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我看着对面的两人,韩非虽大,但因王室养尊处优,看上去也不显老态,眼角的小细纹更是平添了一股潇洒稳重;而张良自是不用说,年纪虽小,已经出落得俊秀出尘,两人坐在一起,真是基情满满。
韩非还不知我心内的各种小九九,他举起酒樽:“名士相交,不论身份,那么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赵怀瑾,你可以叫我怀瑾。”
“你应该还没有字吧?”
古人相交都爱称呼对方的字以示亲近,比如说张良的字便是子房。我一思忖,说:“并无字,不过前几日有人说可送我一字。”
“何字?”韩非问。
“姮。”
“那我叫你阿姮。”
阿姮,听起来倒是挺舒服的,我点头同意了。余光见到张良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问:“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他唇边晕染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没什么……看你一直没吃东西,有些好奇而已。”
未作他想,我说:“不好吃。”
韩非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筷子:“我选这个地方,正是因为这里的吃食是出名的美味,不然何苦这么远跑到这郊外呢?”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色混浊,闻起来倒是香。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食物要讲究色香味俱全,我发现这边吧,厨子们普遍性的对调料都不太了解,可是这些调料可是一道菜肴是否美味的关键。”
正欲尝一尝杯中之物,一只修长的手已经伸过来——张良轻而易举的把我的杯子拿走,他马上在我手上塞了个香瓜,我忍不住嘟起嘴,他说:“小孩子喝什么酒,吃瓜吧。”
韩非又笑出声,我瞪着他,他咳嗽一声收敛了笑意,问道:“你似乎对烹饪十分了解?”
“那是,我做的菜至少能媲美米其林五星大厨了。”飞快的说完,忙又补救:“我是说我们赵国王宫里的大厨子。”
韩非颇感兴趣,挪揄说:“听你说的这么厉害,不如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如何,让我和子房也见识见识。”
我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只见韩非扯了扯窗上的一根粗绳子,门外突然有铃铛声响起来。之前带我们上楼的女子进来了。
韩非指着我,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说:“七娘,我们这里来了位大厨,说要做饭给我们吃,只好借用一下你们这里的厨房了。”
“哦?这位贵客恐怕还没有灶台高吧。”叫七娘的女子语气中虽是十分的不相信,却还是答允韩非说:“厨房腌臜,贵客若不嫌弃,便跟七娘来吧。”
我留下一个挑衅的眼神,兴冲冲的跟着七娘出去,终于可以下厨了。
这里的厨房是在最后面的一间小院子里,七娘指了一个小伙计给我帮忙,然后自己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仆人劈柴。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首先食材少,蔬菜只有油菜韭菜莲藕跟一些不知名的野菜。肉类倒是很多,可是调料太少,只有油、盐、酱、醋外加一把花椒和一罐糖。本想做几个炒菜,可是没有辣椒!我最拿手的小炒肉怎么做!
看着面前的食材我懵了半晌,瞄到外面的七娘略带嘲笑的眼神,我心说试试呗。要那个小伙计给我拿了个脚凳过来就把他赶出去了。
“有牛肉吗?”我问。七娘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我们是寻常商家,哪里敢吃牛肉?”
我倒没有意识到牛肉的珍贵,因为在王宫里厨房每日都有供应。没有牛肉,我只好要了一块羊肉。羊肉切小块,可以炖一锅羊肉汤。但又因为在一个小罐子里找到了一种刺鼻辛辣的粉末,问过七娘之后得知这是茱萸粉,我猜想应该是这时候的辣椒,于是把牛肉清汤改成了麻辣牛肉炖锅。
用糖和醋做糖醋鱼,葱在这里似乎是被当成了蔬菜,于是我将葱切碎当了调料。
七娘开始仍是在晒太阳,监督仆人砍柴,直到一个老厨子被麻辣牛肉的香味引过来之后,她也有些坐不住了。
老厨子问我为何牛肉可以炖这么香,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他们平时把肉切太大块了,调料放得少,味道当然难以融进去了。故意把盖子揭开扇了扇,七娘走了过来。
“真是奇了。”七娘上下打量着我,眼神中却收起了嘲笑,她一言不发,吩咐人拿了大食盒过来。
最后出锅的是一碗肉沫蒸蛋,老厨子啧啧称奇:“想不到鸡蛋还可以这么做。”
叫伙计帮我把菜放进食盒,七娘却亲自帮我把食盒端起来,我走出厨房,外面恰好正午。七娘提着食盒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几次偷偷打量我。
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贵客,这手好厨艺,是从哪里学来?”
从哪里学来呢?依稀记得有一年妈妈病重了,那时候自己还小,老爸带着我翻遍食谱,每日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妈妈送过去。我也是在那时候背会了做各种各样的菜谱,许久没有想起现代的事情了,眼睛突然有些酸涩。
许是见我久久没有说话,七娘忙低声说:“失礼了。”
“没事,”我说:“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因为教我这一手好厨艺的人,应该永远见不到了。”
七娘一愣,已经到了客房门口,我推开门走进去,韩非和张良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两人却丝毫不见醉意。
七娘把那锅炖羊肉端走,对韩非笑道:“你们可有口福了。”
她出去时欠身,我朝她一笑,接过食盒在案边坐下。
“阿姮真是让人好等。”韩非用筷子敲了一下酒壶:“酒都见底了你才来。”
将三道菜拿出来,我笑道:“保准叫你不白等。”
盖子揭开香味四溢,我给他二人盛了蒸蛋,两人皆是礼仪周到向我致谢。张良依旧神情淡淡,韩非却并不似平日稳重,将羊肉和鱼品尝之后,反而露出少年人狡黠的神情:“好别致的菜肴,从没有吃过的美味。”
“姮儿可真是个奇人。”张良突然出言,他将蒸蛋往我面前推。
舌尖一触到这熟悉的味道,总忍不住想起现代的事情,多遥远,上辈子一般。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忙仰着头扇风:“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韩非十分诧异,而张良则静静的看着我。
韩非摇头笑道:“你这小丫头真是有趣,若不是赵国的公主,我一定会请你去韩国,偏偏是赵王的心头肉。”
他停了一下,继续问我:“子房刚刚跟我说,你想去稷下学宫?”
我愣了一下,收好其他情绪,笑道:“是。”
“稷下学宫的现任祭酒是我师弟浮丘伯,凭我与师弟的情谊,即便你不参加会考,我也能让你进入学宫。”韩非说。
这不是走后门吗,我心内计算一番,还是要正能量一点。于是说:“韩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向来喜欢光明磊落。”
“阿姮真乃女中君子,”韩非说。
“女中诸葛我听说过,女中君子倒是第一次听。”原来刚才是在试探我,我松了口气。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没有对一个幼小孩子的轻视和随意,他将我当成了一个大人。韩非对我的态度,让我无端端的有些快乐。
这时韩非又开口:“那女中诸葛又是什么?”
我语塞,解释起来恐怕没完没了,于是指着他面前的羊肉,言简意赅:“吃东西吧。”
我们方才无话,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两个开始喝酒了。我不雅的打了个饱嗝:“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要回去了。”
张良笑:“不急,我说亥时送你回去,现在还早着呢。”
我问:“那我们等会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开银手指
“我等会还有要事,子房带你去玩吧。”韩非的笑意微微收敛,样子又有些像我初见他那一天的稳重了。
韩非从手上取下一个玉扳指递给我:“今日与阿姮相交十分欢喜,只是明日我要先行回到韩国,往后相见之日实在难说。这枚玉扳指是我心爱之物,是公子韩非给你见面之礼。”
我郑重的收下,然后找遍自己全身也没有什么信物,总不能把头上两个绑衣服的红绸子给他吧。
想了想,我便道:“送你一首诗吧,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念完这四句,我给惊喜的韩非拉了个刹车:“这首诗并非我所作,你也不要问我是谁所作,诗人不在这个尘世,我只是觉得,这首诗十分的应景。我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只好把别人的诗送你了。”
韩非点点头,站起身来对我长长一揖,我也还了一礼。
张良默念了几遍,突然说:“这几句似乎只是上半阙……”
“的确,只是因为后面四句……”我噤声,因为后面几句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恍惚记得后面半阙的意思是不大好的。
想了想,我说:“后面四句不好,不写也罢。”
笔墨干后,韩非将锦帛收在袖中,然后告辞离去。
打开窗户,迎面的寒风让我忍不住发抖,见到韩非的马疾驰而去,心头遗憾。
要是在现代,还能加个微信。两首诗,让我有了一种开金手指的感觉,忽然觉得自己在古代好像也混出点人样了,不丢穿越女的脸!我欢欢喜喜的想着,笑容怎么都抑制不住。
张良替我把窗户关好:“因为国内有急事,公子才不得不提早回去,他一向是政务缠身,今日能有这半日闲暇时光已是不易。”
他带着温温笑容,对我说:“等天色暗一些,你们邯郸街头会有灯会,我们可以去看看。”
七娘把碗筷收拾下去,替我们上了两壶清茶,七娘频频看我,然后送了一盘黄豆糕过来:“这是送给您的。”
“谢谢。”我彬彬有礼,七娘满脸笑容,为我们打点好便出去了。
我问张良:“你也在稷下学宫读书吗?”
张良点头:“正是,韩非公子跟着荀况先生学习时,我央公子把我带了过去。”
我又问:“所以,其实,现在学宫祭酒是你老师?”
张良摇头,露出一个难以解释的表情,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半晌他道:“我虽在浮先生身边学习,却并未拜他为师,只不过帮他在学宫里做些杂事。”
我有些惊讶道:“你祖父在韩国是相国,你自然也是贵族子弟,似你这样的人,竟还去给人打杂?”
张良莞尔:“七国学子皆知稷下学宫,经常有许多士人慕名前去,学术馆的辩论更是精彩,有时连齐王都会前去旁听。能在学宫打杂,已是十分幸运了。”
他越这么说,我就越想去,当即便有点后悔,刚刚就应该死命求着韩非帮我开开后门的!现在改变主意还有救吗……我往窗外望去,韩非早已不见踪影。
张良似乎看出我的小小懊恼,便故意问我:“邯郸城今夜有灯会,听说还有打铁花的匠人,公主可曾看过?”
他大约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可惜问得我更加郁闷了,我托着腮撇着眉,道:“就连出宫我这都是头一回,哪里有机会去看灯会呢?”
沉静片刻,张良道:“你是女子,父母自不能放心让你出门。”
我飞快道:“女子怎么了?女子就该被区别对待吗?凭什么男子能自在的活,女子却要坐在深闺?什么织布扎花、养蚕持家,讨厌死了!”
张良出了一会儿神,道:“男子也未必能活得自在,越是显贵便越不得自由,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儿,既享受了家族的保护,便都要为了家族的荣光和未来而约束自己。”
我摆摆手:“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张良弯弯唇,虚心道:“请赐教。”
我坐直身子,告诉他:“这个世界,对人的束缚太多,对女子的束缚更多。比如说男子读书习字,为官出仕,这是每个成人对自己孩子的期许,可万一那个男子他不喜欢读书写字,他偏偏喜欢养蚕弄桑怎么办呢?”
许是觉得现在亲近了,我也不避讳着张良,说得更加起劲了:“就像我,我讨厌做一个公主,我不喜欢绣花也不喜欢持家,可我不得不做这些事情,没有其他的选择。”
张良笑了:“可是,你现在已经有了多的选择。”
我一愣,笑了:“多亏了你的提点,谢谢你,张良。”
“算不得提点,只是觉得缘分罢了。”张良道:“公主的想法很……独特,良虽是第一次听到,却颇觉新奇有趣。依公主所言,究竟怎样才算不束缚呢?”
我来了精神,仔细想了一回,道:“所有的事情皆合理,所有的行为都被接纳,人可以自由自在的选择自己的未来,完全只由自己选择,这才叫自由不被束缚!”
张良听了这话,默默思索着,忽然有片刻的出神,浓黑的睫毛半垂着,这个角度他像是完美无瑕的雕像。
聊了这许久,时间的流逝都被我淡忘了,看着外面有些发暗的天,我打断张良的出神:“马上要天黑了哦!你快带我去看灯会吧!”
张良失笑,起身带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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