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柚
他的唇齿近在咫尺,让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要嘴对嘴了。叶梨花一个后仰,腿上一用力,椅子跟滑板似的滑出去老长一段,总算与哪吒拉开距离。
“你你你,”她语无伦次,“馋成这个德行,嘴里的你也要?”
想起还有金吒在场,她赶紧扭头去看,幸好金吒不胜酒力,不知何时已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看样子是没有目睹刚才那尴尬一幕。
叶梨花的脸变得比这俩喝醉了酒的还要红。从前也有过不少亲密接触,但刚才那个氛围实在太不对头了,抢葡萄就抢葡萄,他闭什么眼啊!
搞得她莫名紧张起来,慌了心神。
跟醉鬼没法计较,她叹了口气,搬着椅子去庭院口吹风,好散散身上的热气。
也没管身后的哪吒如何了。
到底不是肉体凡胎,这点酒气,吹几场清风便散了。兄弟两个渐渐酒醒,金吒抬头,脸上竟被石桌压出了一片印子。
哪吒神思回归,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放着椅子不坐,反而坐在地上。
嘴里还残留有葡萄的香甜,可他并没有剥过葡萄,这种太甜的水果他一向不爱吃,摆出来是招待叶梨花的。
回忆稍慢一步涌了上来,哪吒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似乎干了件蠢事。
以后可不敢贪杯了,方才醉酒的时候,越喝越迷糊,朦胧间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就觉得叶梨花手上的葡萄会特别好吃。
更多的细节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好像硬要让叶梨花把手上剥好的葡萄让给他吃......哪吒想捂脸,这种幼稚的事情他怎么能够做得出来!叶梨花肯定要笑死他了。
四下张望不见叶梨花人,哪吒问他大哥:“你有看到叶梨花吗?”
别不是被他抢了葡萄,气跑了吧。
金吒摇头:“我刚才喝得有点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后来发生的事一概不知。梨花她兴许去别处游逛了,我俩都醉在这里,她待着也没有意思。”
“也是。”
走到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哪吒才终于放下心来。原来是在这儿吹风赏云啊,差点以为她一声不吭跑到下界去了。
一把将叶梨花拉了起来,哪吒语气放得很轻:“地上凉,垫个垫子再坐吧。”
独自待了这么久,叶梨花的心绪早已平静下来,正出神呢,没想到兄弟俩酒醒得这么快,还找到这来。
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哪吒莫名感到心虚,没像从前一样打趣她,而是态度良好地试探道:“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
“有点热,我来这儿凉快凉快。”
见哪吒坦坦荡荡章地注视着她,面带关切,好似对刚才发生的事全无印象,叶梨花松了口气。
反正是醉酒后的无意为之,又没做出实质性的亲密动作,叶梨花既已将那点燥乱的情绪抛之脑后,回想一番,便也没觉得有什么,倒像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她觉得避而不谈最好,硬要掰扯反而尴尬。退一步说,哪吒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
只好归结于喝下肚的那五杯酒后劲太足,把她本不该有的情绪调动起来了。
哪吒:“这里虽凉快,风景却不够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也好,喝完酒总觉得身上不爽利。”叶梨花转了转脖颈,“去散步,能醒醒脑子。”
见她毫无芥蒂地接话,哪吒的那点心虚立马散了,兴冲冲道:“正好今日我闲着,带你们好好逛逛。”
于是三人并肩往云楼宫外去,共乘一云,也不论方位如何,漫无目的在天宫周围乱飘。
负责驭云的哪吒方才还大放厥词要当向导,现在却有些犯难:“你们想去哪里?”
金吒:“我都可以。”
叶梨花:“随便。”
“其实各处天宫宝殿都长得大差不差。”哪吒思量道,“若是从前,蟠桃园算个去处,可惜里面三千六百株蟠桃,已是花果稀疏,枝不繁叶不茂,没什么看头了。至于瑶池,如今没有摆宴,去了也白去。我想想......兜率宫如何?”
金吒:“既是离恨天太上老君的宫阙,没有递拜帖,擅自前去不太好。”
“这有什么,老君人很好的,我们可以去那里听他讲道,或者看他炼丹。”
叶梨花:“去拜访陌生神仙我紧张。”
“那便没有什么好去处了,其他地方更无聊。”哪吒抱臂,“这么看来,好像人间确实要更有意思一点。”
三人立在云头纠结半天也没决定好去处,恰逢几位星宿来斗牛宫外点卯,两拨神仙碰到一处,金吒率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哪吒显然跟其中一位关系不错,也略一点头,算作问候。
他向叶梨花介绍:“前面这位是角木蛟,他们四木禽星总在一块儿行动......”
刚说到这里他发现有点不对头,四木禽星只来了三个,唯独不见奎木狼。
哪吒好奇道:“你们还有一位星宿怎么没来点卯?”
井木犴拱手道:“哪吒太子,还请当做没看见,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哪吒淡淡一笑,表示理解,“不过,少的那一位去哪里了?放心,我从不多管闲事,也不会背后告小状。”
角木蛟揶揄道:“自然是去披香殿会他的心上人,抽不开身。”
这奎木狼初时还会请他们帮忙打打掩护,后来光明正大起来,连着好几次都没来点卯,星宿们已习以为常了,懒得再过问他那点风月韵事。
哪吒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冷淡道:“哦。”
“你对这个感兴趣?”
“不。”
“你和金吒的年纪都小,就算感兴趣也不能怎样。”角木蛟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金吒尴尬一笑。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在神仙堆里你俩显小,换了别地儿却未必。”角木蛟看向叶梨花,犹疑道,“我瞧这位姑娘清颜秀丽,看着又面生,从前未曾见过,难道是你们哪位的......”
金吒:“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旧友。”
“哦,哦。”他恍然大悟,“旧友啊,那不打扰你们三人聚会,我们点完卯便告退了。”
星宿们道过别,驾云离去后,叶梨花才向哪吒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神仙可以谈恋爱?”
“只要不扰乱天地秩序即可。”哪吒举了个简单粗暴的例子,“你想想四海龙王。”
岂止谈恋爱,孩子都生一大堆了。
叶梨花:“还挺自由哈。”
“不过与凡人相恋是不被允许的,至少明面上是这样。”哪吒平静道,“那属于扰乱秩序的一种。”
“有过先例吗?”
“有,玉帝的妹妹曾与凡人婚配。”
生出个杨二郎,斧劈桃山救母,现住灌江口,帐前一千二百草头神,只听调不听宣。为这档子事,玉帝估计也是头疼了好一阵子,对仙凡恋的严打力度更大了。
又过了小半天,金吒先行离去,而叶梨花听这些逸闻轶事听得兴起,忍不住在天宫多留了一阵。
两人东拉西扯不知聊了多久,叶梨花终于在月色下泛起困意,顺势在哪吒的盛邀之下暂宿了一晚。
但这一觉睡得不好,明明困极,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整个人半梦半醒,背上出了细细一层冷汗。
几个时辰后她蓦然惊醒,倒抽一口凉气,直挺挺从床板上坐了起来。
怪不得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她居然一时忘形,把天上地下有时差的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不妙,她的果树,她的池塘,她的菜地!
当即也顾不得睡觉了,叶梨花火急火燎一掀被子,托门口仙吏给哪吒带去口信,随后便驾起云往五行山赶。
此刻她的小院中一定长满了野草,桌椅凳子铺着一层灰,急需清理打扫。
然而急冲冲回了家,跳下云头,料想中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
池塘水依旧很清澈,鱼儿在其中游得快活。菜地里也没有长野草,果树长势正盛,一副岁月安好的模样。
难道这处没人打理的院落拥有自洁功能?叶梨花疑惑地推开房门,里面近乎一尘不染,甚至比她在的时候还要干净。
唯一的破绽是桌上摆了半盘枇杷,旁边散落一堆果核,显然有人来过这里。
叶梨花心头大怒,好啊,是谁趁她不在鸠占鹊巢,心安理得住进她的房子,还吃她的果子!
这小毛贼俨然一副主人作派,丝毫不见侵占他人财产的心虚。
“好好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一边发声试图起到震慑作用,一边按照房间顺序挨个儿打开门查看,誓要揪出这不知利害的小贼。
“你已经被我包围了!速速缴械投降,出来见我!”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一小山贼不会是我梨树大仙的对手,看在你帮我打理过院子的份上,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叶梨花越喊越起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给这厚脸皮的二房东上一课。房门一间一间被她踹开,不知为何有种警匪片既视感。
穿越成妖怪的好处找到了,如今她哪怕面对整个盗贼集团也尚有一战之力,根本不带怕的。
即将走到最后一间,那是她平常做饭的地方,难不成对方正躲在厨房里偷吃米面?
这回没等她踹,一个乱蓬蓬的脑袋自行钻了出来,探出窗户,与她大眼瞪起小眼来。
那是个栗色头发的小少年,脑后编了条小短辫,随着他摆头的动作而左右晃动,好似长了条小尾巴,很有几分俏皮劲儿。
叶梨花沉默了。
想象中应该是个五大三粗脸上有疤的壮汉,怎么会是个半大孩子。
此人头上戴了个暗金色护额,嘴里叼着半张饼,脸上一派天真无邪。
她的气焰平息了大半,对着这张嫩生生的小脸有点下不了手。
栗发少年语气是跟她如出一辙的愤慨:“山贼?在哪里!青天白日竟敢作乱,要不要脸!”
叶梨花欲言又止,一时搞不懂他是真傻还是装傻,简直是教科书式的贼喊捉贼。
她严肃道:“你出来,我们谈谈。”
瞧他穿着打扮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头上那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护额说不定是从哪里偷拿的。
这个年纪走歪了路还有得救,只需要多加教导,严加惩戒,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软的,糖和鞭子兼施,才好将他拉回正道。
少年乖乖点了点头,轻巧一跃,从窗户翻了出来。
叶梨花的一腔正能量育人语录堵在胸口,在看到少年身后的真尾巴时,未尽的话语化作一阵咳嗽,差点把自己呛死。
“你——”她指了指他长长的尾巴,“是是妖?”
少年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我是猴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