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her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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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会做饭吗?这些东西要怎么吃啊?”
秦昭风风火火跑进来,刷啦啦在案几上写下问题。宛若供奉神灵般把豆摆在案上。
强迫症作祟,她嫌初放的几个豆摆得不够整齐,遂又伸手把它们拉成一条直线。
本以为有大事发生的孙膑,一脸心梗。
秦昭似记起什么,又跑了趟厨房,专门挑出最漂亮一只豆,提陶锅倒水斟满,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可惜没有茶,白水还是寒碜。”秦昭有些遗憾,期盼着看向孙膑,“先生,这句话我就不写了。您看得懂我的表情吧?”
“……昭与我非亲非故,我亦非死非亡,何以行大礼祭我?”
孙膑对生死倒没有什么忌讳。只为掩饰先前因仇恨扭曲的神情,怕被她瞧出,才随意翻出话来。
她歪着头笑等他解惑。
他没有写下字,这话若真写出来,又要惹她纠结纷乱。
釜搬上案,豆拿来盛水……这次又当着他的面整齐摆好五谷,孙膑越发深刻地体会到秦昭对“常识”的缺乏。
五谷摆在一起是祭祀的重要物品,通常搭配礼器。庶民不似贵族,有专门的青铜礼器,家家都有的豆便是最好的承载物。
扫了一眼案几,孙膑哭笑不得。
大概是秦昭误打误撞,不论是步菜还是祭祀,好歹豆数量用对了——豆是成双成对出现的。
“先生,别走神啊,看这里!”
见孙膑迟迟不接水杯,秦昭发现他竟在走神,敲敲木案指着字催促。
“……”
孙膑非常困惑,秦昭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又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
“先生,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虽然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也不想这么废呀……就是,你现在需要进食,我总不能给你端上不能吃的东西吧?”
秦昭的声音变小了。
“你教我一下,就一下——我保证它们从此化成灰了我也能分辨它们。”
或许就是仗着语言不通,羞耻的事不想落成文字,秦昭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本想说话发泄无人沟通的苦闷,不想却染了些郁气和委屈。
为了生存什么都要重头学。
离开熟悉的环境后,如果勇气飘忽,自我认知太容易陷入打击了。
她咬咬唇。
不知道人变成孤岛能存在多久。活着仿佛成了最高难度的挑战,自己又还能坚持多久。
孙膑伸手从豆里挑出几颗粮食,在秦昭眼前捻开种皮,露出金黄的内里,小小的米粒在他手心里打着转。
她的眼睛亮了,这东西她认识!
“稷。”
他又拿出旁边稷的双胞胎,指尖一捻又滚出几颗一样的黄米。
“黍。”
等等,这俩难道不是一种东西?
“稷粳,黍粘。”
哦,属性和口感问题。
“麻。”
橘子籽原来叫这个吗,怎么吃?
炒熟之后磕?战国的瓜子?
一样一样,孙膑慢慢教给秦昭。
——像是被祭拜的神灵给出了应答。
第8章
认完五谷后,再结合一下厨房现有的条件,做出能吃的食物不再是艰难的事。
秦昭恢复了些自信。只要能把它们顺利脱壳的话,至少她是能做出羹来的。
至此,阻碍又变成另一种样子——如何把稷和黍脱壳呢?
战国可没有现代机器,不可能一眨眼就得到完好的粮粒。
在孙膑的提示下,秦昭又在厨房里找到了木臼和杵子。
从现在起,可能每一顿饭食,都需要她亲力亲为:要吃饭,先舂米。
孙膑没有着急用餐,也没有催促秦昭快些去做什么。
他甚至让秦昭先把厨房里能拿动的器物先挪到床边,告诉她每样器物的名称和大致用法。
釜是炊具,烹煮食物;簋、豆、壶是盛器,区别在于一个用来装煮熟的饭食,一个用来盛辅助性菜肴或肉酱腌菜,一个用来盛汤和酒。
至于烹煮、油煎食物和盛放肉食的鼎,筵席上用来饮酒的角和觚,普通人家是看不到也用不了的。
想起先前随手的乱用,秦昭心里对孙膑十分感激。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好奇,只是以非常自然的方式提醒她。
现代人和古人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秦昭需要快些适应,避免在孙膑以外的人面前露馅。
她一定是要走出这间院子的。虽然屋内现有余粮,两个成年人一日三餐,坐吃山空只会饿死。
况且就吃这些东西,短时间内秦昭还可以忍受,孙膑的身体不行——伤病患者比普通人更需要营养。
别的不说,院内没有水井,生活用水也需要去城中的找公共水源补充。
说到水,秦昭舂完粮食打水时看到面上的倒影才发现,她顶着一头鸡窝前前后后地跑了大半天。
怪不得孙膑会提醒她,让她关注下家里的储水是否够用。
看破不说破。孙膑拐着弯让秦昭自己发现,他真的帮她维护着摇摇欲坠的羞耻心和脸面呢。
秦昭连忙取下头绳,十指做梳拢好长发,在脑勺后面坠了个低马尾。
战国厨房大作战,开始!
……
一阵鸡飞狗跳后,秦昭终于把“早餐”搬上了桌。
使用最原始的手段舂米的后果,就是手臂累到快要抓不住吃饭的匕。
战国虽然有筷子,但只用来夹菜,吃饭和羹用的是匕,就是餐勺。
案几挪到孙膑修养的床上,方便他用餐。
按照战国的做法,床是用来坐的,进食和休息都在地上。
秦昭后知后觉,她可能错怪了阿一。
那晚他大概想先把孙膑暂时放床上,再给他打个地铺的。奈何她做了主,铺了床单就让阿一把人放床上了。
没有床垫——拖她的福,孙先生一直躺在木板上。
等会给人把垫被铺上吧。
秦昭一边想着,一边在床沿坐下。
她扒拉几口粗羹,即使是自己纯手工制作的,她果然还是不适应如此天然的口感。
秦昭连忙换筷子从豆里夹了几根腌菜,面露痛苦地快速把羹消灭完。
而后从另一只豆里取走一块没有形状的糙饼,咔嗤起嚼。
孙膑停下匕,盯着双豆面染纠结色。
“昭不与我分食?”
“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迟疑着问了句,她豁达的反应让他不禁叹气。
“没什么……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一起吃吧。”
孙膑笑了笑,摇头示意无事。心里却拿下主意:
等用完餐,他需要好好考察一番,秦昭的“没常识”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如就这样放她出去,秦昭大概会被外面的世界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
用餐完毕。
餐具被撤走后,案几被孙膑要求留在床上。
等秦昭收拾好回来,案几已被被孙膑右挪。他的身侧空出刚好容纳一人的空位。
他向她招手,示意她上床与他同坐。
秦昭犹豫着靠近,案上有只盛水的碗,还有一句这样的话:
“昭初临魏国,困惑之事,皆可问我。”
好家伙,吃饱喝好就开工。
孙先生目的性真的很强,这是要好好给她补课了。
该说孙膑是闲不下来的人,还是该说他是外冷内热?
或许根本就没有“冷”,秦昭一直在被他关照。她甚至想,如果他没有这段经历,孙先生应该就是那种热心肠的、会在太阳下大笑的人。
如果苦中作乐,把“战国求生”当作任务,孙膑就是秦昭的指引人。
生存不外乎吃穿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