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我给他解开绳子,低了脑袋,任他骂。
他揉了揉手腕,我绑的挺用力的,他手腕上两道红痕呢,看的出来他想骂的,最后不知怎么没骂出口,脸色很不好看。
我讪讪的跟在他后面,轻声说:“其实……你也没太生气的吧……”
“我很生气。”他说。
“你要是真很生气,早让张文义把我抓了下狱了,还用得着掩护我?”
他恨恨的说:“就该拿你下狱!你现在胆大包天到什么程度?连我都绑?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死罪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我刚才都吓死了。”
“知道你还绑我?”孔明忍无可忍,一指外面,说,“出去,这几天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我绑他这个行为确实有点过了,他虽然对着张文义愿意护着我,但是不代表他不生气,我低了头,小声的说:“你别生气……”
“出去!”他的声音高了一度。
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便只得低着脑袋走了出去,然后好几天都没在他眼前晃,包括班师这天,也是他坐在马车里,我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第140章 第 140 章
路过青石祠,队伍中途修整,我想着都几天了,他的气应该消了吧,不如再跟他请个罪,这事就算揭过了吧。
我磨磨蹭蹭的到青石祠的门口,里面孔明在,轻王在,孟获也在。
孔明余光瞥见我在门口,忽然抽出袖中多年放着的短匕,对着身后的青石一刀就插了进去!
这一刀,插在坚硬无比的青石砖的墙壁上,犹如热铁入豆腐,浑然天成,威慑十足。
轻王当时就惊呆了,孟获也吓傻了,连声表示,再不敢反叛朝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南部嘛,是讲道理的,道理也很简单,谁厉害就听谁的。
而孔明无论智计心算,都碾压孟获数倍,而今这一手力道表明他的身手其实不下于他的智谋,孟获真的快被他吓死了。
在他们走了以后,我缓步走了进去,久久的看着墙上插着的匕首发着呆,这是吓孟获的,何尝不是吓我的呢?
孔明手上常年一把羽扇,看着好似弱的不能再弱的样子,但他能持剑,会三招两下的剑式,我的剑法还是他给我启的蒙,他同样也能杀人。
乱世之中,乡野之间,没点本事自保,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我取出随身佩剑,拿剑尖在青石璧上划了划,青石璧坚硬,我的佩剑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而孔明竟然将整只匕首都插了进去,只没至柄。
这只匕首早先是我的,后来是我亲手束在孔明袖中给他防身用,而今,他竟然将这匕首插在这里,我默默的转头看他遥远的背影,先生啊先生,你是想与我一刀两断的么……
第141章 第 141 章
我在成都郊外的大营一连住了六个月,将整个大营搞的鸡飞狗跳,啊,不是,搞的军容整齐,军威严明,直到刘禅传召要见我,我才收拾了一下,一匹战马奔向了成都城中。
天色略有点阴沉,布了几块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
我打马走在成都城内这条宽阔的王道上,我们班师回到成都的这一天,我就直接去了郊外大营,连城门都没入,张文义回来后满脸兴奋的告诉我,当天的场面是怎样的壮观,当丞相骑着马缓缓走过王道的时候,各方山呼雷动,百姓夹道跪迎。
我没去,也可以想见。
一如我此刻走在这条他几个月前走过的长街之上,犹然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气壮山河。
我直接被迎进了后宫,刘禅和阿容都在,我笑着行了礼,问他们可都还好。
阿容连连来拉住我,一叠声的问:“月姐姐回来了怎也不来看我和陛下?我和陛下都很想你!”
我已并非无知孩童,该遵循的规矩还是要遵,便跪了下去,只笑着说:“大军归来,臣一直在外安顿众军将士,没入宫像陛下皇后请安,是臣不是。”
阿容悄悄的和我说:“相父回相府去了,月姐姐,你们吵架啦?”
我微微一笑,只说:“连臣自己都有大半年没回过府门了,他去做什么?连个热饭暖衣恐怕都没人操心的。”
女人原就比男人敏感一些,阿容是皇后,自然能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跟我咬着耳朵:“月姐姐,我觉得你们吵架了,你又做了什么事惹相父生气啦?要不要我去帮你说和说和?”
“别别别!”我一个脑袋三个大,“你可千万别掺和进来!”
我一直和阿容说着悄悄话,刘禅自然是不知道的,刘禅走过来,问了我几句大营的事,我便也老实答了,然后他顺带塞给我一盒红木盒的点心,说:“月姐姐,这是新制的糕点,朕本来要着人送去给相父的,既然月姐姐进宫了一趟,就劳烦一下月姐姐吧,可好?”
你是天子,你是皇帝,你开了口,我敢说一个不字?
虽然我是很想说“不”!
我哭笑不得的提着这一个老重的盒子,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一个惊雷劈了下来,大雨滂沱而下。
我原本就只带了几个人骑着马来的,现下刚出了宫门,再回去找马车也来不及了,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借点雨披和马车的。
泽胜一抹脸上的雨水,喊:“凤侯,找地避避雨?”
现在刚过午时,早点去把陛下给的差事干完,还来得及在天黑前赶回大营,再耽搁,就得摸黑回去了。
泽胜连连抱怨:“陛下也真是,就为了和你说这几句话,就让你来回奔波!”
我一马鞭对着他就抽了过去,喝道:“那是陛下!别说是陛下召我来见,就是陛下要我去死,都不得说一个不字!如此不敬陛下,自己滚回去领军法!”
此风断断不可涨!
然而雨确实比较大,这么个盒子,没拎到相府去怕就要湿透了,还要他怎么吃?陛下所赐的,他敢不吃?我想也没想,伸手就把披风扯了下来,这件披风厚实,能防点水,用披风把盒子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打马,快马朝相府奔了过去。
因天降暴雨,街上的行人都回家了,偌大一个街道空空荡荡的,我跑马跑的毫无障碍,快马跑了小半个时辰才跑到相府,到的时候,我全身都湿透了,跟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我敲开相府大门,原想把盒子交给门童就走的,然而门童看见我,向里跑的飞快,没过一会儿功夫,小童就跑了回来,说:“大人请凤侯书房相见。”
我是来见他的吗?我是来见他的吗!谁要见他了!
我有点抓狂!
然后一眼看见泽胜他们几个也跟落汤鸡一样,很嫌弃他们,说:“自己找个地把身上的水弄干净,别进去脏了人家的地盘。”
“是。”泽胜他们几个应的无精打采的。
然后我就一个人提着大盒子朝他的书房去了,反正他的书房我也知道在哪,熟门熟路的。
小童也是,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找一把伞给我,虽然我全身都湿的不能再湿了吧,但是你可以给我找把伞的啊!
所以,我这副落汤鸡般的形容,出现在书房门口的时候,他一眼看见我,手上拿的书都掉了。
我站在他的门口没进去,浑身都往下滴水,走哪滴哪,靴子里都可以养鱼了,他的书房干爽,我有点自惭形秽。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的门童只告诉他我来了,要见他,没告诉他我是这般模样来的。
我在他门口单膝一跪,说:“陛下早上召我去宫里,我不知道今天下雨就没带雨披,然后走的时候陛下让我顺路给你送点糕点,我就给你捎了来。”然后,我将裹了披风的盒子拿了上来,披风外层都湿透了,我慌忙将披风拿开已开,还好,里面还见干爽,我就有些如释重负。
他站在门里,看着我和地上这个盒子,有些发呆。
秋雨有点凉,我不但浇了一身,还浇了一个时辰,头有些晕乎,说:“东西送到了,末将告辞了。”起身走了两步,看了看着天,这雨怕一时半会还没完没了,就忍不住回头跟他说,“丞相……能不能借末将一把伞……”
然后他的人影在我眼里变成了三个,我闭上眼睛,身体晃了一晃。
孔明在成都城内夙兴夜寐,处理政事通宵达旦,我在郊外练兵这几个月也是日夜操劳就有点虚,然后这几天气候交替,我这么一早上淋了这么久的雨,头怎么可能不晕。
我努力的站了一会儿,等眩晕过去,才继续往外走,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还是没支撑住,在他的院子里,在他眼皮底下,晕了过去。
我一晕晕了半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雨依旧滂沱。
这是他书房的内间,我还是认识的,再一看,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着双目,好似也睡熟了。
外面大雨之声不绝于耳,便衬的书房里面格外的宁静。
榻边上放了一壶茶水,我口干了想去够,这一伸手才发现身上不着寸缕,惊的立刻就把手缩回去了,还打翻了个杯子。
这一番动静,他便醒了。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去倒了杯热茶,来到我身边,想扶起我的,我裹着被子连连后退,都贴着墙了,说:“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我我,我不是特意到你这来勾引你的!”
我说的真话,我最近简直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如果不是刘禅让我顺路送糕点过来,我是绝对不会到他相府上来见他的,一面都不会见!
谁知道自己这么不争气,淋了快一个时辰雨把自己淋晕了,有些丢人。
他忍无可忍,把我捞了过来,按在怀里,水塞到我嘴边上,我拧不过他,就乖乖喝了,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你衣服湿透了,我给你脱的,不用乱想,只是我这里都是我的衣物,你没办法穿,去找江一心要一套,路有点远,怕你也不愿意穿她的,所以让人去你侯府去找衣物了,就是你那也不近,人还没回来。”
听他这么说,我就懂了一点,老实的捧了杯子喝茶。
我和他相对无话。
热茶喝完,我便说:“不用等了,我就穿湿的没关系的,我回去了。”他挡在我前面,我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就这么去找衣服,小声说,“先生,你可不可以避一避。”
他冷着脸,说:“你不要命了?”
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啥,连忙说:“没关系的,我身体很好你知道的,我回去烤一会火就没事了。”
“已经深秋了!”
“没事没事,我又不会再淋雨,我又不傻,我会借你马车的,囫囵的睡一觉就到大营了,没事的。”
他一手按在我额头上,过了片刻,说:“有点烧。”
我小声辩解:“不……热的……”
他怕我着凉,还点了个火盆,房内都热乎乎的。
他低头看着我,许久许久,叹了口气,说:“走夜路也不安全,我已经派人告诉你的亲兵了,今晚你就歇在我这,明日再回去。”
我裹着被子,小心翼翼的问:“你……你不生气啦?……”
我上次一时冲动,绑了他,他生了大气,若不是不能声张出去,那我就早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了。
只是……若是能骂出来……出一出气,他也不至于气到现在……
他没答,只问:“大营如何?士气如何?”
我连忙裹着被子跪下,说:“三军齐备,士气高涨,丞相随时可以点兵出征!”
他点点头,伸手将我扶起,说:“就你和我两人,别跪了,跪给谁看?累不累?”
他抽刀入璧的样子我还历历在目呢,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轻声说:“不敢犯上……再也不敢了……”
雨声哗哗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