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小狐
本来以为失去抱枕会睡不着,但事实证明我自力更生的本领一向优秀。
“你有福了。”我小声说,“没有高数课哄睡不着的人。”
我有理由怀疑他找我玩是次因,主因是我今天下午上高数。
江户川乱步眼皮像粘了胶水,似乎从他坐在我身边开始,消失一晚的瞌睡虫便再度眷顾了他。
轻轻的力道划过我左手掌心,江户川乱步尾指勾在我的手指上,向他那边拉了拉。
“把左手借给我嘛。”困倦的名侦探撒娇。
我右手握着笔做笔记,左手被小偷猫叼走,压在脑袋底下,贴着他热乎乎的脸颊。
老实说,手有点麻。
但真的太可爱了!感觉什么都可以原谅!区区手臂麻痹,我可以克服!
头一次,我上高数课如此有激情。
连堂中给了学生休息时间,老师粉笔一放下,教室里骤然喧闹起来。
补完一觉的江户川乱步悠悠转醒,他挪开脑袋,伸手按了按我的胳膊。
我:“嗷!”
又麻又酥,像触电似的,整条胳膊都不听我使唤。
“可怜可怜。”名侦探噙着笑意,又伸手按了按。
恨我少一只手的战斗力,否则定然把他打得喵喵直叫。
“下节课不给你睡了。”我把左手背到身后。
“没事,我睡饱了。”江户川乱步拖过我的笔记本扫了眼。
数学公式、计算草稿和随笔涂鸦的猫猫头画满笔记本,角落里还有对食堂午饭的吐槽。
江户川乱步:“认真听讲的好孩子?”
我用笔帽敲他的手背:什么好孩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野蛮女友。
“栗子对同学也这么凶吗?”江户川乱步缩回手,摸了摸泛红的手背。
“才不是,我在同学间的风评可好了。”我否定,“物美价廉使命必达的校园侦探,我可是校园风云人物。”
若不是帝光和洛山都被篮球迷了心窍,我才是民心所向的校园明星。
“如果我和你读一所学校呢?”江户川乱步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假设学校在横滨。”
我:这所学校是不是叫文野中学?
实不相瞒这并非一所幻想中的学校,看过《文豪野犬汪》的聪明朋友们都知道。
我顺着江户川乱步的思维想了想。
文野中学,横滨最大最恶最知名的升学率NO.1学校,多年来以令人闻风丧胆的口碑招收了一众问题学生。比如二年级的太宰治同学与中原中也同学,他们在14岁最中二的年纪打打杀杀,一个用绷带封印住自己蕴藏魔王之力的右眼(其实是用脏手揉眼睛后长了针眼),一个双手戴着20公斤特制负重的黑手套(真的不会腱鞘炎发作吗?),是文野中学知名捣乱份子,被学校授予“双黑”的称号。
连两人背后的大人,保健科教师森医生与家政课教师兰堂老师都奈何不了他们,一度考虑请剑术课教师福泽先生把太宰治领走单独教学,校长夏目老师听说后十分赞成。
午休时间,学生会骨干三年级的江户川乱步学长瘫在学生会办公室吹空调躲懒,他勤劳的小跟班栗子同学拎着饭盒推开门……
我:“叫谁跟班呢?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江户川乱步:“好吧,勤劳的女朋友栗子同学拎着饭盒推开门。”
“也不对。”我说,“我14岁的时候脑子里只有案件,才不会早恋。”
江户川乱步:“大笨蛋栗子同学拎着饭盒推开门——这样呢?”
emmmm……
“还是女朋友吧。”我妥协。
反正跳下早恋深渊的不止我一人,我不是一个人在犯罪。
上课铃打响,讲台上的高数老师拿起粉笔书写板书。
本该奋笔疾书记录天书的我被早恋耽误了学习。
“三年级的乱步学长理科成绩一定很好。”我叼着笔帽幻想,“在国木田老师的数学课上呼呼大睡,被国木田老师叫起来后随便看一眼黑板便能指出他的算术错误,在全班同学崇拜的眼神骄傲挺胸。”
“噢,不错嘛,是我的作风。”江户川乱步感兴趣地问,“栗子有在下面为我鼓掌吗?”
“我和乱步学长不是一个年级。”我想了想,“在同学们伴随摇曳的绿叶发出朗朗读书声的时候,我大概正在翻墙逃课吧。”
奔向案发现场!奔向粉笔画出的人形线条!追梦人栗子大侦探朝委托金奋力狂奔。
“我知道我们是怎么交往的了。”江户川乱步了然,“学生会正义的乱步学长抓住了违法乱纪的栗子同学,把人提溜回办公室审问。”
我:“办公室里,我掏出校园采买的粗点心贿赂乱步学长,至此你与我狼狈为奸?”
“是合法包庇家属。”江户川乱步纠正。
文野中学从来不缺命案,这所不痴迷于篮球运动的学校对我而言亲切得像家一样。
周一,校园内百年老树惨遭毒手,凶手究竟是上吊压垮树枝的太宰治还是殴打太宰治误伤老树的中原中也?
周二,好心同学拾柠檬不昧送至教务处,教务处引发特大爆炸,事故原因是哪般?
周三,传说某大侦探天天翻墙逃课,风纪委员却从不记她姓名,个中隐情为何故?
周四,学校操场惊现一只牛,养牛爱好者宫泽贤治同学狂喜,却被学生会告知此乃隔壁酒厂中学风纪委员琴酒的爱宠,传说琴酒同学外号酒厂牛马是真是假?
周五,为庆祝明天放假,学校知名社团港口黑手党与武装侦探社相约友谊赛,社团异能特务科的代表坂口安吾同学作为友谊见证不幸被双方误伤,引发重大外交问题。校长夏目老师震怒:“是谁妄图毁掉我校三刻构想?”某转学而来的俄罗斯同学深藏功与名。
简直是我理想中的学校,难以想象我上学时期能有多快乐。
侦探在文野中学就像掉进米缸的大老鼠,乱步学长是前辈大老鼠,叼着我的尾巴在米缸钻来钻去,两只大老鼠幸福地躺在米缸中翻出肚皮睡大觉。
春天,樱花纷飞的季节,我们点了全城上新的樱花味食品的外卖,在樱花树下边吃边测评,测评结果:樱花好看,樱花味是真的难吃。
夏天,炎热的午后,我到学生会办公室蹭空调,掰开碎碎冰分给他一半,乱步学长像融化的一摊糖水趴在桌子上。
秋天,吃栗子的时节,我大方地请乱步学长吃板栗鸡块和栗子糕,被他捧着脸咬了一口:嗯唔,好吃的栗子。
冬天,白雪皑皑,俄罗斯转学生在操场上堆的龙被中也同学一脚踢烂,我抓起一捧雪,塞进乱步学长的衣领,他发出不甘心的声音:异能者混战带上我作甚?
“好想和乱步先生在同一个中学上学。”我单手托腮,“哪怕是篮球强校也可以啊。”
我将不再孤军奋战,有人能懂我对魔幻篮球槽多无口的心情。
“同个中学是不可能了。”江户川乱步指尖灵巧地转笔,“暂时充当栗子的大学同学倒是可以。”
“比如,”他淡定地说,“三秒后,你的老师就要点我回答问题了。”
名侦探的推理从不出错,一秒,两秒,三秒,老师的声音如约而至。
“坐在窗边,一直在和女朋友说话的那位男同学,你上来写这道题。”
阶梯教室里隐隐传来笑声,江户川乱步毫不怯场地走上讲台,从粉笔槽中捡起半根粉笔。
刷刷刷,他几笔写完,拍了拍手掌上的粉笔灰。
“完全正确!”高数老师惊讶地看向黑板,“本以为你沉迷恋爱无心学习,想叫上来树个典型……行吧,在课堂上亲亲我我至少收敛一点。”
高数老师是个幽默风趣的人,但我怀疑他已经记住了我的脸,我的平时分岌岌可危。
“不能再因为你分心了。”我扭过头,不看江户川乱步,“我要好好学习。”
江户川乱步扫了眼我的笔记本:公式颠三倒四,猫猫头画了十八种表情,对食堂午饭的吐槽发散到怀疑后厨私下用黑暗料理毒杀学生,大侦探栗子奉命潜入调查——好极了,课没听几个字,给自己写自传文思泉涌。
“与其对着老师编自传,还不如听我讲。”江户川乱步转了个笔花,问我,“哪不懂?”
我:“……全部。”
对不起,我是笨蛋。
能考上大学证明我智商不低,起码乱步先生讲的我都懂了,他圈出来的题也都做对了,让我对一次过不挂科重新燃起希望。
“难怪国木田辞去了数学老师的职务。”江户川乱步与同事深深共情了,“真不容易啊他。”
我自豪挺胸:“当然啦,国木田先生没有教过如我这般悟性绝佳的学生。”
江户川乱步:若是在实习期遇见你,他恐怕教师资格证都不要了,连夜逃走跳槽。
我加深了武装侦探社的团魂,社员们的团结有我一份功劳。
四节连堂的课在我体感中过得飞快,我从未上过如此轻松的高数课,一不留神便打响了下课铃。
窗外风雨未歇,雨稍微下小了些许,我将帆布包背在肩上,撑开伞。
“栗子今天穿的是凉鞋。”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思。“乱步先生穿了雨靴。”我摸摸下巴。
我们对视一眼,协议达成。
“下雨天当然要去踩水!”我兴奋地说,“我知道学校里一条干净的林间路。”
冲冲冲!
两只撑开的伞旋向与人群截然相反的方向,如盛开的花旋转,飞溅的雨水打湿伞下人的头发,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雨幕中。
清冽的雨水在地面上积成透明的水洼,被风吹下的绿叶摇摇晃晃落在水面上,涟漪微荡。
凉鞋踩过水洼,惊起的水珠溅到小腿上,打湿雪白的裙摆。
随后,雨靴踏过,水洼剧烈震荡,水面映出两道打伞的身影,又在震荡中画面破碎。
雨水洗刷过校园,将世界清洗得无比明亮干净。
我和乱步先生打水仗玩疯了。
很难说我们两个谁更幼稚,反正在侦探社楼下接我们的织田作先生难得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织田作先生,有话可以直说。”我收起伞,拧袖口的水。
织田作之助:“我没有别的意思,但咲乐他们去年便不会下雨天吵着要出门玩水了。”
我:这证明他们失去了童真,而我,依然是个孩子。
江户川乱步也是,我们是幼稚园大班留级生。
“今天没有什么工作。”织田作之助好心地说,“你们最好尽快换身衣服,再喝几碗热姜汤,预防感冒。”
侦探社宿舍距离近的好处是江户川乱步可以直接回宿舍换衣服,谷崎直美二话不说把她的衣服借给我。
我在谷崎直美的宿舍换完衣服,绕道去走廊,敲了敲江户川乱步的宿舍门:“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江户川乱步一手开门,一手揉眼睛,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生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