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怀瑾听他这么问,又觉得肩头开始隐隐作痛了,她把手里的碗放在夏福面前,自己动手又盛了一碗,然后才开始回答:“都小半年了,早好了。”
“吃完饭再上点药膏吧,别留疤了。”夏福在旁絮絮叨叨。
怀瑾摇头,再怎么上药,肩头的那道箭伤肯定是要留疤了。当时没有医师处理,伤口都是当时救起她的那对老夫妻处理的,发炎几乎死掉。最后还是夏福找到了她,带她到城里找医师,才保住了这条命。
当初,想起当初,真是苦不堪言。
大热天的,怀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的那些伤痕和湍急的渭水,直到现在都让她心有余悸。
赶紧吃完饭,她脱下衣服让夏福上药。夏福是宦官,这么多年她早已把夏福当了亲人,便无所谓男女之别。药膏有一股芙蓉花香,上好的药,是李斯找人给她配置的。
刚到咸阳城时,她依然是半死不活的。多亏了许多年前韩非送她的那个扳指,被她用一根链子穿起来戴在脖子上,逃亡时都没有摘下。
幸好有这个扳指,她才见到李斯,还能有今天。
“换身衣服吧。”吃完饭身上的汗出得跟洗了个澡似的,不能顶着一身汗臭味去当差。
现在比不了以前,以前日子过得奢华又享受,如今在别人手里当差,是不能和以前相比的。怀瑾换好衣服,然后往章台宫大殿赶过去,蒙恬已经不在那里,他换岗了。
王后陪嬴政吃完中饭已经走了,不过却把扶苏留了下来,嬴政正在榻上逗弄扶苏。他平日看着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着自己的儿子却十分来精神。
“叫父王!”嬴政在小扶苏脸上捏了一把,一岁的小孩哪听得懂,张大嘴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把殿内一众人全逗笑了。
过了会儿扶苏睡着了,嬴政让乳母把他抱回王后那里。人一走宫殿里就冷清下来,嬴政伸了个懒腰,半躺在榻上,和她说:“天气热,晚上叫人也去你那里送点冰。”
怀瑾知道在古代夏天的冰有多珍贵,带了一个切合时宜的笑脸:“臣,多谢陛下。”
嬴政笑了一声,饶有兴趣的说:“你真有意思,寡人每次给大臣们赐冰,他们都是说不敢受不敢接,你倒……挺实诚的。”
“臣日后会受到陛下更多的赏赐,区区一些冰,臣欣然接受。”怀瑾面上诚恳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你可太有意思了,寡人喜欢你。”嬴政大笑道,怀瑾一派安然,老老实实的站着,见嬴政第一面她就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她道:“承蒙陛下厚爱,臣不胜欢喜。”
殿中点了香,怀瑾闻得出是前些日子她调的那种香,没想到嬴政这么给面子,这就点上了。正想着,嬴政突然问我:“寡人还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陛下请问。”
“寡人长得很丑吗?”一抬眼,看见嬴政探究的眼睛。
嬴政有一张狐狸脸,眼尾处有些上扬,这双眼睛要是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是媚死了。多情的长相,然而气质截然相反。
怀瑾在没见到他之前,总觉得秦王嬴政该是个霸道总裁范的人——前世看到的小说里都是说秦始皇性情残暴冷酷。见到他之后,便觉得小说实在洗脑。嬴政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且他特别懒,好像什么都懒得做,无所谓、漫不经心,但是他经常用最懒散的语调说着最犀利的话。
人常说,通过语言可以窥测内心,而嬴政的内心和他的外表是完全相反的。
没有直视嬴政,怀瑾低着头,回答:“陛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实乃咸阳第一美男子。”
这马屁拍的怀瑾心里想笑,谁知嬴政眼里多了好奇:“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寡人的妃子?”
怀瑾一下卡住,她想起李斯第一次带她见嬴政时,嬴政对她的欣赏不加修饰,他当时对自己说:到寡人的后宫里来,寡人给你立足之地,否则你一个女子,寡人如何留你?
当时是拒绝了的,她拿簪子抵着自己的脸,坚决的说:“赵姮一心报仇,并无他想,我愿意自毁容颜,永远做一个男子,终身不嫁。”
当时李斯脸都吓白了,怀瑾也很忐忑,谁知嬴政竟然大笑着同意了。
眼下嬴政又问了这个问题,怀瑾倒有些拘谨了,琢磨着,她说:“臣……可才只有十岁……”
“有什么要紧,寡人可以等您长大。”嬴政支着头,笑吟吟的看着她。
怀瑾满头大汗:“臣当日早已经说了,一心只想报仇……”
“又想拿东西划脸了?”嬴政道:“万一你就是脸都烂了,寡人依然要娶你呢?”
怀瑾抬头瞥了嬴政一眼,终于发现他只是戏言,笑道:“陛下莫要戏耍臣了。”
嬴政坐起来,貌似很认真的问:“当寡人的妃子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一大群人伺候你。王后是当不了了,你想当什么?美人?还是夫人?”
“陛下莫取笑臣了。”怀瑾老老实实的回答:“后宫妇人,行事不便,难免畏手畏脚。臣不愿躲在后面,难道陛下希望臣在给您出谋划策的时候,前朝大臣们每天上书弹劾女色误国吗?况且,诸多事情,只有男人才好出面。”
嬴政终于不开玩笑了,又躺了下来,脸朝着房梁:“以你之能待在后宫,确实是屈才了。好了,寡人要睡会午觉,你去把上午批的文书发下去吧。”
在旁边守着的老猎就上来了,拿了一条薄薄的被子放在嬴政旁边,又从殿外叫了两个人把放冰块的鼎移到床边,然后在窗前立起了一个屏风。做完这些老猎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坐在屏风旁边一动不动了。
怀瑾去到旁边的案桌边,把上午批过的文书放在在两个箩筐里,然后叫来嬴政批给她的两个小宦官,把箩筐抬到了偏殿。
到了偏殿,这些文书又要开始分类。
她是尚书令,能让她送文书的只有公卿级别的官员,像丞相、将军、太尉、大夫都是要她亲自跑的;剩下的都是由她的两个助手分别送到其他官员那里。整理好东西,她需要去部门老大那里取牌子,批三辆马车下来。
尚书令虽时常随侍嬴政,但也只是少府的属官,除了嬴政,她的顶头上司是少府令原布吉。
原布吉的工作就是坐在他自己的宫殿里,等着掌管宫中各项工作的众属官前来报告工作,做一下对接。如果非要解释一下,就相当于在办公室,嬴政是CEO,原布吉是他们这个部门的经理。
怀瑾跟原布吉关系还行,原布吉是个上年纪的宦官,听说先秦王遇刺时他曾经挺身挡在先王身前,因此深受嬴政看重。
“小赵,日日陪侍在章台宫,真是辛苦你。”原布吉大腹便便的坐在案桌前,大肚子几乎快把案桌掀翻了,怀瑾看着他莫名想到以前给自己做饭的汤厨子,她笑眯眯的回答:“赵姮年纪小,辛苦些是应该的,吉爷爷每日对接宫中各项事宜更是辛苦,多保重才是。”
原布吉很是满意,痛快的给了她三张牌子,怀瑾恭维了两句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写于疫情初始那一年,完结于今年四月份,所以追书的朋友不用担心断更,每天都会更新的,只不过以后应该是一天两更了。
青年篇往后的故事是第三人称,女主在古代的一生正式开篇,有很多我很喜欢的人物都想写,所以就不执着于女主视角了。
然后非常感谢一路追到这里的小可爱,真的非常感动。
我是业余写作的,发表之前找过不少人看过,大家都说我的文不符合晋江市场、太老了大家不爱看的……并且三次的拒签也证实了我的文确实冷门。
但是那又怎样,文风老就代表一定没人看吗?我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在每天更新,直到我看到评论渐渐多了起来,我想我终究会找到与我同频的人。
谢谢你们,你们的评论和营养液真的很鼓励我,谢谢。
第72章 伺机而动
她的两个助手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宦官,原来的名字都很绕口,她老是记不住,就给他们改名:阿大,阿小。这样只看名字就能分辨出谁是谁了,阿大个身高体壮,阿小精瘦干瘪,两个人工作能力都一般,只是特别听话,怀瑾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怀瑾第一个去的,是相国吕不韦的府上,这是目前秦国最高官,既是相国同时也受封文信侯。他的住宅离宫里最近——处于闹市之中的一栋超级无敌大的豪宅。
从前诸多乱象:如成蟜叛国,还有前年嫪毐叛变,似乎都影响不了这位相国的地位,他的府上依然人来人往。
怀瑾在门房处等了一会儿,吕不韦的心腹出来将文书接了进去,并无多话。
她至今没有见过吕不韦,上朝时她是没法跟着嬴政的,每日送文书也见不到吕不韦本人。
叹了一声,怀瑾开始赶往下一家。每次都是见不到正主的,都是派身边的秘书来拿文书。
送完秦国一把手官员的文书,车上只剩最后一本文书,是她的师叔李斯的。李斯现在只是廷尉,在权利中心圈的外围,他的文书应该是由阿大送达。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怀瑾每次都会把这件事情揽过来。
到了李斯府上,门房都是认识她的,见到她就笑:“今天有些迟,大人都快休憩了。”
怀瑾点点头,门房通传了一下,然后把她领了进去。李斯的宅子并不算大,两进两出,比起相国吕不韦的宅子,还不及人家的庭院大。
李斯光脚坐在凉亭里,坐的是一个躺椅,旁边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妇人给他打扇子。她上前见了一个小辈的礼:“夫人好。”
之前在李斯这里养伤的时候,李夫人也曾照顾她,都是熟识。见怀瑾手上拿着东西,她识趣的站起来,同李斯说:“那我先去了。”
李斯嗯了一声,李夫人就走了。
怀瑾大剌剌的在刚刚李夫人坐过的位子上坐下,李斯也并没有斥她失礼,只是半躺在椅上,自己摇扇子。怀瑾把文书递上:“今年的粮价降了一千。”
李斯打开批发下来的文书,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看向她:“在宫里还习惯吗?”
“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一切都好。”
“这几个月看你在宫中如鱼得水,倒是有些惊叹。”李斯看着她,摸着胡须说,他其实今年才五十岁,胡子和头发却都是半白的。他有些感叹:“邱伯师弟一向是古板蹈矩,没想到会教出你这么……圆滑的弟子,看你这势头,比我最得意的徒弟还要像我。”
像你一样奸诈狡猾吗?怀瑾暗暗想,其实弟子性情如何,和师父没关系。怀瑾目色幽暗,看着外面的烈日炎炎,道:“师叔谬赞。”
“自你当差以来,我奏疏上提的意见每次都被采纳了,陛下很看重你。”李斯说着就摇头笑道:“陛下别具慧眼,最喜欢才思敏捷喜出奇招的少年人,所以从前他最喜欢甘罗,现在也很看重你。”
甘罗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神童,十二岁便被拜为上卿了。怀瑾到咸阳小半年都没有见过他一面。这么个传说中的人物,怀瑾一直以为他是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官,但没想到甘罗现在的官职是奉常——掌管宗庙祭祀和占卜观星,怎么听都像是个神婆之类的。
这次怀瑾没见到他,是因为他去蜀中寻找一种能延年益寿的草药……怀瑾觉得,这和传闻中的甘罗不太一样。
“在想什么呢?”李斯叫了她好几声,怀瑾回过神,才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入神了。”
李斯叹了口气:“已经过了六个月,赵姮,你许诺的事当真能成吗?吕相国依然稳稳当当的坐在庙堂之上。”
当初为了让李斯送他进宫,她承诺了李斯一件事情。
那样重的承诺从她嘴里说出来,信服力似乎不高,但是实在说中了李斯最想要的东西,让李斯不得不想要赌一把。
李斯是从吕不韦门客中走出来的,曾经算是吕不韦的忠心手下,当然现在表面上他依然是。只不过她这位师叔,在吕不韦面前极尽阿谀,私底下却一心想取吕不韦的地位而代之。
“任何事情都急不得,师叔已经过了急于求成的年纪,我既然承诺了一年之内,师叔只管耐心等着。”怀瑾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李斯见到她的样子,心又放了一放,摸着胡子点头:“好,我等着。”
并非是他着急,在吕不韦手下这么多年,他几乎很少从吕不韦手中获取什么利益,就连如今的廷尉也是自己挣到的。有吕不韦在前面,他是没办法再往上冲了。
李斯有些好奇的问她:“你言之凿凿能把吕相国拉下马,你是有何办法吗?”
怀瑾笑了笑,并不答话。李斯已经问了很多回了,对于怀瑾的故作高深已经很熟悉,也没有一意追问下去。话锋一转,他开始说别的:“我的师兄韩非,仍然托我在秦国寻你。要不是知道内情,我当真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女,连楚国那边都放弃寻你了,他却还没放弃。”
眼泪有一瞬间差点弹出来,怀瑾低着头,她知道是谁在找她。她与韩非虽互相欣赏,情谊却远远没到这地步,是另一个人托了韩非,他……还没有放弃她。
“为什么不报个平安?”李斯问她。
怀瑾扬起脸:“暂且让他们以为我死了,等到有一天我报了仇,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了,我再去找他们。”
李斯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女孩子的感受,明明比自己最小的孩子年纪还小,可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身上偶尔散发出的气势仿佛一个心思深沉的成年人。她说什么话,都很有力量,让人觉得她说的一定是真的,不是大放厥词也不是小儿无知。
看着太阳慢慢的往西方下去,怀瑾站起来告辞,李斯也不送她,看着她出去了。
回到咸阳宫交差,得知嬴政去了王后芈荷那里,她便回去吃饭了。夏福早已备好饭菜等她,屋里有嬴政送来的冰块,正好驱散了炎热。
吃完饭,夏福忙碌的收拾这个小小的偏殿,他总有做不完的活。见他忙得停不下来,怀瑾便自己出去了。咸阳宫真的很大,一个宫殿接一个宫殿,她至今都没有逛完。摸索着,朝着露台过去,这时应该是没有人的。
露台很高,站在上面可以望很远,可以看到宫外的民居,一所接一所,矮小又密集。
夕阳的光笼罩整个咸阳城,怀瑾站在露台上望一个方向呆呆的看着,天边金黄色的云变幻莫测,换着各种形状舒展,她就这么呆呆的站着,仿佛入定了一样看着云彩出神。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原来金色的光变成了紫红色,天马上要黑了。她看见下方的一座座宫室,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
远处的民房,也点起了灯
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点的。
天完全黑了,露台上的灯不知何时也被人点亮,怀瑾以为是值夜的宫人,叹了口气准备回去。然而一回头,看见嬴政带着老猎站在廊下,远远的,蒙恬带着八个人守着。
不知道嬴政在这里站了多久,怀瑾上前行礼:“陛下何时来的,臣竟不知。”
“来了一会儿,想知道你何时会发现寡人,就等了一会儿,谁知都天黑了你都没发现。”嬴政走到她刚刚站的位置,老猎没有跟上,怀瑾便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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