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古今未闻啊!
司马懿为什么不抓他?
他怎么笃定司马懿不会抓他的?
若是他被抓……
我手一软,从玉脂上滚落了下来,后骑差点将我踩死,泽胜赶忙下马将我扶了起来,焦急的问着什么,我耳边隆隆的,什么也听不见。
司马懿让我带给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等等,司马懿为什么要让我带话给他?
远处的天空露着阴霾,点点细雨满天飘扫而下。
为什么?
不是说形式一片大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形式一片大好会让他冒如此的危险?
让孔明一人,行天大的危险,那还要三军何用?
我为什么不听马谡的,非要偷跑出去围陇西?喊张文义去不行吗?喊吕字去不行吗?喊张苞关兴,喊所有人都可以,为什么我要自己去?如果我没有去,我就可以守在孔明身边,陪他去西城,陪他去搬运粮草,我就可以护着他,也不会让他一人对着十五万铁骑抚起琴音!
他不是神!真给司马懿抓住,他会死的啊!司马懿绝对会杀了他的啊!
他抚琴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司马懿如果真抓了他,那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突然甩开泽胜的手,拉住马谡的衣服,厉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马谡被我疯狂摇了数下,神情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而后突然狂笑起来,不停的说:“我们现在杀回去,来得及抢回来街亭!只要抢回来,就能把司马懿张郃阻绝在陇右!陇右就会是他们的坟场!哈哈哈哈!”
所有人看着我拉着马谡不停的问为什么,而马谡只不停的对我说打回街亭,我们两人就像两个疯子!
我突然一张口,一口血喷在马谡的脸上,马谡神情僵住了,而我眼前的天空在不停的摇晃,终于昏倒在了地上。
我再一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深夜,泽胜王平他们生了一堆火,将旗子胡乱给我裹在身上,将我放在火堆边上,他们围成了一圈,在远处守着我。
我头疼欲裂,呻吟一声,问:“这是哪?”
“回天水的路上。”
我抬头一看,答我的是马谡。
我问马谡:“追兵如何?”
马谡微微摇头,说:“没有追来。”问我,“司马懿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吐血?”
我猛然想起前事,急急的告诉马谡:“司马懿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先生只带了一千老弱去搬运粮草,给他堵在了西城……”
“什么?!”马谡大惊,“丞相如何?”
我眼露疑惑,说:“司马懿说先生一人坐在墙头之上抚琴,他就没有抓先生,像今日放了我们一样,放了他走?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故事……他在骗我的吧?如果真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会不抓先生?他如果抓了先生……那他……那先生……”
马谡眼见我又开始发急,就将手上的热水递给我,我拿着很是暖和,这一口热水下去,整个人才觉得活过来几分。
马谡想了一会,和我说:“丞相既然没事,你就先别担心了,再急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司马懿跟你说他故意不抓丞相了?我觉得不然。凤侯你想想,如果现在是你带着大军去抓司马懿,司马懿开了城门,一人站在城墙上等你,看着好像是无力反抗的样子了,那你敢进去抓他吗?”
我摇头道:“他这个人,诡计多端!看着是一个人站着,谁知道底下藏了多少人?就像你永远都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几把刀一样!我就这么进去抓他?我又不傻!除非有确凿的消息,告诉我只他一人,那我绝对进去干翻了他!”
“同理亦然矣!”马谡说,“我看过陇右的所有地形图,西城是个小城,但是两面环山,非常适合伏兵,丞相善伏兵!”
我赞叹道:“你还将所有城池都背了下来?”
“过目不忘,陇右地形皆在我心!”马谡挺着胸膛说了这么一句,而后神情却黯然了下来,看着跳动的火苗,“兵法非常讲究虚与实,看似丞相很凶险,但是司马懿并不知道丞相究竟有多少人,他知道丞相擅于打伏击,他也知道丞相生平谨慎,他还怕收到的是假消息,丞相真伏了大军等着他怎么办?丞相真置之死地而后生怎么办?所以不是司马懿不想抓丞相,而是他不敢抓,既然已经不敢抓了,说为什么不说的漂亮些呢?否则他怎么对魏帝交差?”
我将司马懿和我说的话,和他说那话时的神情细细的想了一下,果然是神情里有一分的不甘,只是他掩饰的极好,我放下心来,将整整一盅热水喝了个干净。
马谡笑了一笑,说:“也就是丞相对司马懿了,如果来的不是司马懿,而是张郃曹真曹休的话,那些莽夫怎会想这许多?丞相弹破瑶琴也没用。”他非常神往,“可惜了,丞相以一身对十几万大军的场面,我却没有亲眼目睹,真是可惜啊!”
我说:“可惜也没用,我也觉得挺可惜的,等会去问九月吧,九月肯定跟在先生身边的,九月会告诉我们当时是什么情景。”我见马谡比之前好了许多,就轻声问他,“街亭到底什么情况?”
马谡微微冷笑,时已深夜,大部分人都靠在一起睡熟了,马谡靠近我,轻声与我耳语:“你以后行事,小心王平。”
我诧异的说:“若不是他,你已经被张郃斩作两段了!”
马谡微微摇头,再问,却是如何也不肯说了,仰面朝天的躺下去,说:“最后看几眼关中的天空吧,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得见。”
我也躺了下去,今夜下着小雨,没有星星和月亮,天空一片漆黑,我对马谡说:“我们一定还会打回来的!关中的天空,我们一定还能见到!”
我们一行人且行且退,退到天水的时候,才知道孔明已经带着大军退回了祁山,留守的守军告诉我:“丞相令你带人速撤退,退回汉中!”
我便又率领这两万余人往祁山口退,司马懿和张郃的大军始终远远的跟着我,我给逼疯了,提着刀问马谡:“司马懿他要干什么?他没抓我想吓死我的是不是?我跟他拼了!”
马谡远比我要冷静的多,他将我拉住,说:“谁说只许我们打出祁山,不许他们入祁山呢?”
我很咋舌,问:“他们想……?”我直截了当的问马谡,“那我们要怎么办?”
马谡是孔明专门指了给我的,虽然中间出了点差池,但是结局是我和他一起往后撤,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马谡想了又想,告诉我:“丞相既然让我们回撤,我们听丞相的,丞相不会不防着他们的。再说,这一役,虽然我们要退回汉中,但是打的曹魏朝野上下震动,逼的曹睿不得不亲征,他们如此忌惮丞相,没有部署好的话应该是不敢贸然反攻的,最多就是相机行事,只有我们不露破绽,他们就不敢怎么样。”
我“哦”了一声,颇为受教。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行军路上,中间有数次王平单独找到我,想与我说街亭之事,我只说:“回去报于丞相吧,丞相会有决断。”王平见我不想听,也就算了,不再分说。
我们退入祁山小道的时候,道口的确有孔明留下的人把守于险隘处,再三核对了我等的身份才让我们通行,面对这一处易守难攻的险隘,司马懿果真只在远处看着,没有真打的打算,我最后回头遥遥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撤回蜀道上再不迟疑。
我们是最后一批归营的。
到汉中郊外的时候,孔明已经得了消息,令张苞和关兴在路上等着我。因我终于回了来,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了,心情也格外的放松,调侃他们说:“这么有空,特意来接我?”
张苞和关兴,两人脸一人比一人的苦,最后关兴说:“凤侯,马参军,王将军,请下马吧。”
“啊?”
我不明所以,下了马来,关兴一挥手,上来一队士兵将马谡与王平捆的结结实实的,然后他自己也下了马走到我面前,也不敢抬头看我,低着头说:“丞相让拿了你们回营……”
我一头雾水。
我特小声的问关兴:“我又犯了什么事?”
关兴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时他们捆好了马谡和王平,要上来捆我,我十分的诧异,怎么刚回来就要被绑?
张苞突然喊了一声:“凤侯岂容你们动手?”他跑过来,将绳子抢了过去,说,“我来!”
然后张苞和关兴两人站在我面前,像两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也不敢抬头看我,也不敢动手。
我没忍住就笑了,自己弃了剑,还得安慰两个小孩子:“捆呗。”他们俩一样的快哭了,我还逗了逗他们,“我最多也就是抗了他的令,还抗的并不严重,小事,大不了一顿板子,他又不会杀了我,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你们两个也要违抗他的令?那好极,也要把你们捆起来了,哈哈哈。”
张苞小声嘀咕一句:“月姐姐,你怎么这般没心没肺……”
实在不是我没心没肺,是我还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和他为什么要捆我。
张苞只把麻绳往我身上一搭就算完事,连我都看不下去了,说:“你好歹像个样子,他既然连我都捆了,那肯定是在气头上了,怎么着,你打算陪我一起挨捆啊?”
关兴狠狠的瞪张苞一眼,把绳子捆的紧了些。
我问关兴:“他人呢?”
“在营中,凤侯,马参军,关将军请跟我们来,丞相要见你们。”
我随着张苞他们打营中过,顺便看了一眼,虽然我大军被迫撤回汉中,但是营中的气氛还不错,有的操演,有的在整理行装,忙忙碌碌的,我问关兴:“折损情况如何?”
关兴答道:“我们兵力损失不多,凤侯放心。”
张苞接了口:“是啊!等我们修整旗鼓,来年再来干他丫的!”
“士兵们情绪如何?”
“都挺好的,都指着丞相再带我们打回去呢!”
“那就好。”
一路穿过大营,我边走便看,大多数将士见到我被缚都很诧异,我也不做解释,随着他们往里走,这一场征战,我与他自祁山分别,到占四郡,围陇西,最后边打便往汉中撤,前前后后足有半年有余,我已有这么久没看见他了。
我和马谡,关平在营帐门口排排站,听见他在里头说:“向月,你先进来。”
我应了一声“是”,左右撩开了帘子,我便走了进去,这一眼就看见了他站在帅案后,还是旧日的样子,只是好像瘦了很多,手上持着黑羽扇,站的身姿挺直。
他在案上,我在案下;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帐中一时无人说话。
最后是我明白了过来,对他一跪,低头道:“罪将拜见丞相。”
捆都捆了不是么,那肯定是我犯错了呗,先认个错总不会错的。
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我回了神拜了他,他便也出了声,问:“你可知罪?”
“罪将……不知……”这个不知我说的特小声,而且我也的确不知道,我被张苞他们捆的时候都是莫名其妙的。
他从上面下来,走到我面前,问:“我让你往南撤军,你为何往北行?”
原来他问的这个事,我当即答他:“我本来是往南回撤,想与你在天水汇合,路上碰见了街亭败兵,我连问数人得到准确的消息,知道张郃一路往南追杀幼常,又离我不算很远,这我如何能不去救一救?我往北行只是回去救他们去了,救到他们以后,也是立刻回撤,没有违抗你的军令。”
他点指我,说:“违抗军令还有理?”
这里是军中大营,不是我们家的书房。
我猛然醒悟过来,脑袋一低,立刻说:“我错了!我抗命不遵,请丞相降罪!”
“知道错了,就去领军法吧。”
“是。”军法我熟,我虽然抗命了,但是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差不多三十军棍吧,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我只是当时想着,我和他来日方长,不着急,等出了军营,回了府邸之后再好好的和他分说分说这一顿棍子,反正打在我身上,最后帮我上药的还得是他,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我起身去领板子,这时的孔明已从帅案上下来站在我的面前,这一眼近在咫尺,他依旧是昔日的风姿,未有半分改变。我便呆住了看着他,中军大帐,不是能细说缠绵的地方,我只能简短的问:“分开这么久,你还好吗?”
他愣了愣,移了目光看向别处,轻声答我:“我很好,去领罚吧。”
“好嘞!”只要他没事,我领罚都领的特别开心,我一出中军帐,见他们都在看我,特别豪迈的说,“没什么大事,一顿军法而已!”
在场众将都很惊讶,唯有马谡沉默不语。
其实他罚我罚的有些牵强,但是当时当我知道我犯的事不大的时候就已经很开心了,再加上又看见他了,就全然放了心,只觉得要罚就罚呗,大军回军总要有说法的,一顿板子,我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