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柚
叶梨花抬起头:“我没睡着啊。”
无视了她的话,兄弟几人继续交谈,甚至开始自顾自地唠家常,声音时大时小,她听不大清楚。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隐约听到李金和李木也转学了,就在南天一中上学。
这下可好,都成校友了,以后可以常联络。
没过多久,窗外传来上课铃响起的声音,李金和李木先后离开,似乎要赶去上课了。上一秒,李金还在叶梨花不远处,下一秒,他已瞬移到窗外的草地上,冲她挥手道别。
叶梨花凑到窗口边,也对着李金挥了挥手。
这时她发现,李金身旁立着块石头,上面刻着四个大字——云楼花园。
她问李无:“那石头上刻着的是小区名字吗?”
“是的。”
她嘟囔道:“我还以为会更高大上一点,比如金地檀府什么的。”
李无是最后一个走的,走前替她关上了房门,嘱咐了一句盖好被子,不要着凉。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梨花大部分时间依旧只能在房间里待着,走廊长得惊人,门上还没有编号,她怕一出去就再找不到回来的路。
更何况待在这里令她很安心,外面空荡荡的有点可怕。她缩在被窝里撸猫,一点也不想踏出房门。
李无得去上课,而她这个旁听生的手续还没有办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这段时间里当家里蹲。
放学后李无会回到家,跟她说一些学校里的所见所闻。就叶梨花的观察而言,南天一中的课程安排相当宽松,一周上不了几天课,没有早自习,没有晚自习,处处透露出一种省重点中学的从容感。
可李无毕竟还是个在籍学生,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陪着叶梨花。
同时,叶梨花明白了李无送来一只猫的用意。
有这只猫在身边,她的生活充实很多。光是与狸猫斗智斗勇,就用去她许多精力。
小狸花野性难驯,性格独立,除了吃饭之外基本都蜷在猫窝,不怎么依赖她。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主要它动不动就想往外跑,哪怕窗外路过一个牛奶配送员,它都要悄悄扒在人家的牛奶箱上,试图搭个顺风车。
这种时候叶梨花会把它一把薅进来。
她严肃地提出警示:“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楼层这么高,掉下去的话会摔成猫饼!”
小猫垂头丧气,尾巴无力地甩来甩去,并不跟她顶嘴。
于是叶梨花又心软了,把它放下来好声好气地讲道理:“不是不让你出门,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李无帮我办好手续,我就带你出去玩个够。”
至于何时才能办好手续,她也不知道。
总归有了想要出门的念头,叶梨花不再时时刻刻躺在舒适的被窝里,更多时候她会选择坐在窗边看风景,来来往往的人们偶尔注意到她,会友善地冲着这个方向打声招呼,而她报之以微笑。
今天,狸猫又不见了。
搜遍了整个房间,她只找到几根姜黄色的猫毛,昭示着这只不老实的猫或许已经越狱成功,到外面去做自由的猫大侠了。
叶梨花急得到处叫它的名字:“驺虞!驺虞!”
没有回应。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狸猫悄悄地离她而去,房间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叶梨花打开房门朝外张望,很遗憾,走廊里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满目纯白,没有猫的身影。
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呆呆地坐在床头,叹了口气。
要不出去找找?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阵地动山摇袭来,狂风大作,窗外的树被吹得像不倒翁一样摇来摇去,树干几乎和地面平行,人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叶梨花立马换上了警惕的神色,攀紧了窗沿,稳住身形。
是地震吗?她慢慢地矮下身子,躲到桌子下面,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护住头部和背部。
好在这场震晃没有持续太久,风声偃旗息鼓,门窗摇晃声渐渐平歇。
一双手把她从桌子下面拉出来,替她理了理衣服,又牵着她坐到床上。
叶梨花抬头,正对上李无那双漆黑的眸子。
他焦急地问道:“有没有事?”
“没事,这桌子很结实。”叶梨花好奇道,“你今天放学好早啊,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完全没有听到你开门的声音。”
“你捂着耳朵当然听不到我的声音。”李无解释说,“发生地震,所以放假了。”
“哦哦。”很合理。
李无看起来心情很好,确认过叶梨花没事后,拉着她絮絮叨叨说起了学校里的趣事。
“今天本该举行校联欢会,请了几个领导来,阵仗大得很。结果山上的野猴来捣乱,把果盘都炫没了,还去办公室里偷吃老师的保健品。学校里闹了个天翻地覆,校领导脸气得乌青,哈哈哈哈。”
叶梨花惋惜道:“猴子搞事,又加上地震,这联欢会肯定办不成了。”
“那是当然,学校里已经乱成一团了,还上什么课,我干脆趁机溜回家来陪你。”
“那野猴如何了,你们学校安保没把它赶走?”
“啊,它回山了。”
叶梨花惊叹:“来去自如,挺潇洒。”
“校长不准备放过那猴子,正要派人去捉它,送到动物园关起来。”
“是吗,可是在学校都捉不到,人家回山上了还能捉到不成。”
“你不知道,校长这次准备得很充分,甚至组立了捉猴大队,连我也得被拉去凑数。”李无无奈道,“要我说,吃点果子而已,何必这么小气。”
叶梨花能理解李无的心态,她上学的时候,对除了上课以外的一切都很感兴趣,设想一下,如果在她上数学课期间溜进来一只小鸟,导致这节课没能上成的话,那么这只鸟很可能会成为同学们接下来一个星期的谈资。
大概没人会怪这只鸟,因为它给了被学业压得苦不堪言的学生们,一个喘气的间歇。
然而校长的捉猴大队没有白白组立,据李无之后所说,猴子已经被关起来了,没机会再出来作乱。
叶梨花问:“他要在动物园关到死为止么?”
“不,或许有重获自由的机会。”李无垂眸,有些惆怅的样子,“谁知道呢。”
被李无的情绪感染,叶梨花竟然有点同情起那被关押的猴子,在山上野惯了,困于方寸之地哪能好受。
就像她自己,在这里待了不算多久,已感到十分无趣,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看看世界。
“初来时我很喜欢这种宅在家的生活,完全不需要操心劳神,我心想,还有什么比赖在床上睡觉更快活?”叶梨花突然认真道,“可事事都要从你嘴里才能得知,我又觉得,亲耳所闻不如亲眼所见,住了这么久,也许我该出门走走。”
李无眼底是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想要醒来吗?”
“我一直醒着。”
“既然你要出门,那想去哪里走走?”
“想回老家看看。”
“那里拆迁,回不去了。”
叶梨花一怔,随即失落道:“为什么这么突然?拆迁都没人通知我,也没人告诉我家不在了,明明我才离开这么一小段时间。”
李无轻声说:“对不起。”
“不用道歉,”叶梨花推开窗,吹着冷风,茫然道,“总归不是你拆的。”
“还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
“那......九湾河?”她歪了歪头,“总不能被填了吧,这可是东海的入海口。”
心念一至,周遭场景缓缓变化,柔软的床铺成了潮湿的滩涂,窗外草地变为一片波涛起伏的水面,树木化为礁石矗立在水岸边。雷鸣电闪,大雨将至。
岸上高楼林立,无数玻璃幕墙像镜子一样,照映出叶梨花的脸。
“九湾河好像不长这样啊。”她仰起头,任由雨滴落在脸上,“我记得周围房子很矮,有很多渔船。”
李无安静地站在旁边,注视着她。
叶梨花继续说:“有一次,我和......来到这里,躺在沙滩上,看了一晚上的星星。”
“和谁?”
“和你。”她陷入回忆,怀念道,“那天的夜晚很安静,海风也凉爽。”
玻璃幕墙“砰”的一声,爆裂成无数碎片,以完全不符合物理学的速度缓缓落下,坠了满地星光。
突生变故,叶梨花却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到岸边,指尖触及水面,带来了些许凉意。
水中倒映出一轮圆月,她伸手去捞,月亮碎得形不成形,当然捞不起来。
“哪吒。”
“我在。”
“为什么我摸不到月亮。”
“因为那是假的,真的在天上。”哪吒牵住她的手,“这里好冷,我们回去吧。”
叶梨花不为所动,依旧站在原地。
她再次环顾这美丽而虚妄的世界,然后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我最近好像有点不聪明。”叶梨花自嘲一笑,“怎么现在才意识到——”
像是突然之间关了灯,周遭一切都暗了下来,高楼废墟,亦或是幽冷长河,统统陷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叶梨花闭上眼,脚下猛地一空,恍若从云端跌到地面,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感知到熟悉的莲香拂面而来,她的意识逐渐回归,晃了晃自己的梨树枝。
灵力缓缓流动,她化为人形,真正睁开了眼睛。
久未活动过的身体有些僵硬,叶梨花转动手腕,面带新奇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宫殿上琉璃宝瓦,红霞紫雾,彩凤唳鸣,万年常青的瑞草与她作伴,琼香四溢的清泉绕她身周。
置身仙境般,她大气不敢喘一口,变得有些局促起来,生怕惊扰了在其中居住的仙人。
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目睹她变成人形,手上的金圈啪一声掉在地上。
叶梨花循声望去,只见此人身着银袍金甲,眉心一点金莲印记,长发半披,耳垂上挂着流苏耳坠,桃花眼尾一抹若隐若现的红。
跟她记忆中的哪吒有些出入,面前的少年眉眼间少了戾气,仪表端庄,臂间缠绕着飘逸的披帛,面无表情时,神态近乎“法相庄严”,如高山之雪,隐含悲悯,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梨花!”
他语气中难掩欣喜,不管不顾地来到她身边,来了个实打实的拥抱。而叶梨花觉得自己好似被炮弹击中,被迫与少年紧紧贴在一起,她胸腔中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差点无法呼吸。
哪吒这一开口,周身庄严肃穆的气息便被立刻打破,神性蜕却,仿佛又是陈塘关那个熟悉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