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第207章 第 207 章
打定主意去找孔明之后,我谁也没有说,只先私下焚了莲子的身契,莲子和九月在城南僻静处有一处不大的私宅,我将果果托付给了她,莲子跪地赌誓,她定会以命守住果果。
反正,知道果果存在的人,目前也不算多。
安排好这一切,我将孔明昔年赠予我的那一块羊脂玉牌挂在果果脖颈上,让她贴身而放。而今乱世,这全天下唯一的一份孔明亲手所做的信物或许会成为果果的保命符,也或许是她的催命符,一切,只能看天命与造化了。
这瞒的了旁人,唬不过轻王的,轻王私下来找我,问:“你要去找丞相?”
我本来也没打算瞒过他,我对轻王郑重一拜,道:“果果是丞相的亲生骨肉,望你看在这一点上,多少私下照拂果果一些,勿使果果冻饿少药,他日,若我们偕同归来,定会谢你。”
轻王叹气:“说的好像你不谢我,我就不照顾果果一样。果果是丞相的骨肉,丞相为我们大汉天下牺牲甚多,不能为他保下果果,我还是人吗?”
“多谢。”我大礼一拜,想了又想,欲言又止。
“你还要说什么?”轻王觉得稀奇,“还有你说不出来的事?”
我叹息一声,说:“若是……我们都不能回来了,希望你保果果衣食到她长大,对外不用说这是丞相的女儿,让她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生。”我轻道,“这也是他的心愿,希望你成全。”
轻王很不解,道:“你是不是过于悲观了?我发现你的确生死一劫过后,整个人的精气神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只略笑笑:“交代事情嘛,总归要交代清楚了的,这点我确实跟他学的,他每每在进兵之初就把每一步的退路都想稳妥了,不知退,如何进?”
轻王的神情大为受教。
又过了月余,刘禅派李福带来了那根百年虎骨,用红绸包着,格外郑重。
李福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他很得刘禅信赖,是尚书仆射,算朝堂上有些份量的重臣了,我看见李福的时候还好笑的说:“送根骨头,用你亲自送来?”
李福做事挺稳重的,见我发问,便解释道:“此根虎骨整个蜀国仅此一根,所以陛下令我亲自送来。”
“什么骨头?这么稀奇?”我将红布挑开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一根骨头装在盒子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福满脸堆笑,道:“凤侯不知,此骨相传是一只百年虎妖所遗,甚为珍贵!”
“虎妖?”我满脸的不信,“既然如此贵重,那带出来作甚?”
轻王不耐烦了,道:“不过一根骨头嘛!若是对丞相的身体有所裨益,别说是要虎妖的骨头了,要虎妖的脑袋都得想办法弄来!”
我皱着眉头说:“别他本来没什么事,你们这一根骨头下去再给他补过了头!再说,虎妖的骨头,那它实际上还是虎骨吧?自古医书上虎骨就是用来定骨活血,祛风通络用的,丞相他是心悸血虚,药不对症啊!”
李福低了头,没有正视我。
轻王惊讶的道:“凤侯还会翻医书了?难得难得啊!”
“久病成良医!我经常伤筋动骨的,这玩意我再熟悉不过!哦,我熟悉的也是一般的虎骨,虎妖的骨头我也是头一回见。”我懒得与轻王再废话,与李福说,“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亲自送你出祁山,去见丞相。”
李福诚惶诚恐的道:“何敢劳凤侯相送!”
轻王哂笑道:“李大人,你别觉得不好意思,你知道她跟丞相什么关系吧?”
“凤侯与丞相,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所以啊,她就是太想丞相了,没事,让她跑跑马,疏散疏散筋骨,再把她关城里,我都快管不住她了!不如还给丞相,让丞相自己管去!”
轻王笑我可以,这话李福哪里敢接,只陪着笑了笑,没有接口。
“晚上备了晚宴给李大人接风,李大人自便了,我就疏懒了,明日一早,我们出城。”
“遵凤侯令。”
我原先以为,这刘禅派来的大臣估计只能文绉绉的坐马车,那到孔明跟前起码得一个月以上,没想到这李福马骑的还挺利索的,我笑道:“李大人,马骑的可以啊!”
“在凤侯面前不敢称大人!”李福笑道,“陛下时常告诫我们,而今汉朝还未光复,丞相与凤侯皆如此搏命,我们不能懈怠,就算不能上场杀敌,骑马总是要会的!”
刘禅这孩子,其实挺好也挺聪明的,我便笑问:“陛下还好?”
“陛下一切都好。”
“那就好。”
“陛下经常念起丞相和凤侯,陛下为不能在丞相面前尽义子之责而常常不安。”
孔明是刘禅的相父,那刘禅就等于是孔明的半个儿子了,这还是刘禅他爹刘备临死前一定要让刘禅拜了孔明的,孔明本不想认,这主又不主,臣又不臣的,他也很尴尬,但是拧不过刘备,刘备执意让刘禅一个头磕在地上,孔明也只能受了。
“陛下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丞相定能知道。李大人,还成吗?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李福一咬牙,道:“说一句犯上的话,凤侯虽然是大将军,也是女子,凤侯都不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能丢脸!”
他这句话本身没毛病,泽胜听了,大笑着插了嘴:“你可千万别拿一般女子跟我们凤侯比啊!一般女子哪有我们凤侯这么生猛的!李大人,你这身板,我们凤侯一刀能剁下三个!也只有丞相能拿得住我们凤侯了!”
“越说越不像话!别吓着李大人!”我板了脸,怒了。
李福笑呵呵的说:“不妨事,泽胜将军说的有理,是我冒犯唐突了,我这骨头撑得住,凤侯不必顾念我,我们继续赶路吧。”
这一番停下来修整本也是为了他,见他缓了过来,我招呼一声,我们一行人继续快马向渭水大营而去。
孔明的大营在渭水之滨,一路上官方消息,市井传言我听了个便,泽胜打探回来与我喜滋滋的说:“丞相的威望真的是高,百姓竟然都这般爱戴丞相,真是难得!”
“功高,也会震主。”我说这话时,眼风略飘过李福一眼,李福恍若未闻。
泽胜明白几分,拔刀出鞘,愤愤不平的与我道:“我做了他?”
我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喝道:“赶路!”
路赶的顺利,也没遇上大雨天,本来一个余月的路程,只二十余天就让我们赶到了,这还是额外照顾了李福,若是只有我一人快马加鞭,十日左右是定能到的。
我们到达大营的时候正是午后,午后温暖的阳光照满了整个渭河,河水一片磷光,美不胜收。
姜维正在巡营,见到我大吃一惊,连忙道:“见凤侯!凤侯怎么来了?”
我对着河对岸一指,问:“那边怎么隐隐也有旌旗?”
姜维道:“凤侯刚到不知道,那边是司马懿的大营,丞相多番派人挑战,司马懿坚守不出,我们在渭河以南扎营,司马懿就在渭河之北扎营,摆明了与丞相对着干,真让他出来打,他又不敢出来打!”
我路上也有听说。
我问:“丞相在营中吗?”
“在!末将这就去禀报!”
“哎呀,巡你的营去吧,不用去禀了,大营我熟的很,我自己去寻他!哦,对了!”我一指后头,跟姜维说,“差点忘了,尚书仆射李大人在后面,他奉上命给丞相带了点药材过来,你去迎迎他,让弟兄们热情一点,别怠慢了陛下跟前的李大人!”
“末将遵命!”
我纵马向大营深处跑去,孔明的营帐嘛,我混的也熟了,他中军帐一般扎在什么地方,不用人带路我也找的到。
我一路跑马在营中穿梭,尘土飞扬,引得营中操练的士卒纷纷看了过来。
没办法,我见孔明心切,若不是这般跑马,靠我这两条腿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临到中军帐前我才下了马,外围士卒见我不敢阻拦,让我直入中军大帐,大帐的帘是放了下来的,账中有人,我奔到近前,将大帐的帘子一撂,和这午后的阳光一起,进入黑沉的大帐中,我就笑着唤了一声:“先生!”
当时孔明正在收拢衣衫,赵义手上拿着的针还没来得及插回针袋里,我就突然闯进来了,还带着午后这般和煦温暖的阳光,两人俱是一愣。
赵义一抹额头,道:“原是凤侯!真是吓死在下了!”
“你们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我快步跑到孔明跟前,见他神色一如往昔,心中就安定了几分,单膝一跪,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笑着说,“见丞相!丞相安好?”
孔明的神情是极是高兴的,连声道:“月儿,你怎么来了?”
“哦,陛下遣了李福给你带了什么虎妖的骨头过来,我就送一送他,顺便来看看可有能帮上你的地方。”
说了这句话,许是我进来后,外面的帘子又放下了的缘故,账内又暗沉了几分,孔明与赵义他们互看了一眼,均未说话。
我与孔明久别重逢,赵义收拾好了药箱,对我行了一礼就出去了,我问孔明:“他方才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孔明没答,却问我:“你来了,果果怎么办?”
“果果我安排好了,莲子会照顾她的,你放心。”
孔明点点头,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
“没为什么啊?”我给孔明问的莫名其妙,“想来就来了呗!是不是我来了你还不高兴?不高兴那我就回去了啊。”
“天命,果真天命难违。”
说这话的时候,孔明眼睛看着案上燃烧的那支烛火,烛火的火苗不大,无风,却来回飘荡。
我给他没头没脑的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还来不及细想,孔明已含了笑对我说:“来一趟也是不易,既然果果已经安顿好了,便留下来帮我吧,可好?”
“这还用问?来了当然是听丞相大人差遣啦!”我笑对孔明说。
孔明从竹椅上起身,执起案上的火烛,带我细看他身后的地形图,对我道:“我截了司马懿的粮草,而今司马懿面临缺粮之窘境,细作探报,司马懿写了信找曹睿从长安调粮草南下,只是时日也不短,所以,我推定,他会来袭击我军的粮草大营。”
不是吧,我这刚到,不说一炷香了,几个呼吸都还没有,这就开始说正事了?不是应该先叙个旧情,倾吐个思念什么的吗?
我有点懵。
不过孔明的推断还用问?
我便只和他:“要我做什么?你不会想要我去帮你守粮草吧?不是吧,守粮草这事无聊又无趣,而且还不能经常见到你,你派你徒弟去不行吗?你让我上阵与司马懿大战八百回合!我把他脑袋砍下来送给你!”
孔明道:“我派人多次叫阵,司马懿龟缩不出,不敢应战,若他敢应战,我还用扎营在此?”
我摇摇头,跟孔明说:“真苟!打不过就苟着!真是他的风格!”
“我将三军粮草都囤放于上方谷,此地易守难攻,而且我刚截了他的粮道,他应该知道我有防备,不会来袭上方谷的,让你去,只是加上一重保险,告诉他,我有防备的,让他别轻举妄动。”
“要我什么时候去?”
“今晚。”
我一听,连连叫道:“可是我这才刚来!我刚来!你就撵我走?”
“若是撵你走,现在就让你去了,都不会留你吃晚饭。”
我抽了一口气,道:“现在先生连饭都不想管了?啧啧,先生的官越做越大,人却是越来越小气了,竟然还想要我饿着肚子去给你做事?当年先夫人可是说过的,定让我顿顿吃饱,我才跟了她来你隆中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想到了黄月英,孔明的神情像是一下就被定住了。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我拿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一阵狂风透过重重叠叠的中军大帐吹了过来,吹的他手里的火烛冥冥欲灭,火光闪烁间,这一瞬之间他的神情竟然极为骇人。
我也愣住了。
“你……你果真是先生?不是什么妖精冒充的?”
孔明这才从出神中醒了过来,道:“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有的,只是人心……”
他的语气悲凉,我却没有听出来,道:“这一路过来,我可没少听李福说那个虎妖的故事,什么白毛啊,什么能吐人言,化人性啊……你不会是虎妖变的吧?”
孔明笑了,两手一摊开,道:“是人是妖,你要如何来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