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泛舟水中央,小儿泼水嬉戏,笑声如银铃一般,惊起荷花底下藏着的飞鸟。怀瑾站在岸边,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惬意的吹着风,一边分神看顾着扶苏。
“阿姮!”古依莎带着阿瓦里过来了,她还是那身东胡装束,不过卷发上多了一条精致的雕花银链,腰间缀了一个小巧的香球。
古依莎的神情是快乐的,藏也藏不住的快乐。
怀瑾笑看着她,不失礼节的问安。古依莎拉着她,笑道:“你可是我的大恩人,不用这样。”
她在怀瑾旁边坐下,亲亲热热的挽着她,小声笑道:“阿姮,你真的很厉害,大王现在每天都来我这里。他还说要让我做夫人,不过那得等我怀了小孩子以后。我真是太开心了,这段时间是我到秦国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陛下现在只是一时新鲜,要将宠爱持续下去,除非让陛下爱上你。”怀瑾说。
古依莎说:“我觉得他现在就很爱我,他给了我很多珠宝首饰,他每天都会来我这里睡觉,每天都会对我笑。”
“……”怀瑾想说的话瞬间就吞下了肚子,默了一会儿,古依莎感觉到怀瑾好像并不是那么想说话,郁闷的问:“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怀瑾看了扶苏那边一眼,确认那边无异常,她才看着古依莎,说:“陛下现在的宠幸,只是新鲜感,等新鲜感一过,他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你要让他爱上你才行。”
“他怎么样才会爱上我呢?”古依莎问。
怀瑾道:“我不知道,但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可以趁现在赶紧培养感情。”
古依莎更加纳闷了,她急的拍拍大腿:“可是,我怎么才能培养感情啊?大王临幸我,我把你教我的那些话全告诉他了,他很感动。要不你再教我一些,我再让他感动一下!”
怀瑾几乎心肌梗塞,她扶着额,道:“美人,你一定要记得我跟你说的,在陛下面前,一定要少说话,多做事。”
古依莎像小学生听作业一样,郑重点头,附和:“我有的,大王每次去,我都是亲自洗衣叠被、做饭洒扫的!全都是按着你教我的,我绝对没有多说话!”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爱情导师,酝酿了一会儿,怀瑾道:“美人,你在家乡时,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古依莎一听这个,又开心起来,如数家珍:“我喜欢骑马、打猎、练鞭子。”
“那好呀,下次狩猎你让陛下带上你,秦宫里的妃子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更不会练鞭子,你把你擅长的东西展示给陛下看,让他的目光永远落在你身上。只是千万要注意一点,在陛下忙的时候,你不要烦他。任何事情,一定要掌握好分寸。”
古依莎懵懂的点点头,怀瑾看着她美艳的脸,心里叹了口气。
长了一张艳丽妩媚的脸,却是一颗傻白甜的心。
秋天的时候,甘罗从雍城回来准备秋狝,在咸阳要待一个月。
甘罗在宫里汇报完各种事项后,找了一个休沐日,他和怀瑾相约到了颜姬酒肆,喝了整整一天。醒了醉,醉了醒,醒了接着喝。
“阿罗,你要是调到咸阳就好了,咸阳只有我和老尉,太没意思了。咸阳那帮狗官,丫的个个看我不爽!”怀瑾趴在桌上,醉眼朦胧。
甘罗撑着头,摇摇晃晃的笑道:“只是看你不爽而已,又没人跟你对着干,跟你对着干的人不都让你干掉了吗!”
“屁!”她不知是在喷谁,大概是压抑了太久,借着酒劲把昌平君李斯等人骂了个遍。甘罗就笑起来,指着她:“你现在……嗝!都调到内宫了,和那些人都见不着面儿!他们都惹不着你!”
“内宫全是些娇滴滴的小娘们……”怀瑾喝了口酒,含糊不清,两人都是醉熏熏的,都趴在桌子上,像没长骨头似的。
酒肆里的客人一波又一波,他们俩稳坐如泰山。颜姬认得他们两个,都是老客,因此只是让伙计不停上酒,莫要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举杯邀明月
喝到天黑,两人喝的有些清醒了,又加了二斤牛肉,一边聊一边吃一边喝。
清醒时候的对话,两人冷静又默契,怀瑾道:“听说今年你又跑了一趟泰山?”
甘罗道:“嗯,去找一种草药。”
怀瑾问:“是真找草药还是找虫洞?”
甘罗道:“都找,草药找到了,虫洞没什么消息。”
怀瑾建议道:“现代新闻上不是说有很多地方磁场奇怪,总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吗?你还有没有印象,可以去找找。”
甘罗笑道:“小姐,这么多年我都在研究这些,你觉得你能有我了解吗?”
怀瑾低下头:“我只是有点想回家而已。”
甘罗道:“如果真的找到回去的办法,你能舍下这里的人和事吗?”
怀瑾立即道:“当然!”
甘罗凝视着她,浅浅笑着:“那张良呢?”
当时张良在秦国还没待几天的时候,甘罗就回雍城工作去了,他与张良接触不多,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怀瑾下意识的装傻:“关张良什么事?”
甘罗撕下一块牛肉,慢慢嚼着。
怀瑾有些不自然,随即坦白:“好吧,我……我不知道。”
她想着甘罗说的假如,如果真的找到回家的办法,她能舍下这里的一切吗?她想象着那一天,然而无论怎么想,都难以作出抉择。
“张良应该……也喜欢你吧。”甘罗勾了勾唇,换了个话题,他似乎有些艳羡:“真好,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在一起?”
怀瑾黯然:“你知道的,我有心愿未了。”
甘罗苦笑一声,举起酒坛子和她碰了一下,道:“刚刚差点想叫你放下仇恨,不过转念一想,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又有什么资格劝你放下呢?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你身后,做你的退路。”
怀瑾深深的看着他:“友谊天长地久,感谢你的鸡汤,干了!”
两个人又开始喝酒,喝了三坛子,两人又醉倒在桌上,开始胡乱聊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问你一个……一个问题。”甘罗脸又红起来,他一喝酒脸就通红,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
怀瑾胡乱推了他一把:“你你你有屁快放!”
“你喜欢张良哪里?”
怀瑾揉了揉脸,醉的气势汹汹的,她笑骂:“你麻痹这是什么破问题,我什么时候喜欢张良了!”
“你俩那小眼神,我还能看不明白!你到底喜欢他哪里啊?长得帅?”
“长得帅多了去了……”她含糊不清的嚷嚷着,站起来,站到桌上,高声道:“到处都是帅哥,老尉是帅哥!你是帅哥!我也是帅哥,伙计!你看我帅不帅!”
幸而是晚上,酒肆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柜台边的两个伙计看着那边的情况面面相觑,一齐看向老板娘颜姬,颜姬只是头也不抬的算账,口里对他们说:“站那儿干啥呢,你们赶紧收拾去!”
那厢甘罗也跳起来,踩着桌子:“你!不是帅哥!你是美女!你是林宸,你是大明星!你是我偶像,我关注你微博了!你记得回关我!”
“回关你回关你,回头一块去蹦迪!”怀瑾说着,蹲在桌上,目光呆滞:“我都好久没去酒吧蹦迪了。”
甘罗拿着筷子使劲敲起来,尖叫道:“来啊,蹦啊,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吗!摇起来!”
“啊啊啊啊,一起浪!”她高声尖叫,一只手举起,脑袋不停晃。
颜姬终于被惊动了,目光凝重的看了那边一眼,把两个伙计叫到跟前:“你们见过这么发酒疯的吗?”
两个伙计不约而同的摇摇头,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边。
怀瑾和甘罗在颜姬酒肆,又吵又跳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安静了下来。一个趴在桌子上哭,一个瘫坐在地上傻笑。
戌时末,都快宵禁了,尉缭穿着一身青色的薄衫,缓步踏进酒肆来寻人。
颜姬见到他,迎上来笑道:“大人您接人来了?”
“麻烦你们了。”尉缭和气的笑了笑,他知道颜姬酒肆平时在这个点早就关门了,回回阿罗和阿姮在这里喝酒的时候,颜姬都会延长关门时间。
走近了,见怀瑾趴在桌上闭着眼睛,眼泪珠子不断的从眼角渗出来。甘罗坐在地上,满面通红,连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两人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全是酒渍、灰尘和油花。
尉缭见桌上还有剩下的酒,他不慌不忙的坐下喝了一口,又把剩的牛肉撕下来一块嚼着吃了,才问甘罗:“还能走吗?”
甘罗踉跄着爬起来,脚一软又坐了下去,尉缭失笑:“早知道把熊大和熊二也带过来。”
他站起来,一会儿看看甘罗,一会儿看看怀瑾,有些头疼的样子。颜姬走过来,殷殷笑道:“需要我店里的伙计帮忙吗?”
尉缭只是道:“马上宵禁了,他们出门再回来就麻烦,不过还是多谢你了。”他伸手把甘罗拉起来,在他脑上敲了一下,甘罗吃痛找回了些神智,尉缭问:“还能走吗?”
甘罗眼神一会儿迷离一会儿清晰,他掸了掸衣服,嘴里说话像含了块石头:“当兰棱走!”
尉缭把趴在桌上的怀瑾抱起来,招呼上甘罗:“那就走吧。”
走到门口,他问颜姬:“他们今天的账还没结吧,明日还劳烦颜姬你到我府上,取一下。”
颜姬爽朗一笑:“知道了,大人您慢点。”
尉缭骑了马来的,不过马拴在集市的入口,他走两步就回头望望,甘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走路也不走直线。他抱着怀瑾,腾不出手,只能走两步就回头叫两声。
马拴在集市外面的一棵树上,马脖子处挂了一个灯笼。
走到这里,甘罗再支撑不住,在路边吐了起来。吐了半天,往回走,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下次你们应该在家里喝。”尉缭忍不住念了一句,他先把怀瑾放在树下,然后把甘罗提起来扔到了马背上。甘罗像个麻袋一样,挂在马上,这么大的几个动作他都没有醒过来,显然是醉死过去了。
怀瑾靠着树,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清醒的,只看到眼泪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渗出来。
尉缭叹了口气,动作轻柔的擦掉她的眼泪,然后把她背在了背上。
一只手背着背上的怀瑾,他腾出另一只手把灯笼提上,然后把马儿的缰绳绕在手腕上。
就这样,尉缭背着怀瑾、牵着马,慢腾腾的往回走。
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两滴的落在皮肤上,仿佛小雨点。
尉缭有点心疼背上的小女孩儿。
她还在哭,眼泪像流不完似的。
阿姮的样子经常会让他想起当年的小泥巴,一般的身高一般的体型,不过小泥巴还是比阿姮快乐得多。小泥巴只有在最后那几天痛苦过,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撒手而去,将人世间的痛苦全部隔绝。
阿姮,太苦。
在秦国这几年,她是越来越沉默。初初到秦国时,她身上总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干劲,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拦在她面前,事实证明了她惊人的才智和天赋。一个小女孩儿而已,多大?十几岁?这样的年纪,又是女子,做事总让人意想不到,所以陛下才那么看重她,对待她与众不同。
她眼里的光,是在韩非死后慢慢熄灭下去的,她沉默了下来,什么都不再争取了,心心念念的报仇也没见她再提起。她远离朝堂,每天本本份份的做着份内事情,仿佛一下出了红尘一样,她的目光平静如不知深底的幽暗潭水,但是依然坚毅,仿佛在等待什么一样。
尉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阿罗能知道。虽然他和阿姮分隔两地,见面的时候少,但是尉缭就是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谁都难以理解的默契。
阿罗和阿姮的年纪,比他小了太多太多。但是尉缭知道,他在世上并没有亲人了,要说唯有牵绊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夜风渐起,迎面吹来倒也凉爽。灯笼照出了地上的影子,尉缭踩着影子往前走,像是负重的骆驼,缓慢却又坚实。
秋风乍起,嬴政便提出去上林苑狩猎。
狩猎在这个年代是一个很重要的活动,在狩猎前还会举行狩猎仪式,要先进行占卜和祭祀好选择良辰吉日——这是甘罗该准备的工作。
以前在赵国时,她也曾跟着父王参加过一次狩猎,场面十分壮观,类似于军事演习一样。贵族子弟会在猎场大显身手,以期望能赢得君王的亲睐;而随行的女子,则会躲在大人身后,偷偷观望猎场上的男儿,看哪位儿郎最出色。
上林苑的广场上,车马集结,每辆车上都插了旌旗。
嬴政的马车最大,被四辆战车围在中间,后面的马车里都是些官员和贵族。到了广场上的祭坛,大家纷纷从马车里出来,整理好衣襟,面向祭坛严肃的站好。
甘罗在祭坛上举行祭祀仪式,拜天地、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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