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herlor
“人生历练而已。可惜,亦不可惜。”
孙膑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前推,泰然处之。
“膑携昭,谢秦国上将军公子虔搭救。请恕膑残损之躯,无法起身行礼。”
原来他就是赢虔,秦国新君嬴渠梁的兄长。
秦昭连忙站直,和孙膑一齐行礼。
“嗨,既知我赢虔之名,应知我不喜这等虚礼。搭救算不上,即使我不出手,你也能制服这歹人,只是多少受点伤罢了。”
“将军恩情值得膑礼拜——若膑受伤,有人会心伤,此乃膑之不欲也。”
赢虔不耐地摆手。
“毋要如此说话,虔多在军中,不喜文官这套。诸位可是来我秦国应我国君《招贤令》的?”
不等他们作答,赢虔审视孙膑,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秦国求贤,不是穷人买粮,不论优劣只求饱腹……我秦国,并非来者不拒,是个人都要的。”
秦昭知道,孙膑的样貌入世定会遭人误会,却不想这么快就人被挑明。
她欲要上前辩解,孙膑却拉住了她。
青年坐在轮椅上,拂袖端坐,背脊笔直。
“膑亦然——不是什么样的国君,都值得膑辅佐的。”
赢虔开怀大笑。
这个青年一身脾气,却比那些个鼻孔望天只读圣贤书的无聊子弟,要来得对他胃口!
……
桑冉和秦昭他们汇合,身上也是一身血迹。
后面,有秦军士从林中抬出五六具尸体,皆被一根木棍洞穿咽喉毙命。
鉴于他们来秦国是为《求贤令》,赢虔护送他们去到栎阳,给他们指路专为贤士们修筑的招贤馆后便离开了。
秦昭他们没去馆内,反而自费找了家旅店下榻。
桑冉去停马车,秦昭推着孙膑准备回房。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昭,是你吗?”
秦昭抬头,楼梯上素袍的青年正冲她招手。
孙膑有些意外,她竟在秦国有故交。
“鞅?”
孙膑挑眉。
他听见她这样叫那人的名字。
第26章 秦·招贤
“昭,真的是昭!”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秦昭也能看见曾分肉同饮的桌友脸上欣喜的神情。
青年扒着扶手,快步拾级而下,宽袍大袖因势飞扬而起,倒令他更加潇洒了。
不一会,名鞅的青年就来到秦昭跟前。
他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开口便笑。
“昭瘦了。看来魏国至秦国的路,都是小气量,不让人掉些皮肉,不肯让人过关。”
“但它的小气量怕你……鞅,长途奔袭,你是怎么,呃,多长了一圈的?”
秦昭歪歪头。
同样是从魏入秦,为什么这个人竟能精神十足、珠圆玉润的,而她恨不得扑进被子大睡天。
更别提刚经历的那场厮杀,她已经快身心俱疲了。
“昭若想知,下次可与我同行看看?”
“免了,鞅,我绝对不要再找虐跨国了……简直非人干事。”
秦昭连忙摇头拒绝,身体甚至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鞅正要与她继续对话,却在她的退让下看到了轮椅上的青年。
黥面的男子毫不遮掩脸上的痕迹,仿若脸上并无墨字那般泰然。他的眼神平静,似乎不会在意任何落在他身上的异样目光。
他样貌端庄周正,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只安静坐在那里,见过之后就很难忽略他的存在了。
——是位看似文弱,实则刚强的君子。
不过黥面膑脚,自魏而来……难道是那位?
“在下孙膑,见过卫国公孙。”
“哪有公孙?在下卫鞅,见过君子。”
士相见礼,互通姓名。
原本不会相见的两颗璀璨星辰,首次重合了轨迹。
卫鞅并不意外对方仅从名字就能猜到自己是谁,即使他俩在魏国素未谋面。
毕竟他曾为公叔痤效力,作为庞涓的政敌,孙膑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并不奇怪。
秦国真是充满惊喜。
卫鞅的目光又落到昭身上。若魏国那次吃酒只是印象深刻的话,那秦国重逢让他对这女子更加好奇了。
“我的名字是秦昭,原来你叫‘卫鞅’呀——嗯?卫什么?什么鞅?”
“卫鞅就是卫鞅。‘秦昭’?好名字。”
她这副失神的呆滞反应倒让卫鞅意外了。
看样子秦昭对他并非一无所知?那不就更有意思了?
秦昭说了声失礼。
她抓过卫鞅的手,颤巍巍地在他手心里写下“卫鞅”俩字的秦篆。
“是这两个字吗?”
她急切地问。
他略微停滞,似在辨析掌心的字,又似在思索她行动背后的含义,最终他笑着点头。
秦昭抿住嘴,生生将惊叹压在喉间。
原来鞅是卫鞅,以后会因封地变成大众思维里最熟悉的“商君”,把法治刻进华夏根骨的那位商鞅啊!
若是结识孙膑时,秦昭感受到了历史车轮的冲击;此刻知晓商鞅就在跟前,她的世界里掉下了一颗历史陨石,引发一次铺天盖地的小行星撞击。
华夏先祖啊——
我跟商鞅分过肉、喝过酒、聊过天,我还拉着他的手!
拉着手?
秦昭立马放开法家大佬。转过身捂着胸口原地跳了两下,目光灼灼地看向孙膑。
先生、先生,你明白的吧?明白我的意思吧?咱们先别休息了好不?
秦昭不说话,毫不掩饰她的兴奋,拼命向眼前人使眼色。
孙膑靠着椅背目色转深,不做言语。
卫鞅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兴味更甚。
最终,孙膑叹气让步了。
“他国逢故友,人生快事。卫鞅若无急事,可愿赴昭邀约,与我等一同进食相谈?”
“既有故友,亦有新交,友人之邀,鞅岂有推辞之理?”
好耶。
秦昭心里的小人握拳。不还卫鞅一次酒肉,总觉得对人有亏欠。
而且,先生和卫鞅交好的话,秦国会更适合他的——商君可是为大秦注入法治的人,他可不会因嫉妒徇私。
先生那么好的军事人才,卫鞅一定能让他尽情施展才华。
“先生,我去叫桑冉——记得让店家多上些肉,咱们今天就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秦昭拍手,语气轻快。她把孙膑推到卫鞅跟前,把卫鞅的手搭到轮椅上。
“我家先生就先拜托你照看咯,‘故人’。”
秦昭立马窜出旅店,将时间留下两位新交。
“‘我家先生’?原来昭是您教出来的?”
“咳……卫鞅不要误会,我与昭并非师承关系。至于‘先生’,只是昭口无遮拦、顺口叫唤的而已。”
……
秦昭找到桑冉的时候,他正在水槽中清洗双手。
血污从指尖脱落,他的手在清水的涤荡下,又变成那双无害的梓匠之手。
秦昭突然有些心疼。
孙膑和她在马车里就收拾好自己了,但桑冉要驾车,根本没时间打理。
她挑起栏杆上的布条,在清水桶中打湿拧干,过去帮他擦脸。
“桑冉,谢谢你。等安定下来,再一起造些惊奇的东西吧。”
“……昭昭,你这样我有点害怕——说吧,又要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