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傍晚回到府上,厨房也已备好了饭。
怀瑾特意过去瞅了一眼,厨房里琳琅满目,锅碗瓢盆一色都是新的,鸡鸭鱼肉也堆了几大缸,是大户人家府邸上厨房里该有的样子。
一切都正常动起来了,怀瑾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在淮阳的时候。
不过在淮阳,是和韩成兄妹俩住一个屋檐下,她有时会很不自在。现在就不一样了,这里真正成了她和张良的宅邸。
傍晚余晖洒在溪水上,里面几条小鱼苗游来游去,溪边的泥土已被翻过,许多植株横亘在那里,明日就要准备种下去了。
怀瑾把他们夫妻的房间换到了采光好的一处卧房,又在隔壁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
“这间是我的,这间是谁的?”不疑问她。
怀瑾摸了摸他的头:“是给你姐姐留的。”说不定莺儿哪天不生气了,会来找他们,她总得把女儿的房子也备好。
木廊上的地板被下午的太阳晒得发热,阿婉打了凉水拖了一遍,摆上矮桌,然后去厨房提菜。
黄昏时,她和儿子就在木廊上简单吃了点东西。
饭后,张良打发士兵来传口信:说他和项庄跟着韩王去郊外军营,今晚有可能不回来睡了。
士兵还留下一只半死不活的鹿,说是军营里某庶长带兵猎的,给张家也分了一头。
那鹿刚放到地上就断气了,怀瑾让人拿去了厨房,让张婶儿放缸里腌上,她回头要烤肉吃的。
已近三伏天,天黑了都还燥热。怀瑾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溪边消暑,不疑就在水边嬉戏。
阿燕还没回来,怀瑾只能亲自看着他。
不疑和水里的鱼苗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怀瑾又觉得不疑有些孤单,这些日子的四处奔波,让他与他的小伙伴们都玩不长久。
想到不疑,便又想到莺儿,不知女儿怎样了,怀瑾咬着指甲十分怅然。
天将要黑的时候,阿婉便在后面将灯都点上,这时阿燕就回来了。
阿燕有些肥胖,夏天尤其爱出汗,怀瑾看她背上湿了一片,就要阿婉去给她打水。
“白日打听了一路,可算找到一户织布人家。”阿燕喝了口水就开始得意的卖弄起来,她用袖子给自己扇了扇,笑道:“我进去亲眼瞧了,除了平时常见的绸布、罗布、葛布,竟还有珍惜的蚕丝布和绡纱!我已与他们说好,明日就上门取货。”
“这么快就能取?”怀瑾知道,现在卖布料的人家都是需要纺布时间的,而她买东西总喜欢买一大堆,阿燕是知道她需要的数量的。
她记得在下邳时定布料,最快也需要三四天。
“都是现成的!”阿燕眉飞色舞:“前几日咱们随韩王进城,有许多人家害怕打仗都搬走了,定的布料也都没要,都堆在那家呢!”
夫人不管买什么,都喜欢买一堆回来囤着,这么大手笔,那户卖布的都乐死了,本来还发愁卖不出去呢。
怀瑾笑了两声,说:“那你明天一早就去库房取钱吧。”
阿燕连声答应,怀瑾见她这么高兴,心想阿燕又能从中抠搜到一点中间费用。
她不是不知道阿燕的私房钱,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燕不是奴隶贱籍,是正经八百的良民,这么多年愿意照顾她的孩子,怀瑾心里只有感激的。
奶妈要是真心使坏,怀瑾就算后面发现,孩子也早受了苦去了。阿燕就不一样,她真心喜欢自己的孩子,有时候还拿自己私房钱给不疑和莺儿买东西。
“这才刚进三伏天,就热得不行了!”怀瑾拿了一卷书,狂扇个不停。忽想到军营里那么多人,住的还是密不透风的帐篷,岂不是更热?
难得的,她起了贤妻良母的心,想着给张良送点什么去。趁阿燕给不疑洗澡的时候,她摸去了厨房。
张婶儿刚熄了灶火,正坐在水缸边和人吃李子,看到怀瑾连忙又站起来。
“这边住的还习惯吗?”怀瑾问,这几个人都是张家的旧人,她全都认识。
几人都笑着说好,张婶儿问:“夫人是要吃什么?”
“灶房里有梅子和朹果吗?”怀瑾想做一点酸梅汤给张良,朹果便是山楂,它的名字和后世还不一样。
张婶儿一听就笑了,朹果是野果,酸得发涩,寻常人都不爱吃。她因为上年纪了,吃点朹果胃口好,白日里采买的时候就特意备下了。谁知夫人正好也好这口!
“从前我让你做过一道酸梅汤还记得吗?”怀瑾问。
张婶儿立即点头,怀瑾更觉省事:“你熬一锅酸梅汤吧,放一些甘草进去。”
甘草……这个还真没有,张婶儿顿时又为难了,这会儿天黑也没有地方去买。
听张婶儿期期艾艾的说完,怀瑾恍然一声,甘草算是中草药,厨房怎么会备这个?于是又想到她随身带的药箱里似乎是有甘草的,道:“你先把汤熬上。”
跑回去翻找了一下,果真找出一小包甘草,返回去交给张婶儿,她又在缸里看到十多个香瓜。
看张婶儿忙着生火、洗梅子,怀瑾就把香瓜捞了三个出来,准备亲自动手。
厨房里其他人看到,忙把瓜抢过去:“这些事怎能让夫人动手?”
怀瑾想说自己动手其实也别有一番滋味,但他们大概是不会理解,于是便不说了。
只是吩咐让他们把香瓜削皮、切块,用盘子盛好,然后把蜂糖浇在上面。
她寻了一个食盒,把一大盆香瓜放进去。怕路上洒出来,她还特意拿蒸饭用的布把陶碗裹住了。
等张婶儿把酸梅汤熬好,又等了半个时辰晾凉,她把汤灌到水囊里面。足足灌了四袋,也好让张良分一些给项庄,或者剩的多还能再分给旁人。
等都装好了,怀瑾把越照叫来,把东西都交给他:“你知道军营驻扎在哪里吧?”
当然是知道的!越照看着食盒和水囊,知道是要送去给张良的,立即点头应下。他去马厩里给马套鞍,单手拎着缰绳,他在夜色中疾驰起来。
城父东南是一处郊野,数千人驻扎在此处,天一黑下来,数不清的火把就燃起,将这片地方照的清楚分明。
除了今夜值守的士兵们还穿着战甲,其他人都已换上单衣,整个营地没有女人,有的干脆光着膀子。
这个时候刚练完兵,成群的士兵相约去不远的河边洗澡、勤劳的则留在营地苦练、作息好的就钻进营帐中休憩……
主帐中,韩王坐在一个大沙盘面前。项庄和十多个军官围绕着沙盘,面色严肃的看着上面画出的地形,张良则拿了一根棍子在上面画了两下,将某两个县城特意圈出来。
“要取颍川,先把许县和襄城拿下,断了颍川的退路。”张良声音轻柔,神情悠然,不像是在说什么军机大事,反倒像是在与他们谈论诗词歌赋一般。
韩成也听不甚明白,他不是打仗的料,但此时全身心相信着张良,因此就道:“子房说的是,孤王也这么想。”
项庄看了一会儿,倒有不同的意见:“为什么不直接拿下颍川,也许费劲了点,但只要拿下颍川城,周围的县城便会全部臣服,可算是一步到位了。”
张良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清明,随即微笑着点点头:“都尉说的在理,这也是一个办法。”
站在韩成身边的原伏偷偷觑着张申徒,心道一个黄毛小子怎么比得了大哥?
可大哥此时却是异常诚恳,仿佛真的十分赞同,他又想项家的男儿莫非天生都是将才之料?
十分熟悉张良的韩念反倒看出了些什么,低下头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他跟了张良几十年,再了解不过了,这样的眼神,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项庄却十分高兴,他知道父亲十分欣赏张良,因此他对这位表姐夫从来都是高看的。
这些时日,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都觉得有理,项庄瞬间觉得自己腰杆变得格外的直。
“那便直接打颍川?”韩成看着张良,询问道。
张良只是看着项庄,风度翩翩的笑了笑,从容道:“一切都听都尉指挥。”
项庄顿时异常骄傲,这是他第一次脱离家人在外行军,父亲虽是派他来监督韩王的,可他也想做出些成绩来,好让家人们都看一看。
确定了打哪里,便要商议作战方案。
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于是中级军官全都退下,他们便可以休息了。四个公士被留下,对他们而言,劳心伤神才刚刚开始。
不知是谁肚子先响了一下,大家安静了一秒顿时哄笑起来,韩成便让韩念去拿一些吃食过来。
有烤好的獐子肉被端过来,顾不得吃饭的礼仪,大家都是一边吃一边说。
“颍川郡守简喜,听说曾跟内史吴腾打过韩国,是位沙场老将,打起来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一位中年公士说道。
另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就大笑:“我们都尉可是武信君的嫡公子!区区一个颍川郡守而已!”
项庄听着高兴,口中却道:“不可妄自生骄!”
顿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家中的教诲,顿时认真的说:“我祖父和父亲都说过这样一句话,不管对手是谁都需认真对待,当你开始轻视对方的时候,往往便是败仗的端倪。”
这句话倒是不错,张良心中笑了一声。
看着项庄年轻的面孔,他心想,如项庄能真正做到,他也不会被项梁派到这里来了。
帐中闷热异常,等商议得差不多时,张良让人把帘子拉了起来。
一丝凉风吹来,大家顿时神清气爽,那股子难闻的汗味也被吹散了。
项庄刚刚一鼓作气制定了许多方针,可张良却一直没说话,此时见对方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项庄问:“申徒认为我刚刚所说如何?”
“好。”张良一个字回答。
项庄有点不确定的看过去,可也看不出什么,对方似深不见底的湖泊一般。
可想着,他和张良终究是有那么一层姻亲关系在的,他现在什么都赞成,或许是因为这个?
这般想着,项庄心里就放松下来。
这时韩成也点点头,顺着张良的话夸赞:“孤王也觉得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9章 无尽琐事难得闲暇
商议到此处,众人只觉得君臣和睦,有种同舟共济的亲切感。
张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背,抬头去看镂刻,就快到子时了,可粮草的事还没说到,看来今天是真的不能回去了,不知道姮儿和不疑是否已经睡下?
正想着,忽有值守的士兵过来,说张申徒府上来了人。
越照直接被领了进去,依礼见过韩王和项庄都尉,他将食盒递上,说是怀瑾让送过来的。
张良莞尔一笑,如拂面清风一般温柔。
众人早听说张申徒爱妻如宝,见他看到这食盒的神色,便纷纷好奇起来,不知是怎样的绝色,能令男儿沉迷至此。
“歇一会儿再继续商议吧。”张良对他们说。
项庄也觉得刚刚议了很久的事,于是欣然同意,四个公士里又有三个极有眼色出去喝水了,只剩一个年轻些的与项庄关系好的留下。
把食盒打开,看到里面四个水囊,张良打开一个闻到一股酸甜味,遂笑起来看着项庄:“你表姐给送了好东西来。”
称呼一变,项庄觉得张良忽然与自己亲近了不少。他上前接了一壶,打开喝了一口,酸甜的液体瞬间解了暑闷。
旁边那年轻的公士就笑嘻嘻的撞撞他的肩,他原是项家的门客,与项庄亦是好友,因此格外大胆些。
项庄就笑:“我知道你小子也想蹭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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