林的最高礼遇了。
“你在干什么?”
就在苏冉刚准备打泡沫的时候,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轻柔的声音,吓得她一下子把肥皂摔在了水池里。
苏冉抬起头,透过洗手池前的镜子,看到了那即使在黑暗中也极具存在感的白金色发丝。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进一位女士的房间吗?
举着烛台的男人抬高手,借着烛光看清了苏冉到底在干什么,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应该叹息。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全然陌生又新奇的情感体验。
“为什么不让珍妮帮你洗?”
“……她说我洗头会死掉。”
莫里亚蒂看着眼前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一丝委屈的小姐,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响了他心中一根从来没有被人触动过的弦。
他将烛台放到一边,随着叹息溢出的是胸腔里一阵压抑不住的轻笑。
“苏……”
他无可奈何地轻叹道,然后对她温柔地伸出了手。
那天晚上,最后是莫里亚蒂帮苏冉把头发洗净擦干的。
第二天下午两点,迈克罗夫特准时敲响了莫雷特庄园的大门。
在被仆人引上苏冉的房间,看到卧床的她时,饶是一向严肃淡定的迈克罗夫特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坐在床边的会客椅上,关切的目光礼貌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苏小姐,我在楼下听夏尼伯爵说您遇到流匪受了枪伤,我希望您现在感觉一切都好。”
“请您放心,我只是受了点外伤。”重新见到迈克罗夫特,苏冉开心一笑,觉得这几天萎靡不振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好多。没有工作又只能卧床的日子对于她来讲实在是难熬,唯一的乐趣就是每天看莫里亚蒂计算模型的进展,“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您这周的成果了。”
迈克罗夫特将手中的提着的皮包放到了脚边,听到她的话不赞同地微微皱起了眉:“看您的气色,我认为我们今天不应该讨论太多关于账目的话题,这对您来说太过劳神了。”
他说完,像是没有看见苏冉想要反驳的神情,带着一点强硬却完全不会惹人讨厌的温和口吻继续道:“如果您不介意,不知您能不能和我讲一讲您那晚的遭遇?”
作者有话说:
①《柳叶刀》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最著名的同行评审医学期刊之一,1823年在英国由外科医生Thomas Wakley创刊。
②当时,人们对感染伤口的解释就是由空气中的化学物质或是由“瘴气”引起的,医院里没有任何洗手装置和冲洗伤口的设备,甚至人们认为做手术或者诊查病人之前,也没有必要洗手。
莫里亚蒂:……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你就要洗头?我难道不值得你洗头吗???
迈克罗夫特:我终于出场了。
道林:说好的我的戏份呢?
埃里克:但她一直带着我的表。
***
感觉很开心开了这篇文,遇到了这么多人美心善的小天使们quq超级谢谢大家的鼓励和理解!可惜最近真是太忙了来不及一一回复评论(这原本是作者生活一大重要乐趣之一哈哈哈),每一条都有认真在读!卡文的时候还会来回吸(掩面)
今天又没来得及写埃里克那一侧的番外小剧场ˊ_>ˋ我的锅
你们猜莫哥的马甲在老迈面前挂不挂的住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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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X23
苏冉对于迈克罗夫特的主要印象, 一直来源于他在列车上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地揭开《东方快车谋杀案》诡计的惊艳一幕。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只是作为“福尔摩斯的哥哥”这样一个符号停留在苏冉的脑海里,那么现在,他早已变成了一个独立完整并极富有魅力的人物。
“聪明是新的性感”这句话用来形容他, 简直再合适不过。
听到迈克罗夫特语带关怀之意的询问, 苏冉感动之余,浮上心头的, 更多的却是困扰。这几乎是少有的,她会因为另一个人远超常人的机敏聪慧而感到困扰的经历。
在垂下眼的一瞬间, 苏冉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
迈克罗夫特和夏尼伯爵不同,他的观察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俱佳,任何微小的细节、不甚明显的矛盾和不自然之处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她不想暴露莫里亚蒂的身份。
至少不是现在, 也绝不该由她之口。
所以,她必须要格外小心。
苏冉重新抬起眼,对着迈克罗夫特苦笑道:“感谢您的关心, 福尔摩斯先生。实不相瞒,那天晚上我受到了一些惊吓, 记忆有些混乱,这几天还因此一直噩梦缠身。”
“抱歉, 苏小姐,我并不是有意想要让您回想起那些糟糕痛苦的记忆的。”迈克罗夫特如鹰一般锐利的灰眸此刻因为充满歉意而显得柔软起来,他踟蹰了一下, 才沉声解释道, “在伦敦,就算是东区最混乱的区域也很少涉及到枪械犯罪, 我有些担心您是不是被卷进了更复杂的事件里。”
那你可是真的猜对了。
苏冉暗暗赞叹, 心中再次为迈克罗夫特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鼓起掌来。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 甚至还因为他的话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恐惧:“您这样说, 倒是让我更加忧心忡忡了。”
苏冉说完作出一副回想的样子,实际却在大脑中把要说的话重新过了一遍。
在小心地隐去了关于沃尔士的一切之后,她尽可能简洁有条理地和迈克罗夫特描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没有一个人的记忆力足够强大能让他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骗子,最高明的谎言,往往都是“事实”。
苏冉深谙这个道理。
迈克罗夫特听完她的讲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淡灰色的眼睛里因为思考又跳动起明亮的光。
看到他脸上熟悉的思考神情,就算知道没有暴露什么破绽的苏冉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戒备起来。
没有办法,面前的男人实在是太过聪明太过敏锐了。
“不得不说,我深深为您在关键时刻敢为他人挺身而出的勇气所折服。”迈克罗夫特点点头,对着苏冉露出一个满是欣赏的眼神,但他的话锋在下一秒随之一转,语气中明显多了几分浓重的不赞同,“可是请您也要量力而行,在我看来舍己为人并不值得被过分称颂,并不是每一次您都有这次这般好运气的。”
感受到对方严肃话语中真切的担心,苏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您说的对,下一次我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的。”
深切领略过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之后,她绝对不敢了。
“不过,不得不说莫里亚蒂先生这一次也是关心则乱。”迈克罗夫特忽然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在不知您射击水平的情况下就那样贸然地将枪交给您,实在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迈克罗夫特这句听起来无关痛痒的评论,却像是一道在黑暗之中劈过的闪电,让苏冉的表情猛地凝滞了一瞬。
但她马上借着抚摸伤口的动作很好地遮盖了这一刻的不自然。
“您说得没错。”她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容此刻看起来充满了知性和理解,“那一天确实是太混乱了,莫里亚蒂先生在事后也为此向我道了歉。”
不。他根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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