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今天出去走走。”桑楚说。
怀瑾不咸不淡的问:“去哪里?”
“去城东溜达溜达。”桑楚拉着她的手腕往外走,他从来不牵怀瑾的手,除了必要的时候扶她一把以外,他永远只拉着怀瑾的手腕或者胳膊。
城东只有一片良田和一座小山坡,大约桑楚又找到什么好玩的地方了。怀瑾心想,他总是能找到很多乐趣。
到了城东,怀瑾看到一片金黄色的稻田,放眼望去仿佛没有边际。
桑楚扶着怀瑾走在田埂上,悠闲的散着步。有农人把掉落的稻草捡起来,在泥地上焚烧,怀瑾闻到一股米香。
“有没有吃过这个?”桑楚过去在烧的焦黑冒烟的稻草堆里翻找着,里面有白色的小米粒,他一会儿就找出一大把。
怀瑾摇头笑了一声,她在现代时暑假去爷爷家,就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扒过稻草灰,找里面被烧熟的米。
怀瑾捏了两三粒放进嘴里,又脆又酥。桑楚则是一把全塞进了嘴里,嚼得嘎嘣作响。
怀瑾失笑:“你可真会找乐子。”
她甚至怀疑,桑楚是不是还种过地,他对各种农作物也很熟悉。
“活得时间久了,自然得发现些新玩意儿,不然岂不是很没意思?”桑楚说。
怀瑾拧眉,觉得他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才多大?就活得久?这么想着,怀瑾就道:“人家七十老叟也未必敢说自己活得久。”
桑楚侧头弯了弯唇,道:“哦,是这样,因为他们没我胆子大,所以我敢说。”
怀瑾把头偏到一边,却忍不住笑起来。
桑楚平日总是挂着一副莫名其妙的笑容,然后用不着调的语气说着一些俏皮话,怀瑾管这叫桑式幽默。
再往前走了一段,他们到了一块水田前面,这是一块废弃的田,积水淹没了泥土,看着脏兮兮的。
桑楚说:“到了。”
怀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要把我推下去淹死我吗?”
“不敢不敢,”桑楚笑着说:“杀你哪需要费这么大劲,等你睡着,我两根指头就捏死你了。”
“那您老人家还等什么?”怀瑾磨着牙,反正她是极少在口头上说过桑楚的。
桑楚笑了两声,然后把鞋袜都脱了,把披风塞到她手上,最后把裤腿挽起了下到了田里。
怀瑾就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撑着头,她要看看桑楚今天要干嘛。
只见他在怀里摸呀摸,摸出了一个小布袋,然后从田边捡了一根棍子在积水中扒拉。
扒拉两下,桑楚弯下身子,把手伸进了泥水里。
然后怀瑾看到了他手上三个大田螺,她瞬间笑了:“晚上可以吃炒螺肉了!”
桑楚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这叫蒲赢!尊贵的小姐,没见过世面了吧。”
怀瑾切了一声,前世她在大排档吃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桑楚把田螺放进布袋里,然后继续找,还一边说:“这是贫苦人吃的东西,你不知道名字也正常。”
“谁说我没吃过!”怀瑾总也忍不住和他唱反调。
桑楚意外的想了一会儿,又道:“你们吃蒲赢肯定是厨娘把肉挑出来了做的,最没滋味儿了,今天让你吃个新鲜的。”
“你不是出身旧陈国的贵族吗?怎么还知道这些?”怀瑾问道。即便贵族落魄了那依然还是贵族,再有钱的商人见了也得低他们一等,没办法,这个时代的阶级就是这么现实。
她不禁想到了后世,阶级被打破,没有讲血统,大家都为了自己而活,为了钱去努力。
又是怀念现代的一天呢,怀瑾道。
“一个人活得时间久了,自然什么都会一点。”桑楚又这么说了。
怀瑾懒得搭理他,看到手边长了许多小蒲公英,她摘下一朵然后用力吹气,白色的小伞在空中四处飞舞。
一连吹了十几朵,她才尽兴的停下来,却看见桑楚正瞧着她发笑。
有种玩小孩子玩具被发现的感觉,怀瑾梗着脖子,凶巴巴的说:“看什么看!”
桑楚几度欲言又止,估计是想说什么挖苦话,最后也没说出来,继续挖田螺了。
下午的时候,桑楚满身是泥的从地里起来,怀瑾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远离自己。
“走,去后面的河边洗洗。”桑楚把袋子背在身后,先行了一步。
怀瑾在后面慢慢溜达着,许是她穿得太好,田埂间三三两两的农人都不住的看她几眼,然后别开头小声讨论。
小河上泛着金色的波粼,怀瑾走到时,桑楚身上脱得只剩胫裤和蔽膝,他掬起水洗着手和脸,细密的水珠贴在他的胸膛上,怀瑾觉得有些烫眼。
老实说,桑楚的身材很好,肌肉分明,紧实的胳膊和微鼓的胸膛却无一不彰显着这具身体的力量。
他洗完泥污,然后洗田螺,都收拾好之后,他把半湿的衣服穿上了。
天已经凉了,怀瑾担心他会着凉,赶紧替他送上披风。系带子时,怀瑾感觉到额头处温热的呼吸,心不由快了一拍。
“回去吧。”桑楚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异样,拉着她的胳膊往回走。
晚饭的时候,怀瑾吃到了辣炒田螺。
会稽这边饮食清淡偏甜口,家里的厨子虽然是楚国人,但也买不到楚国那边的特辣型茱萸。
她偏生怀孕之后又特别爱吃辣,开始孕吐之后也胃口缺缺。今天这碗田螺虽没有很辣,却让她食指大动,吃了三碗饭下肚。
项伯和项声见她吃这么多,不由瞠目结舌,殷氏倒是松了口气:“今天可算见你添碗了。”
怀瑾心念一动,看向一旁喝着小酒的桑楚,是今天上午他听到了自己和表嫂的谈话吗?
中秋时,韩信和香草办了个简单的婚礼,所邀宾客不过怀瑾、桑楚、还有新认识的邻居。
许是日子过好了,韩信身上的阴郁气息散了不少,虽然还是寡言少语,但脸上却柔和了不少。
怀瑾给他们送了一镒金子作贺礼。
婚礼结束后,韩信带着香草给怀瑾行了一个大礼,惹得她连忙躲避,把桑楚拉到了自己身前。
过完中秋,桑楚就说要带着怀瑾前往下邳了。
这个时代人们普遍默认丈夫是当家作主的人,哪怕殷氏觉得孕妇不宜出行,也不会说什么。
而项伯和项声这两个大老爷们,是完全没有意见,殷氏偷偷在背后抱怨他们不知道体谅女人。
除了足够的银钱之外,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
怀瑾把嬴政的那柄龙渊剑藏在了家里,第一次出远门不佩剑,她却依然觉得安心。看了看桑楚,她心想大概是因为这个人。
她坐的是家里最好的马车,桑楚又不着急赶路,慢慢悠悠的前行,怀瑾倒觉得十分悠然。
“你的朋友是谁?”路上怀瑾问他。
桑楚嘴里叼了一根草,躺在马车顶上,不太清晰的声音传过来:“他姓黄,我叫他小石头,很多年前我们认识了,然后成了至交好友。”
想必是童年玩伴了,怀瑾默默的想,桑楚又道:“他知道我回了中原,春天时让人带信给我,说他快死了,让我陪他过最后一个年。”
“啊?”怀瑾张大嘴:“他是得了什么顽疾?”
桑楚笑出声:“他不可能得顽疾,不过是怕我不去,故意给我扯谎。”
末了他嘟哝了一句:“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这么跟我说了。”
怀瑾想,大约也是个跟桑楚一样有趣的人,她倒生出了些好奇。
默默一会儿,她又问:“既然是至交好友,你为什么要骗他?”
桑楚动了一下,把头从车顶垂下,笑道:“他一直盼着我找个人相伴,我不过圆他一个心愿。”
他灵活的从车顶翻了下来,准确的落在车橼上,双手抱在胸前,在晃动中稳稳的立在那里:“你累了跟我说,我们就休息一会儿。”
怀瑾点点头,忽然忆起他刚才的话有些不对,她皱起眉:“回中原?你以前不在中原?”
桑楚进来坐下,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道:“在外面待了很多年。”
“外面是哪里?”怀瑾有些刨根问底的架势。
桑楚忽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想知道?想知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他经常说些叫我一声阿爷我就给你做某某事的这些话,现在又来刁难她了,怀瑾默默的憋着气,死瞪着他。
桑楚哈哈大笑,露出一个我知道你不会的表情,然后又要出去。
怀瑾冷笑,忽然把他拽住。
桑楚疑惑的回头,然后她冲上去在他脸颊上飞快的亲了一口。
沉默,车内一阵沉默。
桑楚一直扬着的嘴角陡然垂下,仿佛见鬼似的看着她。
怀瑾好整以暇的松开他,靠着软垫,摆出一个酷帅的姿势,道:“现在说吧。”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说了!”桑楚脸上没了笑容,面无表情的出去,然后足尖一点翻到了马车顶上。
怀瑾有些忐忑,生气了?只是亲了一口,不至于吧?她总觉得这家伙喜欢自己,她亲一下,这人不是应该高兴吗?
担忧了一小会儿,她忽然理智气壮起来,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况且她是个美女呀,亲他一口是他占便宜了好吗!
这么想着,怀瑾有些愤怒,为什么搞得好像她揩油一样!妈的!
这一路走到傍晚,桑楚都没有从马车上面下来,怀瑾肚子都有些饿了。
于是她钻出去,把缰绳拉了一下,马停下,她在驾车的地方站起来,却发现车顶上根本没人。
突如其来的恐惧,怀瑾一下慌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9章 至下邳见桑楚友人
她四下一看,后面一条空阔小道,远处还有树林,前面是一个小村落,到处都没有桑楚的身影。
怀瑾有些慌乱,她托着肚子下了马车,放声喊桑楚的名字。
除了被惊飞的几只鸟,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她想到,桑楚当初也是莫名其妙就出现了,现在他会不会就这么不留痕迹的走了?
怀瑾急的原地转了一圈,对着空气大叫:“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桑楚——”
“你在哪里——”怀瑾咬着唇,心道我不就亲了你一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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