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年娇一愣,想了想说:“大哥最喜欢钻研他那些爱好,医术,几何还有琴艺。”
最了解兄长的果然是妹妹,四爷颔首:“你大哥的画技亦为高超。”
四爷想起了年希尧上呈的折子,所附还有一幅画像,正是太上皇的肖像画。这样的臣子,任何一位君主都会偏爱。
耳边传来年娇的附和,缠着手臂的力道更紧了些,四爷低头,给她夹了一块酥肉,随即慢条斯理地道:“不像贵妃,平日里最喜欢吃饭。”
年娇:“……”
年娇睁大了眼睛,唰地收回了手。
她今晚都没叫小厨房烧满汉全席,皇上这话好没道理,她气呼呼地道:“那爷最喜欢什么,最喜欢我?”
轮到四爷哑口无言了。
他动了动唇,在年娇的虎视眈眈下,半晌应了声。
年娇转眼得意起来,四爷心想,他是不想叫她哭得眼睛红,闹得他半宿睡不着觉……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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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最终没给自家二哥去信,一觉睡醒,她便忘记了这回事。
离册封大典越发近了,年娇生辰也相距不远。朝堂上下最为关心的忠成侯辞官,直至半月后还没个定论,他上书的折子,到底被四爷按下不表,于是满朝文武都明白了,皇上这是舍不得。
便有人酸溜溜的,年家出了一个贵妃还不够,也不怕烈火烹油,引火烧身!
年希尧辞官乃是明智之举,他们无法攻讦;贵妃身处深宫,他们也无法冒着惹怒万岁的风险,弹劾其荣宠太过。
从前的雍亲王是什么脾性,他们为官多年,哪还不清楚?若不是八爷谋逆,被太上皇安排得明明白白,指不定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贵妃的事说白了是帝王私事,窥探帝王私事,岂不是不要命了?
有人念头一转,便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个年家人身上。
渐渐的,市井涌现出了年羹尧远在四川、拥兵自重的谣言,虽是萌芽,只等哪一天长成参天大树,传到皇帝和朝中重臣的耳朵里。
十月二十八日,年羹尧带兵凯旋。
大清许久没有一场胜仗来提升士气了,何况还是新帝登基的关键时候。为彰显重视,皇帝率领百官于宫门亲自迎接,更有礼部官员候在城门外,为大军指点方向,接风洗尘。
年羹尧胡子拉渣,甲胄蒙满了尘埃,等余光望见宫门飘扬的旌旗,哗啦一声下了马。
当着礼部官员的面,他摘下头盔,砰地跪了下来。
身后的几位副将,都默默地下了马,阿保上前一步,接过年羹尧的头盔,立在了他的身后。
在礼部官员震惊的注视下,年羹尧膝行往前,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宫门挪去。
明黄色的华盖离他越来越近,年羹尧恍若注进了无限的精力,眼神更坚毅几分。
而此时此刻,宫门一片寂静,文武百官皆是目瞪口呆。
九爷张大嘴巴,十爷觉得自己世面还是见得少了。
此人……打了胜仗,竟是跪着回京……
四爷怔愣许久,忍不住向前走去。
他肃着脸,步伐越来越快:“亮工何苦如此?”
年羹尧停下来,远远地朝四爷磕了个头:“我有今日,全赖太上皇与皇上的信重,大军能打胜仗,也因沐浴当今的皇恩。”
说着,眼眶发红:“做人不能忘本,为臣更是。”
最后他道:“四爷,臣不负您的期望,臣回来了!”
第71章
大清门前上演了一出真真正正的君臣情深。
年羹尧的那一声“四爷”,叫皇帝回忆起了从前,出征前夜的雍王府中,他与亮工那一番恳切的交谈。
他本就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加上年娇的关系,从前种种,让他早就把年羹尧划作了自己人。如今年羹尧大破叛逆,便是得胜归来,也不见半点矜色,竟是膝行至此,满心满眼都是为君尽忠。
他搀扶起跪地的将军,心下浮现动容。
这是大清的功臣,亦是朕的忠臣。
四爷扶住年羹尧的双臂逐渐用力:“好一个不忘本。”
诸多关怀,都尽在不言中,他凝视着年羹尧身上的尘土,沉声说道:“大军一路劳累,朕早在宫里设下午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亮工随我前去,也好让众卿听一听你这仗是怎么打的。”
眼见年羹尧还要行礼谢恩,四爷拦住了他:“朕如何能够再三委屈功臣?”
年羹尧红着眼眶,终于不再推脱:“臣,遵旨。”
他后退一步,阿保当即领会,单膝跪了下来。将士们有样学样,齐刷刷跪了一片,拱起手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飞鸟跌落,震动云霄。
九爷刚合上的嘴巴又张开了。
他忍不住看向年羹尧,又瞅一眼身后的表弟,心说军旅果然锻炼人。
连表弟都一副他快认不出来的模样了……
九爷词穷了,他发誓年羹尧的谦恭是他生平罕见,这样的将军领兵在外,哪个皇帝能不放心??
年家专出人才,四哥好福气。
若说震动最大的还是文武百官,皇上动容的模样,他们都看在眼里。
好悬收起惊呆的神情,有人感慨,有人思索,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登基以来,却是没有大肆安插心腹,一切都按太上皇执政时的旧例运转。
但这定然是暂时的,尤其是眼前的年将军,必将在日后占据一席之地,四川巡抚一职,怕是限制不了这个前途远大的年青人了。
还有一小部分人很不高兴——
暗搓搓散播谣言的臣子差点没有气晕过去!
年羹尧的表现,等同于在他们脸上甩了个大耳刮子,并且大肆地嘲笑了他们。
这还怎么宣扬年亮工拥兵自重、怀有异心?他们敢传谣,别人也不相信啊,皇上又不是瞎了眼,恐怕听见谣言的一瞬间,就会勃然大怒,下令找出始作俑者。
他们神色灰败下来,年家的兴盛,怕是势不可挡,无法动摇了。
…
年羹尧浑然不知自己方才的举动,破碎了一出针对年家的阴谋。
宫宴上,他举止谦逊,问答恭谨,便是酒过三旬,也牢记为人臣子的本分。
心里幽幽地想,这么多年被年娇逼迫的背诵,已经融入他的骨血,再也忘不掉了……
就是这回进京,没收到妹妹的家书和叮嘱,还怪不习惯的。
年将军琢磨着年娇在宫里头应该不会出事,皇上刚封她做贵妃,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改日请个恩典去见她,看看妹妹过得好不好。
四爷正好向他提起年娇:“前些天,贵妃还同朕念叨你。”
“还有你大哥的伤,如今已是能下地,还需养个几日,把气和形都补回来。”拉家常似的语气,亲切又温和,四爷说完,朝他举杯。
年羹尧自是感激涕零,同样举杯,一饮而尽。
叫无数注视着上头的年轻臣子都酸了,宴席结束,年羹尧又随四爷前往养心殿,等到夕阳西下方才出宫。
按流程,大军是要先驻扎在郊外军营,等兵部计算战果,再论功行赏、衣锦还家,这回也不例外。宫门口,年羹尧拍拍阿保的肩:“你祖母也许久没见你了。还有五爷九爷他们,这回报喜,可要叫他们欣慰一回。”
阿保沉着地点点头,咧开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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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年娇趴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偶尔抿着嘴,翘起快乐的弧度。
窗外太阳未落,照得殿内亮堂堂的,所有人都没料到皇上会这时候过来,从登基至今,皇上总是很忙碌。
“皇上驾到——”
宫人们连忙行礼,年娇合上话本,转头看去。
四爷脚步生风,来到了年娇面前。他向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如今连年娇都能察觉出他的高兴,只见男人从她的手里抽出话本,坐到她身旁,兴致极高地翻阅了起来。
年娇没有行礼,四爷更是不在意她的礼数,半晌合上,竟是有些遗憾:“主角居然不是书生。”
年娇:“……”
四爷扭头看她,笑了下:“今日宴请将士,我便来早了些。”
年娇的注意力立马转移:“我二哥——”
“你二哥一路风霜,早早回去歇息,过几日来看你。”四爷嗓音地低沉,伸手捋起她鬓边的碎发,并同年娇说起年羹尧凯旋的表现,“今时不同往日,他却是过分谦恭、谨慎了。”
年娇听得一呆,跪、跪着前来?
虽说出乎了她的预料,贵妃娘娘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心里不禁夸赞起自家二哥,她就知道从小到大的教导,一定会有用处,看看他如今出落得多好!
都不用她提醒,就掐灭了仗功而骄的可能,年娇眉眼飞扬起来:“二哥打小这样。”
对于年娇的话,四爷倒是不怀疑,亮工性格如此,想必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他看着艳如骄阳的漂亮美人,手指揉了揉她的后颈,都是一家兄妹,怎么面前这个就学不会?
四爷神色不变,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年娇已是高高兴兴地计划起来:“今晚要叫小厨房下锅子,再切几盘牛羊肉。汤锅要两样,蘸料也是,清淡的,鲜辣的,还要配上手工制作的肉丸。”
随着天气渐冷,年娇对猪蹄的热情大大降低,冰碗早就被她遗忘在了角落里,火锅一跃成为新宠。
而今没有火锅的称谓,年娇问了秋嬷嬷,名为“锅子”的花样也不繁多,于是贵妃娘娘趁着看话本的间隙,向小厨房一口气点了八样下锅菜。御厨最会揣摩主子的心意,最后捣鼓出来的菜品蘸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味,还要精致。
四爷还没随她尝过改良的版本,如今年娇显然是为了庆贺,方才一副隆重的架势。
他听着,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开口道:“准了。”
随即望向她的肚皮,定好饭后消食的行程,至少半个时辰起步。
年娇浑然不知皇上冷酷的想法,凑上前去,在他的脸颊印了湿漉漉的吻。
男人面庞不见冷肃,彰显出极清俊的五官,侧着身,衣袍绣着的金龙爬上日照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