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张良继续说:“谁知我找到了你,你却连看都不敢看我。”
怀瑾一个深呼吸,转过身来,可一对上张良的眼神,她瞬间又说不出任何话。
如今面对面的坐着,怀瑾觉得他比之从前,多了过分多的冷漠。
苦笑一声,怀瑾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赵怀瑾,你比我想象的更加绝情。”张良一字字道来,怀瑾听出了恨意。
正是这淡淡的怨憎,突然让她理直气壮起来,她说:“我绝情?”
怀瑾嘲讽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需要我旧事重提吗?张先生,别忘了,是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好妹妹先把事情给做绝了!”
一提起这桩事,当初的愤恨和埋怨全都涌上了心头:“夏福死了,没关系!他只是个仆人嘛!怎么抵得过你的沉音妹妹一根头发丝儿重要,你把我撇下去找她了!不记得了吗?我当时要你别走,你还是走了。”
现在时过境迁,他跑来告诉她,是她绝情?怀瑾冷笑出声:“我绝情?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张良,你出去追沉音的时候,可想过我的心情!”
沉默了一会儿,张良说:“我如今已与他们恩断义绝,韩成他们再与我无关了。”
“那又怎么样?”怀瑾冷笑一声:“时过境迁,你以为还能回去?告诉你一句话,叫覆水难收。”
门外宋天昊手里拿着一把青菜进来,怀瑾连忙收声,见宋天昊去了厨房,她才低声对张良道:“我如今的安稳来之不易,你若顾念以前的情分,就莫来打扰我。”
张良定定的看了她许久,忽然冷淡道:“你面对我,其实也觉得心虚,不然为何见到我时那样慌张?你问心无愧时,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
“那是因为我担心桑……伯盛,我担心他会不开心!”怀瑾有些激动,声调都提了起来,她眼睛圆睁,像是在与张良对峙。
可张良只是神色冷淡,道:“当日在博浪沙,是他将你带走的,当时与他浅谈过一两句,他不是心胸狭窄的人。况且他刚刚与我一见面便称我为张先生,显然他早已知晓我们的事,不然也不会把其他人支开让我们单独说话。他并没有不开心,那么你心虚的是什么?”
见她怔在那里,张良道:“你心虚,是因为你心里还有我,却又嫁给了旁人。”
“你胡说!我说不过你!你总是有一大堆的说辞!”怀瑾气道,忽然的激动把怀里的莺儿吓醒了,她哇哇大哭,怀瑾忍着泪连忙哄着孩子,在莺儿背上轻轻拍着。
“这孩子……”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张良冷硬的神情柔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2章 常相见尴尬丛生
“这是我和伯盛的女儿。”怀瑾飞快道。
张良面色又是一僵,伸出去的手迅速的缩回来。他漠然的盯着怀瑾,她也不甘示弱的含恨看着他,仿佛是对峙的敌人。
许久,桑楚他们还没过来,厨房倒是时不时传来笑声。怀瑾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过去找阿燕。
等离了堂屋,再感受不到身后那道视线,怀瑾终于放松下来。
“夫人……”阿燕刚晾完尿布,一转头看到满脸泪痕的怀瑾,僵住了。
怀瑾忙把孩子递给她:“莺儿睡着了,你把她放到摇车里吧。”
她跌跌撞撞的去了厨房,看见小小的地方挤了四个人,黄公面脸黢黑像刚从火场出来,英月正在笑话师父连火都不会生,宋天昊坐在一旁择菜憨憨笑着。
桑楚看到她,就是一愣:“你怎么就过来了?”
怀瑾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拂袖离去,经过堂屋又见张良,她脚步更快了。
后面桑楚追着过来,经过堂屋时和颜悦色的对张良抱了抱拳,然后追了过去。
张良面色死寂,只觉得自己即将要失态了。
后面见黄公也慢悠悠的出来,张良上前道了一声身体不适,然后便告辞离去了。
这三个人,今儿奇怪的很,黄公站在院子里半晌,慢慢品出了一些意思,方才好笑的摇摇头。
两个人坐在榻上,谁也没有先说一句话,直到天黑时桑楚起身点了灯。
怀瑾仍是呆呆坐在床角,抱着膝盖发呆。
桑楚偏头看了一眼墙壁,他知道外面有人,已经站了许久,他的耳力能听三里,何况外面的呼吸声?
终于,桑楚打破沉默:“你们聊得怎么样了?”
“你是故意的!”怀瑾抓起一个枕头朝他扔过去,桑楚这回没接,被砸了个结实。
他无奈道:“脓疮总是要挑破的,你心里总有个疙瘩就不快乐了。”
“这个疙瘩早就消掉了。”怀瑾咬着牙道。
桑楚的眼睛往窗外瞟了一眼,不置可否:“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心里想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么聪明的人,不该自欺欺人。”
下午她见到张良的第一眼,桑楚就清楚的明白,她心里还有那个人。
“我中意的是你,将来一辈子陪着我的人是你!”怀瑾冲他大喊,像是坚定某种信念,同时还对桑楚进行谴责:“你不是说好永远不离开我的!难道你要食言?”
桑楚摇摇头,笑出声,他直截了当:“张良在外面。”
“你怎么知道……”怀瑾想起他那双顺风耳,登时哑口无言。
静默了一会儿,她冲上去跨坐在桑楚腿上,在他脸上一顿乱亲,桑楚笑着把她禁锢在怀里,道:“一个女人想报复一个男人,是为什么?”
“并非是因为报复,只是你让我感觉到了害怕。”怀瑾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哽咽道:“他一出现,你似乎一直在把我推到他那边,你从不害怕失去我。”
生活突然发生的变动,让她又开始对未来产生恐慌,她不要这样!好不容易又得来的安稳日子,她并不想失去,紧紧搂着桑楚,她道:“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桑楚内心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抱住她:“我说过,你是我唯一还牵挂的人,我最希望的,是你能真正开心。如果我留在你身边可以令你开心,我会留下。”
怀瑾抵着他的头,喃喃道:“不是说一起去塞外吗?我们什么时候走?”
“过阵子吧。”桑楚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低声道。
怀瑾依偎在他怀里,一颗心飘忽不定,焦躁、愧疚、不安各种情绪在心里翻腾,怀瑾觉得胃里有一只手在翻搅,让她的内脏开始痉挛。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桑楚回抱住她,在她唇上轻啄然后将她放倒。
桑楚清净的眼睛落在她脸上,让怀瑾渐渐平静下来,他说:“一切自有命数,不必担心。”
怀瑾闭上了眼睛,一连串泪珠从眼角滑落。
·
后来的日子,张良每隔两三天就会上门来拜访黄公,每每上门怀瑾都避而不见,就算碰到,两人也只是客气的点点头。
与她不同的是,桑楚倒时不时的过去喝茶,怀瑾忍不住会猜测他们到底聊些什么,偶尔还会躲在院子外面偷听。
仅有的几次偷听,听到的是他们在谈论黄老学说,倒没有提起她,怀瑾这时就会放下心来,嘲笑自己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渐渐的,她也放松下来,不再刻意避着张良了,莺儿和阿燕都住在黄公宅子里,她不想每回过来看女儿都像做贼一样。
这日黄公又把张良邀请到府上品茶,怀瑾正坐在堂屋里和英月一起做脂粉,张良一进门,两人的目光瞬间接上。怀瑾只是平静的笑了笑,然后扭头去研磨花瓣。
“器皿里头一定得用浓酒擦洗一下,膏体凝固时才不会有小空洞。”怀瑾把花瓣研磨成细粉,一边和英月说起心得。
英月兴致勃勃的聆听着,她是从小被师父收养的,身边的女子只有住在附近的几个农妇,像怀瑾这样懂情趣会生活的姐姐,她十分喜欢。
那边黄公在和张良说话:“这一坛是去年的雪水,在外面树下埋了快一年了。”
“黄公风雅,连烹茶都别出心裁。”张良淡淡的笑了一声。
黄公摸着胡子,笑道:“这不是我想的点子,是伯盛夫人告诉我的,她说文人墨客喜用雨水、雪水煮茶。去岁一场大雪,冻了我一个时辰,看来做个文人墨客也不大容易啊!”
提及到自己,怀瑾就看过去笑了一声:“要收集新雪,你让天昊去不就得了?黄公聊发少年狂,可别赖在我头上!”
黄公听闻大笑几声:“不敢不敢!你这伶牙俐齿,老夫不敢赖你!今儿怎么没见着伯盛?”
“他一早上山打猎去了。”怀瑾回答说。
冬季将至,她本来是让桑楚去集市买些皮子回来的,不过桑楚却说集市上卖的都是些次货,于是一起床就只身出门了,什么都没带。
听到桑楚去打猎,黄公眼中笑意闪动:“看来今天能吃到野味了。”
怀瑾撇撇嘴:“他就徒手去的,我看也就能抓两只兔子罢了。”
“这无需担心,以伯盛的身手,他若带弓进山,满山的动物就别想有活路了。”黄公提起桑楚,满是自得。
怀瑾摇头失笑,黄公上了年纪,比年轻人还爱吹嘘。
张良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忽然道:“在恒山时,曾听您提起过一位善猎的好友,莫非就是侯先生?”
黄公与有荣焉:“正是,当年我们同去塞外的草原,有我两个壮的狼王,被伯盛一掌给打碎了头骨。当时那些匈奴人,个个惊得下巴都掉了。”
怀瑾睁大眼,她还从来没听过桑楚从前的故事呢,他竟还打过狼王?怀瑾想起他手劲奇大,隔着数十米扔出的铁钉能钉穿手掌,顿时心有戚戚:“我不怎么见他出手,不过偶尔见到的那两次,确实骇人。”
说着她又来了兴趣:“他的一身功夫,是谁教他的?”
张良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襟,慢慢道:“你们不是夫妻?你竟连他的过往也不知吗?”
怀瑾瞟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黄公笑了笑,给小火炉里加了一块碳,然后说:“伯盛之事,你自己去问他,我不好言道。”
黄公的嘴很严,怀瑾已经习惯了,她回过身继续做胭脂。
那边张良忽然问:“您去过几次塞外?”
黄公专注着小茶炉,想也不想的回答:“就那一次,在匈奴待了好几年呢!”
“可我记得您说过,您是在六十年前去的匈奴,那时候侯先生尚未出生吧。”张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然后把手边的扇子递过去:“用这个扇,快一些。”
黄公头上有汗珠,不知是不是被茶炉中的碳火熏的,半晌他拍着后脑勺笑道:“记错人了!我上了年纪,记性也不大好。”
张良眼神幽深,白皙秀丽的脸上渐渐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堂屋里一时间安安静静的,只有炉子上的茶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黄公似乎突然陷入了沉思,拿着扇子满脸呆滞。
张良则在一旁浅浅的微笑,打量着檐下做雕刻的宋天昊。
怀瑾和英月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话,女孩子的清脆窃笑让人耳目一清。
张良的视线挪过去,看见她修长的脖颈,几丝碎发落在脸颊上,像是地里清新的雏菊。
她不知在和旁边的小姑娘说什么,那个女孩子突然羞红了脸,而怀瑾则坏笑起来,满脸的狡黠。张良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稷下学宫的那个小姑娘。
心绪疯狂的翻涌,被掩藏在平静的表皮下,张良的目色冷寂,软绵绵的日光又把他拉回现实。昨夜他在隔壁的木屋站了许久,看到的景象,叫人冷了心肠。
他觉得有些心灰意冷,连着两次,她说放弃就放弃了。
难道在她眼里,感情就是这么容易舍弃的东西吗?往日里的那些海誓山盟,她可以毫不留情的撇开,弃如敝履。
相知相许那么多年,张良有时候会揣摩她的心思,可揣摩到最后张良便有些不明白,她明明对旁人百般宽容,为何一遇到自己的事,就百般决绝?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
一道凌厉的气息迸射,黄公陡然回了神,然而这股气息又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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