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不可否认,孔明的怀抱还是那么让我眷恋。
我静了静,答:“大人打的对,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话是还在与我赌气了。”
“大人为何会来此地?”
以我对孔明的了解,我真不愿意见他,他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寻过来,要么就是有事,要么……就是他身体不好了?
孔明抱了我在心口,静静的说:“你病了,果果一人跑了出去,他们看见了,就去报给了我。我实在不放心你们,赶过来看看。也是幸好我来了,果果迷了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哭的很伤心。”
原来是这样。
孔明是留了人看着我们的,我从来知道,不然为何我几次出城都被拦了下来,别人都能出城就我不能出?我能信?
左右汉中就这么大,以他的权势想找一个人,太容易了,不让我出城,也太容易了。
我将他推开些许,道:“多谢大人看顾果果,我已经没事了,不敢再有劳大人,大人可以回去了。”
孔明看着我,问:“我若不来,你打算不见我到几时?”
我没说话,其实我是打算这一生都不再见他了。
我心里想什么,孔明了解我,一看我的神情就知道的七七八八的,他一指熟睡的果果,带了几分浅笑,特意将语气放的特别的和缓,很温和的说:“果果这么好的天份,你真不想让我教她点什么?”
“你哪有这个时间。”
怎么可能没想过,我做梦都想孔明能教果果点什么,毕竟让我来教,我除了教她练剑,还能教什么?果果的身子弱,也不像能习武的,却对书十分感兴趣,完完全全是随了孔明的,我这半吊子水平,都快解答不了她的问题了。
我顺嘴就说了出来。
孔明笑了笑,说:“自己的孩子,再忙我还是有时间教的。”
“你果然知道了,你看着也不像不知道的样子。”我叹口气,“果果的天份好,再过两年,我本也打算将果果送去你的身边,如果你肯要她的话……”
“为什么不肯要?她是我的骨肉,是我的亲子,我为何会不要?那么你呢?你不回我身边?”
我将手握成了团,没有说话。
不顾我推开他,孔明紧紧抱我入怀,道:“三年,还不够吗?月儿,你的心,真的比我还要绝情。”
我挣脱不了,低低的说:“没有您绝情。”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有了身孕,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放下一切事情赶回来,不会让你处于那么危险的境地!”这些话,在孔明的心中闷了三年 ,而今都说了出来,“如果我知道你有了身孕,我……”
我抬头看了他,问:“您会允许我生下果果吗?”
“为何这么说?”孔明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沉默下来,说:“算了,没什么。”
“不,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你才会这么说。月儿,你……是不是对我有许多误解?你到底藏了多少事不让我知道?”
“没什么……”
孔明伸手抬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的眼睛,道:“说!”
“大人在审问我?”
我离开了他三年,他的孤独成为了一种习惯,对人对事都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人人都说诸葛丞相不苟言笑,不好亲近,其实,只是他习惯了孤独。
这三年,其实是我如果当年死在向阳山的那个山洞里,或者死在行刺曹操的铜雀台上时,孔明没有了我,他余生原本的模样。
他方才问我,我不答他,他便带上了一贯断事的语气而已,我了解他,一如他了解我。
他愣了愣,而后重新抱住了我,静静的拥着我,不知过了多久,他开了口,说:“之前你还小,我确实是刻意不让你有孕,女子孕则伤身,我的母亲当年就是在生幼弟之时,撒手人寰。我不想失去你,你该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只是想缓一缓,我并不着急有子嗣,等你再大一些,再与你有一个孩子。”
他静静的说,我就静静的听。
“后来,先帝驾崩,封了你大将军,那段时间,不止你很难受,我心里也很难受,本来想着,就这么算了,能这么日日看到你,也可以,可是,你当众和别人拥抱,我的心里,嫉妒成狂,我是凡夫俗子,我有七情六欲,我……爱着你……所以我不顾一切的搬去了你的府邸,但是那个时候,我确实还是不能让你有孕,在白帝城的时候你受了如此重伤,怎还受得了孕育孩儿?”
“那后来呢?”我静静的问他,“再后来,你更不能让我有孕了,是吗?我有了孕,如何能帮你征战天下?便是果果,也不应该降生,这样我就能好好的帮你守住大营等你回来,就能在你反攻曹魏的时候,给你助力,是不是?”
轮到孔明没有说话。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有人说……说我是卑贱之人,您不想您的血脉被我玷污,所以您,不会和我生下孩儿……先生,是不是真的?”
孔明吃了一惊,道:“你从何处听来的?简直荒谬。”他觉得不对,又问,“这些事情在你心里压了多少年?你为何一直不问我?”
“我……”
“怪不得你越来越不快乐,越来越想离开我!你现在是这般不信我了吗?”孔明将我抱的很紧,“我真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是什么人竟敢对你如此信口雌黄?他不要命了吗?”
“哦,说着话的人,已经死了,就是那年我杀的那个刺客,他说,他听见你和别人说,说我是卑贱之人,乱臣之后,所以……所以……”
“他胡说八道!”孔明将我抱在他心口,我听见他的心跳动的很快,一向平静的孔明,动了情绪,“我终于懂了!我那时离开汉中,你诊出有了身孕,你一方面的确是怕影响大局,怕有人借此生事,可是,你如果真想给我报个讯息,就是喊人护送莲子回成都报我一声也是可以的!莲子不会乱说话,你对她很放心。可是你没有让任何一人通报我一声!还假作是莲子有孕,你是怕我知道后,会令你强行堕下胎儿?”
“……”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狠的心?”
“……”
“你现在为什么这么不信我?我在你心里,现在究竟是什么?你的先生?你的夫君?还是只是一个丞相?”孔明的情绪不动则已,一动则不可收拾,“曾经你如此信任我,为何现在不信了?为何你现在已经全然不信我了?我是做了什么让你有这样的误解?”
“……”
旁边爬过来一个小小的人儿,是果果终于被我们说话声惊醒了,贴在我们中间,说:“果果害怕……”
孔明立刻将她抱住,柔声哄着:“果果不怕,父亲在这里。”
果果在她朝思暮想的父亲怀中,很快再次安睡。
我看的目瞪口呆,且有些吃醋,道:“我小时你都没这么哄过我……”
他诧异的看着我,说:“你是小孩吗?”
“那会是!”
“果果现在才多大?你来我隆中的时候有八岁没有?而且你那时浑身带刺,并不跟我亲近,离我离的老远,我怎么哄你?”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
我第一眼他看见喜欢归喜欢,只是确实不爱与他多亲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孔明抱了果果在怀中,默了片刻,轻声说:“现在想来,是从白帝城我在先帝面前没有接另外那一诏开始,你便不再信我了吧?一次不认,百次不信,总归是我自己做的事,我无话可说。只是现在,你还愿不愿意随我回去,伴我余生?”
我想很久,跟他说:“你将果果抱回去吧。”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眼神黯然了下来,轻轻的放下果果,摸了摸果果幼小的脸蛋,道:“让果果陪伴着你吧,没有果果在,你会很无趣。”他疲惫的起身离去,走了几步,回身对我说,“我永远都是你的夫君,是果果的父亲,若是有了什么难处,来找我。”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到门口,看着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他忽然回头看我,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带着一丝苦笑,说:“你现在,连架都不愿和我吵了,这三年来,我每一日都特别怀念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每一日都……”
孔明说不下去了。
我心里也十分难过。
门突然被拉开,九月从外面闯了进来,手上揪着一名我没见过的男子,他对那人说:“告诉她,丞相的身子现在到底怎么样!”
孔明轻声斥道:“住口。”
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九月豁出去了,指着那男的跟我说:“他是王老过世后,陛下专门指了来给大人看诊的御医!大人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不知道还能熬得住几年,你真不见他?你可别后悔!”
我吃惊的看着孔明。
那男子被九月揪了个莫名其妙,见九月让他说,便一横心,道:“在下御医赵义,丞相五内郁结,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九月冲我吼:“来人报果果一个人走失的时候,大人因为不舒服正在行针,大人是自己拔了针出来寻果果的!你自己看看大人身上是不是还有针扎的痕迹!是不是还有血!”
“九月,住口!”
九月单膝一跪,道:“听凭大人责罚,只是向月从来就是这样,你不跟她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您是怎样在保护她!”
孔明指着外面:“出去!”
九月豁出去了,对我说:“大人累了,烦闷时,都会来看望你们,这几年大人其实时有在外面陪着你们!向月,这些你又知道吗?你不见大人,大人有多难过,你又知道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赌这么久的气?你说他没找你,可是我们当时确实都不知道你失踪了!大人打祁山堡,和司马懿来回打着拉扯,人手不够的时候,有人建议让大人调你增援,大人是怎么说的?大人说,你在汉中修养!不需让你来回辛苦!他是真的不知道你不见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他怎么会不管你?而且那时候大人刚刚征战回来,衣未卸甲,就回府邸看你,大人又不认识李鹤,他会生气不是很正常吗?你对他好好解释了没有?你如此顶撞他,还怪他生气?你有什么好怪的?你早一点说李鹤是你和果果的救命恩人,大人还会气结到被你顶撞几句就打了你吗?你平时顶撞他顶撞的还少吗?”
孔明一个没拦住,九月如竹筒倒豆子,倒了个痛快!
“大人打的司马懿灰头土脸,打了甲首三千!打的司马懿龟缩不敢应战!大人对司马懿趁他不在欺负你,很生气,这你都看不出来?大人还斩了张郃!大人真的是很高兴的回来想告诉你这些事情的,你呢?”
我更吃惊的看着孔明。
赵义忽然对我一跪,道:“原是凤侯!小人不识凤侯,多有得罪!丞相的身体……”他在孔明的身后,对我摇了摇头。
孔明的身体,已经糟糕到如此程度了?
见我震惊,九月是痛快了,反正说一句是说,说完也是说,不过回去一顿板子,便继续对我说:“向月,你别心疼大人啊,千万别心疼!他现在身体会这样差,也是因为你!现在你还要不见他?难道你以后真的要看着他的墓碑……”
九月说不下去了。
我起身一手拎了九月,一手拎了赵义,统统丢出门外,然后关上了门,然后看着孔明。
孔明见我神情,说:“我身体很好,他们胡说的,无须你担心。”
我不说话,伸手就将他衣服给解了,反正孔明经常施针的位置,不是前心就是后背。孔明动手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我病了,那也比他强啊,没几下我就剥下了他的衣服,他的身上果然有着很明显的针眼,还有血丝血痕。
孔明的身体,竟然消瘦了这么多。
我将脸贴在他裸露的心口上,然后抱着他。
他拗不过我,被我扒了上衣,又被我这么抱着,低头对我说:“我很好,你不需对我怜悯。你可以爱我,怕我,甚至恨我,我不需要你因为怜悯我而留在我身边。”
“先生方才说,我瞒了你很多事?你呢?你敢和我说,你一件事都没瞒过我?任何一件?”
他怔了些许,而后笑道:“我还真不敢打这个包票。不过,以后,当不再有事瞒你,可好?”
“那你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他将衣服穿好,拉着我坐下,又斟酌了一下,说:“没有糟糕成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偶尔会胸闷如堵。”
“你说实话啊,你刚说了不再瞒我的。”我问他,“你的饮食……?”
他摇了摇头。
他不思饮食,怪不得消瘦了这许多!
他走到门口,对外面说:“今儿不回去了,你们都去歇了吧。”
门外应了几声。
我看着他宽下衣服,躺在果果旁边,笑着说:“好久没过这样的农家生活了,我还真是……怀念。”他对我张开怀抱,说,“月儿,来。”
我有些犹豫的走了过去,他将我与果果都搂在怀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果果,感叹道:“月儿,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若能日日如此!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