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狸猫
可就算没有齐国公主,他也未必能让芈瑶成为他的正妻。
她若是成为他的妻,他将如何面对阿母的死,他将她的牺牲置于何地?
种种矛盾一直纠缠着他,让他时不时觉得,继续招惹芈瑶是件不明智的事,可越是这么认为,他便越发想与她厮缠,宛若饮鸩止渴。
想全部拥有她的心思,空前强烈。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抓住她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并非是想脱离泥潭,而是要拉她一起沉沦。
他被这种矛盾情绪纠缠得快要疯了,因此愈加渴求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的笑容、她的一切……
仿佛是个恶性循环。
楚萸最终还是拗不过阿清的软磨硬泡,脑袋发飘地举着托盘来到长公子卧房。
蒙恬和医生已经离去,长公子穿好了里衣,领口处露出一截绷带,正双目轻阖,半躺半靠在床头一只蒲团上。
楚萸心跳比先前又快了几拍,咚咚咚简直如同擂鼓,她小心翼翼凑到他身旁,托盘往前一送,声音糯糯道:“长公子,您喝些粥吧……”
扶苏听得真切,却故意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有掀开。
楚萸一下子慌了,莫非是刚才通筋正骨太痛,长公子决定记仇了?
她又把托盘往前送了送,试图让加了红枣的热粥自己勾引他。
扶苏还是一动不动,就像真睡着了一般,只是他唇角含着的一抹好整以暇的淡笑,无声地出卖了他。
楚萸有些急了,再加上托盘挺沉,举得胳膊发酸,她伸出手来,揪住他肩膀处的衣料,向外扯了扯。
“长公子,我特意让他们在粥里加了红枣呢,特别甜,还能益气补血,您快吃点吧——”
扶苏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慢慢扭过头,目光沿着她皓白的手腕一寸寸攀升,最后停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
“既然这样,我若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好意?”他像是有所动容地笑道,身体往后靠了靠。
楚萸大喜,俯身欲将托盘置于他膝上,却被他以好手握住了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只见他笑得春风得意,眼睛朝自己不能动弹的右臂瞅了瞅,像在暗示什么,“医生让我这段时间不要频繁活动右侧身体,我也用不好左手,芈瑶,你来服侍我喝吧。”
楚萸身形一顿,差点没站稳扑倒在他怀里,她嘟嘟囔囔地想要推脱,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却不断收紧。
力气不算大,并没有弄疼她的打算,但威胁意味十足。
最后她只好讪讪地侧扭着身体坐下来,将托盘搁在自己大腿上,端起陶碗,用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到他嘴边。
然而,长公子却拒绝张口,他挑了挑乌黑浓密的剑眉,等待她自己领会。
楚萸害他受伤,自然是有些心虚,她皱着小巧的鼻尖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这位公子哥,是嫌粥太烫口,不肯喝呢——
她欲哭无泪,只好小口小口地在勺子上吹了吹。
两人面对面而坐,几乎近在咫尺,她水蜜桃般清甜的吐息,伴随着粥的热气徐徐拂来,扶苏掩下一抹得意的笑,总算是肯张开嘴,一勺一勺地喝下去。
楚萸小猫似的呼噜呼噜地吹,热气铺面而来,让她鼻尖和额头都窜出了细小的汗珠,鼻翼两侧的面颊上,也腾起两团潮红,很难不令人联想到些别的。
虽然半碗粥都下了肚,他却感觉口中越来越干燥难耐。
他虽然承认自己动手动脚有错在先,却也不打算轻易原谅她擅作主张的跳马行为,思考了数秒后,幼稚地决定对她略施惩戒。
“芈瑶,”他缓缓开口,声音透着一股不详,“从今天开始,就由你来贴身服侍我吧,晚上你也不必回房了,直接宿在我这儿。”
楚萸闻言差点打翻托盘,她惊慌失措地抬起眼睛,然而心里,在惶恐羞赧之余,竟不易察觉地滑过一丝期待……
她咬了咬唇瓣,心想,这下可真是要完了。
第50章 玩火
◎腰带◎
说是贴身服侍,她基本上还如前几日那样,白天到处乱窜磨洋工,然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被耷拉着脸的长生提拎过来接班,在一片摇曳烛光中,为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的长公子,捧来一摞摞浮动着竹香的书简,铺展开来,递到他手边供他阅读。
时不时再剪剪烛花,往炭盆里添些新炭,保证长公子能充分享受阅读时光,她就大功告成了,之后便可以像小仓鼠一样,窸窸窣窣地缩进角落,捧着ABC教学手册,从零开始学习秦篆,甚至还能薅一把羊毛,将仆人送来的珍贵莓果偷偷抓两个吃。
每隔一段时间,她还要有眼力见地奉上一盏新茶,然后被他一边喝,一边用幽沉深邃的眸光慢条斯理打量几番,仅此而已。
长公子虽然右侧肩膀与手臂无法动弹,其他地方依旧生龙活虎,白天自然呆不住,在院子里逛,在门口逛,有次居然大胆地坐马车出去安排了几件事。
这可把长生担心坏了,“交班”的时候,恶狠狠叮嘱她注意点分寸,别把长公子伤处压坏了,搞得楚萸一头雾水,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话中有话,不由得涨红了脸。
其他丫鬟们的窃窃私语也印证了她的猜测,毕竟一到晚上就被单独揪过去过夜,要是说没发生点什么,鬼都不信。
可实际上,她除了被压榨劳动力外,就是什么也没发生,长公子困意上来后,也允许她折返回隔壁自己的屋舍,并未强行留她。
他没对她做什么,也没提出任何过分要求,两人都对那日之事缄口不言,就仿佛那只是一场不存在的幻象,他们没有紧贴在一起驰骋,他没有摸她的手,也没有如野兽般地啃咬她的唇……
只是空气中,有种蜂蜜一样的东西,粘稠又香甜地涌动着,连绵不绝,丝丝缕缕,他们都能感知到,却不约而同没有捅破,仅是食髓知味地贪婪嗅闻,直到吸得满腹甜腻,回味无穷。
然而在第四天,事情出现了转变。
长公子下午又出门了,他身体恢复得出奇的快,右臂已经可以抬起放下、简单拿些不轻不重的物件了。
据医生解释,是因为天生身体素质好,加上长年锻炼,骨质坚硬,而且摔下马也不是头一次,多疗养些时日便可以恢复如初。
楚萸的负罪感悄然减轻,她仔细一想,若是他不动手动脚的,她便不会想跳马,所以这事归根结底都是他自作自受——
逻辑是这套逻辑,可人心与人情,很多时候是没办法硬套逻辑的。
长公子若是不救她,现在躺在床上叽歪的就是她了,而且以她养尊处优的小体格,多半会落下什么残疾,以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这样想着,便也默许了他时不时过于放肆的打量。
他的眼光总是带着种侵略性,哪怕在微笑的时候,眼神也像刀子慢慢在她肌肤上游走,她都能感觉到周身细腻的肌理被一寸一寸轻轻剖开,细碎的血珠如曼珠沙华粒粒盛放……
她有时,倒宁愿他像那日一样直接上手,这种眼神上的试探与挑逗,她几乎要承受不住,每次都面红耳烫地躲闪视线,指尖在宽大的袖口掩映下,一阵一阵地打着颤。
今日便也如这般,前脚刚被他用炽热的目光从头到脚梳理了几通,后脚就被他勾了勾手指,唤到了床边。
楚萸迷茫,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要她做什么。
外面夜色浓重,室内烛火暧昧,扶苏抬眸扫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慵懒,指了指自己的腰带,然后挑起一侧眉毛,继续看她。
楚萸红唇翕张,心口骤然急跳,长公子今日下午出了远门,刚回来不久,还穿着外出的袍服,而前几日她被长生薅过来的时候,他都是穿着睡衣半躺在床上的,所以她服侍的范畴相对简单,但今晚——
她傻眼了,没料到事情竟一下子演化到如此步骤,垂下睫毛匆匆瞄了眼那根雕饰有猛禽图案的青铜腰带,感到一阵头重脚轻。
“……我叫长生来吧。”她咕哝道,脚往外挪了挪。
“怎么,这点儿事都做不好啊,芈瑶?”他干巴巴地笑,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她露出醉人酡红的面颊,“你不是一直都很擅长吗?”
楚萸一愣,他说啥呢?
她不就是那次,在车上不小心勾住了他的腰带吗,怎么变成擅长了?
“别装傻了,嬴濯都和我说了。”扶苏见她表情呆呆的,忽然涌起怒意,面色倏地沉下来,配上那副凌厉冷锐的面容,唬得楚萸赶紧立正站好,心里波涛翻滚。
“我现在特别想知道,你那日为何要去勾引嬴濯?”他大刀阔斧地坐着,双臂撑在膝盖上,目光越发灼热,“可以跟我解释解释吗?”
这件事就像根刺,始终鲠在他心里,时不时就扎他一下,让他对她,越爱越怒,情绪复杂。
他本不想继续纠缠,只要她现在开始属于他就好,可越是这么为她开脱,内心深处越是在意,偏偏下午还偶遇了嬴濯,心里一直闷燃的那股火,呼一下被勾了出来。
她那日,想必也跌跌撞撞地扑入嬴濯的怀里,装作笨手笨脚地攫住他的腰带了吧?
她那一头瀑布似的馨香青丝,是不是也毫不吝啬地倾泻在他膝头?她匍匐在他脚下,清丽的脸蛋微微仰起,目中带泪地望着他——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他就火冒三丈,嬴濯看着是桀骜冷漠,但这样的美色扑怀,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想,他简直气炸,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气量居然如此狭小,睨向楚萸的眼神便愈加凶狠,成功让她抖了三抖。
楚萸则如遭雷击,原地摇晃了一下,这个动作让扶苏的不悦再度加剧,就好像她被说中了要害,一时惶恐失了分寸似的。
而实际上,楚萸只是太过震惊,她竟然勾引过嬴濯?
不,不是她,应该是原主。
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何嬴濯一见到她就横眉竖目,恨不得拔剑劈了她,还说了那样充满侮辱的话语,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她张了张嘴巴,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释,然而长公子此刻表情甚是骇人,仿佛她若是不说出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就会被硬生生剥下一层皮。
扶苏见她一脸呆愣的模样,冷哼一声,心想这丫头装起糊涂来还真像回事,以前父王也总说阿母爱装糊涂,难道女人都擅长这个?
他正不悦地想着,楚萸的身影在视野边缘摇晃了一下。
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蓄满泪水,十分楚楚可怜。
嗬,开始表演吧,他唇角扬起冷笑,心里却十分期待她的狡辩。
若是个能让他信服的,他愿意将这一页就此揭过去,以他目前对芈瑶的了解,他相信她有自己的苦衷,但她必须提供一份说得过去的解释,否则,他可不会轻易放过。
“一年前长公子退了婚,父王大怒,拒绝让我返楚,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与秦国公子扯上关系,否则,就要、就要——”
她停顿,啜泣,完美临摹着嬛嬛的演技:“就要杀了我阿母,我忧心阿母的安危,不得不行此勾引之举,其实我之前都没怎么见过公子濯,只是硬着头皮搭上他的车,结果还被他气恼地赶了下去——”
楚萸虽然胆小,脑子却也转得飞快,结合原主这一两年的经历、公子濯对她的态度,以及方才扶苏的描述,迅速编出了这样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居然歪打正着,完美猜中了事实。
扶苏闻言一愣,这是他未曾料想到的答案。
所以说,事情的根源,竟都在于自己退了与她的婚约?
他心情顿时转好,面上却仍然维持着慑人的神色,冷哼道:“是吗?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凭什么让我相信呢?”
楚萸小心翼翼地仰起脑袋,不知从哪儿借来了胆子,居然牙尖嘴利了起来:“长公子若是不相信,就不相信吧,反正芈瑶现在也不是您的未婚妻,就算真和公子濯有点什么,公子又何必在意呢?”
说罢,眼巴巴地迎着他阴晴不定似的注视,仿佛话中有话。
嗬,还真是胆肥了,不仅敢顶嘴,竟然还质问起他了?
扶苏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身体向下缓缓俯去,随着他气息逼近,楚萸登时泄了气,有点发怵地往后躲了躲,忽然后悔刚才的一时口快。
她的眼睛,泪汪汪地忽闪了一下,以往每次这样,都能让长公子稍稍心软,没料到这次不仅没起作用,好像还火上浇油般,让他眼里腾起一簇陌生又熟悉的火焰。
等到她察觉不妙,想起身逃走时,已经晚了。
右手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攫住,往前一拉,她整个人就如那次在马车上一般,扑倒在他膝头。
他紧紧攥着她柔软的手腕,将她的手拉扯到小腹附近,用力按在腰带的搭扣处。
青铜雕饰冰冷而狰狞,他衣料后的躯体和覆盖着她手背的掌心,却灼热如烈焰,这种冰火两重天的触感,让楚萸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跪坐在地上,腿肚子一阵阵发软,双目迷离地再度仰头,对上了他直直逼来的深邃眸光。
她从来没感受过如此浓烈而专注的凝视,一时间竟慌了神,微微张开的红唇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就像是遭遇暴雨摧残的玫瑰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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