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雾
似乎没有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但既然暂时还没死,那就活着吧。
所以,如果有一个可以死去的理由,那么死亡,也并非什么让他们抗拒的坏事。
甚至其中的一个人,只是要了一条香烟、一箱烈酒,就吊儿郎当地上了飞艇,踏上这条注定通往死亡的路。
根据目击者描述,那三十一起爆.炸案件里的三十一名流星街人,每一个都是在笑着跟对方握手后,炸.弹就爆.炸了。
“流星街”这个原本只出现在特定圈层的名字,彻底闯入了大众的视野。
以恐惧、以嫌恶、以排斥。
却也正式留下了不可随意摆布的印象——除非,你做好了直面流星街人报复的准备。
在新闻被刊登的当天,长老会的地下室里,又多了三十一根蜡烛。
是库洛洛和日月长老亲自点燃的。
医生蹲在旁边,用指尖拨弄着扶光的那一只烛光,无声地冲她低语:你看,你这是把什么样的怪物,给松手放出来了呀?
烛光摇曳,燎起温热却不至于疼痛的触感。
在日月长老的指名示意下,医生又起身,负责送幻影旅团离开流星街。
凭借这些年做强盗活动弄来的资金,如今的幻影旅团,已经一跃而上,成为了流星街军.事.力.量和慈善活动的重要赞助者。
当然配得上医生的亲自接待。
虽然幻影旅团在面对医生的时候,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尊敬,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暂时忘记其他,只做那个年幼时,还会被扶光和医生一拳一个的“好孩子”。
但医生可不吃这一套。
毕竟,早在他们在试图装乖的过去,她就已经笃定这群小鬼骨子里的坏水,还劝扶光不要被骗了。
医生现在只想尽快把这些家伙给送走,不要打扰她睡美容觉。
只是在库洛洛等人即将登上货运飞艇的时候,他们在看不到星星月亮、永远一片阴霾的流星街的夜空,遇见了烟花。
所有人不由驻足。
“哦。差点忘了,今天是萨拉萨放烟花的日子。”
医生仰头欣赏了一会儿烟花,冲幻影旅团耸耸肩,没所谓地顺便解释了一下。
“你们懂得,萨拉萨倔起来也很麻烦的。所以没办法,给她批了一点火.药,然后她自己从外面学的技术……今天是第一次公开表演。”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也不介意让飞艇晚起飞一会儿。”
但幻影旅团出奇一致地拒绝了。
“谢谢医生。不过,就不需要了。”库洛洛露出平静而冷漠的微笑,“这不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率先带头离开。
医生没有再追上去。
站在原地,她再次目送幻影旅团渐行渐远的背影,恍然中,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他们,踏上前往切里莫利谷的。
真是没意思,根本从那天开始,就已经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啊?
“……你也看到了吧?他们不可能再回头的。”医生看向角落里的阴影,语气带着无可奈何的劝慰,“萨拉萨。”
萨拉萨没有哭。
可能是在那段时间,就已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从那以后,医生就几乎没见过她哭的样子。
不管是被火.药炸伤手掌的时候,还是所有努力都被宣告白费的时候。
萨拉萨永远在对其他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像个小太阳一样,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光和热分享给其他人。
这一点又和扶光不太一样。
扶光说过,她的名字是抚养人取不出来,就瞎翻书,然后选了一个看起来很厉害、很有文化的。
在书里,“扶光”是指“扶桑之光”,也就是太阳光芒的意思。
……可那并不代表,要燃烧自己吧?
医生叹了口气,熟练地上手,把萨拉萨那张笑脸揉得七零八落,才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对方的脑袋。
这个扶光留给她的小一号的笨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呢?
医生觉得自己快把下辈子的耐心也要提前透支完了。
………………
…………
……
库洛洛十七岁的时候,带领同伴犯下了更多骇人听闻的案件,幻影旅团在赏金猎人通缉榜上的排名也不断攀升。
而十八岁那年,他再次被医生叫回了流星街。
是日月长老要见他。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年,为了执行报复计划,频繁远距离操控念能力的缘故,日月长老的衰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他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的样子。
可他偏偏没有倒下,即便以腐烂的姿态,也要死缠烂打地赖在这个世界上,像亡灵一般,对“活着”这件事表现出惊人的执念。
就是这样的日月长老,向库洛洛提出了决斗的要求。
“你的念能力可以偷走别人的能力吧?理智告诉我,这个能力在你手上能发挥更大的用处,但要是就这么白给你,也不符合我的脾气。”
“所以,来战斗吧,库洛洛。”
“胜利的人抢走战利品,天经地义。这才是我们流星街人该有的尊严和骄傲!”
唯独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苍老得几乎没了人形、皮肤几乎干瘪到挤不出一滴血液的日月长老,眼中忽然爆.发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生命力。
但没有为此动容,库洛洛淡淡道。
“如果只是这个理由的话,请恕我拒绝。其他条件不便说明,但一旦念能力者本人死去,我偷到手的能力就会消失。”
“在没有好处的前提下,我对跟濒临死亡的老人战斗,没有丝毫兴趣。”
日月长老却并不意外。
他甚至是已经提前找好了应对方案,才叫库洛洛回来的。
“长老会的成员里,有一种念能力,可以在禁锢对方意识的情况下,延长身体的存活。你可以想象是把人做成了人偶,从而降低损耗。我想应该符合你的念能力的条件。”
库洛洛抬眼看向对方。
二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后,他才慢慢具现化出《盗贼的极意》,翻开书页:“看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也该让我看看,你这小子在外面的长进了!”日月长老酣畅大笑,“我可不会把我的东西让给看不顺眼的废物!”
或许是某种回光返照,这具垂老濒死的身躯,竟硬生生挤出了叫人不敢置信的力量。
仿佛也能窥探到,这个人在过去,曾经如何意气风发的冰山一角。
但时间从不会给予任何人偏爱。
死亡才是这个世界唯一勉强能算得上“公平”的东西。
在短暂的爆.发之后,日月长老迅速趋于颓势,结局当然是库洛洛毫无争议,甚至算不上费劲的绝对胜利。
哪怕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了,日月长老却依然粗.喘.着,固执地用拐杖支撑身体,不肯倒下。
他看着如今比自己更加高大、也更强的库洛洛,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当初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黑发少年。
那个骨子里野性难驯,却收起獠牙,模仿着小狗的撒娇情态,乖巧地啃噬草叶充饥的幼兽。
他们都一度被另一种可能性吸引,做了违背本能的决定。
但真遗憾……看来,他们终归还是同类人啊。身体的脏器开始替刚才的剧烈运动而抗议,日月长老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目光不曾从库洛洛身上离开。
他看着这个逐渐成长为青年的幻影旅团团长,既像是在看一副杰出的、最优秀的作品,又仿佛带着长辈对孩子的不忍与怜爱。
因为库洛洛即将接手的,不仅是他的念能力,更是他背负了近百年的沉重责任。
或许瑟琳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从流星街无数死亡中诞生的亡灵,驱动着早已失去心跳的躯体,徘徊在这个世界。
真不甘心啊。
被施加了那种念能力之后,哪怕流星街真的迎来了变化,他也不可能亲眼看到了吧……但即便如此也无所谓。
“活着”和“死亡”的界限,对他来说早已模糊了边界。
如今不过是另一种物尽其用罢了。
就像被他亲手刻下日月刻印,笑着跟复仇目标握手的那三十一人一样——对流星街人来说,一个有价值的理由,永远都是珍贵的。
日月长老释然地向库洛洛伸出手,示意他来“偷走”自己的念能力。
而作为计划的下一环,医生和那个特殊念能力者,也都早已在地下室的门外等候指令。
库洛洛上前,让日月长老将掌心按在《盗贼的极意》封面的血掌印上,完成了最后一个条件。
念能力“成对的破坏者”化作新的一页,出现在书中。
库洛洛发动了它,并将手背上出现的标志性日月纹路,展示给日月长老看。
日月长老大概是笑了一下,便疲倦地合上眼,让库洛洛可以离开。
——却在下一秒,库洛洛翻动书页,日月纹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把形状奇异的匕首!
他抬起手,拍抚着日月长老的背,如同一个小辈对长辈的亲近。
而匕首也同一个瞬间,洞穿了对方的心脏。
“这是我刚收藏到的具现化系念能力,匕首上的毒很特别,哪怕只是擦伤,都能让人在无痛中死亡。所以被叫做‘暗杀者之梦’。”
库洛洛半抱着日月长老,让他慢慢躺在烛光间,言语仍是淡淡的。
“便利好用的念能力我有很多,以后也只会不断增加收藏。您大概是太久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了,才误以为,我没有‘成对的破坏者’就不行吧?”
“按照流星街人的规矩,怎么处理失败者是我的权力——那您的这一生,就以这样战斗到死来落幕吧。”
“这才是一场与角色和舞台都相配的演出。”
漆黑的昏沉开始席卷意识,日月长老抓住库洛洛的手,声音低得宛如梦呓。
“……演出么。库洛洛,幻影旅团的团长啊,你又为自己安排了什么样的剧本呢?”
库洛洛顺着日月长老的力道,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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