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田假夫人不由蹙眉道:“我见她也不大懂规矩,你这个嫂子也是当得不容易。”
“我那弟弟喜欢,有什么法子,他快四十了才娶妻,我和他二哥愁了好些年。”项李氏无奈道:“也不挑剔什么了,愿意成家就行。”
项襄夫人点点头,道:“可不是嘛,新妇入门那几天还闹过不少笑话呢。亏得是我这表嫂和善,不然落到别家,可不被婆家轻贱了!”
说是不轻贱,其实是句句都在嫌弃,怀瑾听得有些窝火,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孔子·颜渊篇》曾说,言人之恶,非以美己,言人之枉,非以正己。”
大家都听不懂,个个一头雾水却又不好意思相问,只有青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项李氏见大家面面相觑,便主动问道:“是何意思?”
怀瑾露出乖巧的笑脸:“外甥女的意思是说,正是因为小舅母的不懂礼,才能衬出各位婶母长辈的雍容大雅,有礼有节啊!”
听着像是好话,大家一时都笑了起来。
怀瑾憋着笑,回头看了青儿一眼,对方把头扭到了一边,有些笑得肚子疼。
“你的意思是,没有不懂礼之人在侧衬托,我们这些人便不知礼了?”赵歇女儿回味出不对劲,直言问道。
怀瑾端着笑,问:“敢问小姐,何为礼?”
“布衣不知礼,农人、百工更不知礼。礼不下庶人,唯有贵族世家方知礼。伦理、仪态、语言皆由礼规范,尊礼而行,才是名门淑女。”赵歇女儿站起来,声音响亮,姿态端方,在场女子纷纷露出赞赏的神情。
“怀瑾倒有不同看法,礼之质为敬,一切礼节若无恭敬之心,都是虚礼。”怀瑾声音柔和,不卑不亢:“定亲疏、别同异、明是非,安其位皆须敬意,否则便失了和。孔子曾说过的,礼之用,是为和,而不单单指仪态、礼节。若做到了礼节,心中却自认高人一等,怀瑾认为这不是真正的礼,不过是虚伪之人为自己可笑的优越感而找的台阶罢了。小姐所说礼不下庶人,怀瑾也不能苟同。先贤荀子又说人无礼则不生,若庶民不懂礼,又如何生存下去呢?不过是庶人有庶人的礼,贵族有贵族的礼罢了。”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一时把众人都镇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有好几个倒是听出来怀瑾是在骂她们,瞬间表情变得不可捉摸。
“好厉害的妇人!”身后一道浑厚的男声,叫众人都回了头。
大家都纷纷望过去,原来凉亭那边的男人们都已经议完事走过来了,刚刚说话的是怀瑾并不认识的一个人。
这人站在项梁身侧,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年纪大约五十多岁了。
怀瑾见张良含笑看着自己,顿时低下了头,妈的!叫你嘴快!怀瑾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那边项梁大笑两声,道:“这是我外甥女,张赵氏,名怀瑾,赵兄,你可认得?”
原来他旁边那人正是赵氏宗族里的赵歇,他上前两步打量着怀瑾,道:“面貌与幼时相差太多,不过这张嘴我倒是有印象,怀瑾,你可还记得我?”
“见过歇叔叔。”怀瑾对他虽印象寡淡,却礼数周到的揖了一下。
比起女人们的微妙脸色,男人们都不把这当回事,纷纷入了席。
怀瑾落后一步,跟在张良身旁,牵住了他的手。
“适才你与谁争辩呢?”张良低声问她:“莺儿和不疑呢?”
“在后面玩呢!”怀瑾飞快的回答:“她们刚刚嘲笑英月,我一时气不忿,便说了两句。”
“你们夫妻俩哪里这么多悄悄话?”
怀瑾朝身后望去,见魏咎带着穆生、尉缭走在后面,韩成和韩念也紧随其后。
见尉缭满眼是揶揄,怀瑾对调侃自己的魏咎说:“魏咎公子莫非是住在海边的吗?”
“我不住海边……”魏咎本能的回答,看到怀瑾促狭的表情,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也不顾青儿和穆渔走过来,怀瑾委实不客气的说:“住在海边,管的宽啊!”
魏咎愣了一下,把夫人揽进怀里,大笑:“我以后一定记得,千万不要得罪你!”
等到了林中的空地,大家都落了座,怀瑾从座次看出了意思。
上席五张桌,分别是项梁、赵歇、田假、韩广、魏咎,他们代表的是楚、赵、齐、燕、魏。而韩成的坐席则在稍下一点,比这五个人矮了半头,他代表了韩。
左边的是项氏宗族,右边的则是其他人带来的门客、幕僚、军师。
这一次的密会……怀瑾想着,也不算密会了,这是光明正大的谋反。
眼前这些人,都是日后反秦的主要人员,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最后的赢家可不在他们中间。
想到此,怀瑾陡然升起一种先知的优越感。
不过这优越感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她很快想到,自己这个先知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了,她顿时又颓丧下去。
孩子们也很快被侍从们寻了过来,各找各妈随着一起坐下,不疑老老实实到了父亲身旁,莺儿则直奔到项羽身旁坐下了。
见四周绿植遍布,旁边溪水潺潺,怀瑾颇有种野餐party的感觉。
“今日,我等需敬橫阳君!”赵歇举起酒杯,亲自起身到了韩成面前。
怀瑾知道项梁是嫌弃韩成的,可今日他却亲身站到了韩成面前敬酒,她顿时瞪大了眼。
“怎么回事?”怀瑾不可思议的看着张良,莫非是他的缘故?
“与我无关。”张良也不知是喜是忧,眼神复杂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2章 闻真相旧人共伤心
怀瑾又听到田假的声音传过来:“若无橫阳君,也无今日二世的昏庸,我等也不会聚集在这里了。当日与橫阳君在临淄多有不快,如今便以酒释恩怨!”
”从何说起呢……“这边张良叹了口气:“多年前韩国曾往咸阳宫送了四名细作,从未联络过,韩念是昔年细作的接头人。始皇帝最后一次东巡前,韩成带韩念去了咸阳,联络到其中一个人,那人名叫韩谈,是郎中令赵高极为倚重的一名宦官。”
那边韩成沧桑的声音传来:“我与那韩谈筹划了数月,终于说动了赵高。赵高又说服了李斯,两人联手篡改了始皇帝的密诏,将少子胡亥推上了帝位!”
韩成被众人围着,多年的憋闷在这一刻仿佛终于得到了舒缓,他的声音渐渐微凉:“但谁知赵高又反手赐死了公子扶苏……此人实在心狠……”
众人的嘈杂声中,韩成的声音并不真切,怀瑾脑袋空了一下。
她沉默下来,赵高、赵高……当年的那个小赵,终于还是成了历史上的那个赵高。
“若扶苏继位,也许就不是如今民不聊生的景象了。”张良微微感慨:“天意难测,我当真没有料到韩成会带着韩念去咸阳。”
连他都已经遗忘了咸阳宫中的四名细作,这么多年,那四个人应当早就已经摆脱了细作的身份,但万万没料到韩念还能联络到其中一个,并在关键时刻扭转了中原大陆的局势。
换言之,若扶苏继位,今天这些人就不用聚在这里了。
无非是胡亥的暴虐统治,逼得百姓活不下去,让这些六国后裔又看到了机会,能够恢复家族的荣光、百年的尊崇。
“昔年我们各国先辈就曾合纵抗秦,因种种缘故,皆未有成功。”项梁朗声道,大家逐渐安静下来看着上首的项梁,听他道:“我们这些人,都曾是六国的贵族。暴秦无道,抹去我们家族的尊荣,让我们失去故土颠沛流离。东周衰弱之后两百多年,我们六国从未有如此凝结过的时候。今日!我们聚在这里,是千秋万载的佳话。而我们,是将来这片土地的主宰!必能推翻暴秦!为了故国与家族!大家必得齐心协力!”
一席话说得在座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纷纷站起来响应项梁。
看着大家激昂热血,怀瑾并不为所动,只是觉得自己这位舅父非常会演讲。
给不疑喂了一勺鸡蛋,怀瑾看向张良,发现他也是淡然的坐在那里,嘴角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饭后大家成群结队的在山头游览,自由活动。
怀瑾觉得有点像现代几个大集团一起搞合作,在某商务会上,大家先聚在一起开个大会;等说正事的大会结束后,大家就趁着party机会认识一下对方集团里的成员,你是哪个总经理,我是哪个CEO的秘书……
怀瑾内心腹诽着,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来。
“你乐什么?”英月一直坐在她身旁,也没见有人和她说话,她突然笑得乐不可支,让英月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怀瑾摇摇头,英月看着一旁的贵夫人们,又道:“你怎么不和她们一块说笑,我瞧你和她们倒能聊得来,不像我。”
听着她低落的语气,怀瑾不禁心想,我刚刚为了你得罪了好些人,她们自然远着自己了。
刚刚坐的时候,怀瑾就感觉到了,她一坐下,好几个妇人都陆续换到别处去了。项李氏如何发现不了,于是定要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怀瑾则借口要看孩子,坐在最外面。
坐在她身旁的,不过是英月、青儿还有穆渔。
“那些夫人都是名门望族,日后肯定是有交际的,你何苦得罪她们?”穆渔觉得自己与怀瑾算是旧识,她说这句关心话,怀瑾应当也不会介意。
谁知怀瑾只是笑了笑:“告诉你一句话,如今这个年头女人之间的交际,不是看谁与谁投契,而是看谁的夫君更厉害。”
比如项李氏和赵歇夫人,再比如青儿,不论她们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都不会有人敢当面给她们脸色看。
青儿点头认同:“怀瑾说的在理。”
无论男女,都会为了权势低头。
“你家两个孩子呢?”青儿四下扫了一圈,也没见到怀瑾两个孩子。
怀瑾回头看了一眼,指着某处密林,道:“那儿呢!”
一群孩子在树林里玩游戏,简直不亦乐乎。
这时,张良从凉亭那边走了过来,怀瑾起先还没注意,是项李氏问张良过来做什么,她听到张良清凉柔和的嗓音时,才意识到他过来了。
张良已经到了面前,怀瑾不解的看着他,却见张良往袖中掏了一下,一束被扎好的香草出现在眼前。
怀瑾笑了一声:“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对比起项梁等人的郑重其事,张良简直像是来踏春游玩的。
怀瑾把花接了过来,余光瞟到前头那些女子都看了过来,不由面色发烫。
“过去吗?尉缭先生说想与你说说话。”张良说明来意,不由分说把她从软垫上拉起来。
难怪他突然跑过来,怀瑾点点头,就跟着他过去。走出去两步,听见有人在问:“不知这位先生出自哪位世家?”
怀瑾听到项李氏得意的声音:“我这外甥女婿,乃是故韩国张相之子,颖川张良。”
“好体贴的夫婿!”也不知是谁发出叹息,听声音显然是位年轻姑娘。
怀瑾忍住不往后看,只侧头去看张良,只见他唇角一个愉悦的弧度。
怀瑾咬着唇,偷偷笑了起来,这人!故意的!
魏咎带着穆生在凉亭里和大家说着什么,而尉缭独自坐在山顶一块大石头上,怀瑾过去坐下,张良则站在一旁眺望山下的景致。
“你怎么不跟过去?”怀瑾瞟了一眼凉亭里的魏咎,问尉缭。
尉缭温和的笑了笑,平和道:“今日所论,不过是口头谈兵,让穆生替他周旋吧。”
今日上午刚到,魏咎便把他介绍给了其他人,众人有意无意的便往他身旁靠。
尉缭说完这段,怀瑾捧腹大笑:“熟知兵法之人必知《尉缭子》,有幸见到本尊,怎能不结识呢?”
换而言之,尉缭这个人相当于魏咎的门面,哪怕魏咎在这里面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没有人敢小瞧他没经验。
“刚刚他们提到扶苏和蒙恬,我一时惆怅,便让张先生把你叫了过来。”尉缭看着她,温和的眉目里满是看尽风云后的沧桑。
日光照在脸上,怀瑾看着山坡上随风摇曳的野花,干笑两声:“把我叫过来干什么呢?陪你一起伤心吗?”
她并不是嘲笑,不过想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伤感。
尉缭叹了口气:“昔年在咸阳的故人都已经不在了,只余你我。今日听闻扶苏真正的死因,我反而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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