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我笑道:“你怕是误会我了,我避开她从来不是因为我怕她,我只是不想先生为难。而今,我和先生,是总要在一处的,永远在一处。”
话是这么说,真到孔明府上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尴尬的,如今内忧外患一大堆,还要去操心内宅的事,难怪先生现在是越来越累了。
回来的路上小兴就与我说好了,一切由她出面,我只在里面陪着孔明就行。
于是,下马车我们就直接去了先生的书房,书房宽敞明亮,一应物件俱全,种种物品的摆放,都是孔明昔日的风格。
而且刘备待人确实是不坏的,给孔明的确实也都是最好的。
孔明还昏迷未醒,我扶着他在榻上安歇下来,听着小兴堵在门口,安排人请大夫,将一应会客全部推了,又将所有窥伺的目光挡在书房之外,做的格外老练。
我由衷的道:“先生,你把小兴教的真是好极了。”
“她自幼家破,看着小,心智十分成熟。”
我吓了一跳,看着孔明睁开了眼,道:“先生你装的?”
孔明半撑起身,道:“刚醒,就听你一人在自言自语。”
我倒了杯热水塞进他手中,道:“当年,若一开始就是小兴跟着你,你也不用受我许多气了。”
孔明将白瓷茶杯握在手中,热气顺着杯身溢出,他喝了一口热茶下肚,才舒服了些,与我笑道:“这可不是!小兴聪颖,一句话说一点就透了,你呢,我说的那么明白你都听不懂,还要我说好几遍的。当年可真是好涵养,能这么与你折腾。换现在……”
“换现在如何?”
“一板子拍死得了。”
他尚能有精神与我开玩笑,我也放心了许多。
其实我这一路上的心思都不安定,小兴说,翼德是因为找先生麻烦,才被刘备赶回军营,才在醉酒后出了这一档子事,事情虽然不是先生愿意的,到底也算是因他而已,那他以后要在刘备面前如何自处?
孔明见我若有所思,脸色黯淡,便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我便实话与他说了。
孔明将杯子里的热水全部喝完,才徐徐的问了我一句:“他会杀了我么?”
“他”应该是指刘备。
我迟疑一下,道:“不至于吧……”
刘备若当真杀了孔明,会让千里之外的曹丕司马懿当场笑死,也会让孙权拍案叫绝,孙权表面上还会意思意思的伤心一下,然后开心的抱着荆州睡大觉——因为再也不用担心刘备东犯了。
没有了孔明,刘备自保都是问题,还东犯?
刘备若当真杀了孔明,更会贻笑世人!
“这不就行了,有甚可担心的?”孔明如是说,“我记得你以前有个词语说的甚好,一根绳上的两蚂蚱,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道理。”
“说的也是,他总不能杀了你,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多刘备不要你了,我们就回南阳去种地!”我高兴起来,拉着他说,“我还去抓鱼,摘果子,只是你都懒了好几年了,不知道你现在还扛不扛的动那锄头了。”
孔明见我笑的开心,便也抿了唇角,微微一笑,眼神柔软。
里面轻松和乐,外面小兴的声音却突然高了起来,小小的年纪,声音冷肃自有一种威严:“书房重地,大人从不许不相干的人涉足,这可是大人的规矩,夫人自重!”
有个婆子声音又高又尖的道:“夫人怎能算是不相干的人!小兴姑娘,你可别错了主意!”
小兴也不怯场,道:“大人之前可许过夫人入书房?”
那婆子道:“之前是我家夫人懂分寸,不涉及大人的公务,不是她不能来!夫人是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在这府里,还有夫人不能去的地?”
婆子声音戛然而止,而后另一个清悦的声音说着:“小兴,门房报夫君抱恙,我怎么也得来瞧瞧,尽尽心,你放心,我是不会去翻看夫君公文的。”
小兴顶了回去:“夫人是会把脉?还是会开药?”
“……”
“如果都不会,那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已去请了王大夫,夫人请回吧。”
那婆子骂骂咧咧的道:“你这死丫头怎么跟夫人说话的!来人,把她叉下去!”
我转头去问孔明:“要不要我去帮小兴打架?”
孔明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没人敢动小兴。”
果然,小兴在外面冷笑:“来,我看谁敢动我?有人么?你?还是你?啧啧,王婆,要么你亲自来?”
只怕王婆还没碰到小兴一根头发,就会被九月掀飞出去。
她果然只叫的凶,动手不敢。
小兴道:“既然如此,夫人回吧,小兴不送。”
那婆子又叫道:“小兴姑娘,你别打量着夫人好气性!我问你,你带进来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就能进大人的书房?大人这个府邸,可不是随便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进得来的!别是喊什么下贱的人来钻空子,脏了大人的府邸!怎么?气不过?是你哪个不干不净的小姐妹,你行方便让她来爬大人的床不成?”
闭目养神的孔明一下睁开眼睛。
孔明的神情情绪,我一贯都能识得,忙道:“别气别气,你下午刚动了一场气,再气一场真得病了。嗳,不过是让人说几句,我脸皮厚,习惯了。”
“我许久未整肃府邸,倒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好气性了。”
小兴应该是板起了脸,声音也冷厉了起来,道:“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嘴里那块肉了,既然不要就别留着了。来人,拔舌!”
门外当真有侍卫走动的声音。
王婆尖着嗓子叫:“我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也敢对我用刑?她不过是一个贱丫头,你、你们还真听一个贱丫头的话来动我?”
“今儿便告诉告诉你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出口的。动手!”
“且慢!”
“夫人有何指教?夫人想留着她那块肉?可以,等大人醒来,这婆子没的怕不只是一个舌头了。”
江一心似是呼吸了几下,平心静气的说:“小兴,王婆跟我时久,并无不尽心,今日说错了话,回去我慢慢罚她吧。”
小兴安静了片刻,道:“让她对书房磕三个头,此事揭过。”
“小兴不该手软。”
“毕竟是你夫人,真的,不打折的,小兴怎么着也得给她两分面子啊,不然伤的也是你的脸面。”我最见不得他事事操心的样子,道,“你休息你的,一会大夫来,说不定晚上主公还得来看你,这些事情还需要你分神操心?”
江一心没说话。
那婆子却打了鸡血般叫了起来:“让我给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不三不四的贱女人磕头?我呸,她也配?进府得到夫人允许了么?给夫人敬茶了么?什么都没有就敢往大人的床上领?骂几句都还是轻的,这么下贱,直接绑起来送窑子里去得了!怎么?还想动我?你想都别想!我是夫人的人,就你也敢动我?”
小兴冷冰冰的道:“你可真是作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啊!来人,拿下!”
“夫人!”
“谁敢?”
书房外闹哄哄的一团,吵的连我都听不下去了,还怎么让孔明静心修养?江一心理家的本事一般般么,还不如黄月英呢!
“夫人,今儿这事不能善了,这婆子你也别用了,大人会另外差遣得力的婆子给夫人。”
小兴年纪小,主意是很定的。
“小兴。”鸡飞狗跳中江一心开口了,“你家大人的事,我从来是不过问的,这你知道。我身边的人,也不用你来发落,便是发落,你让孔明亲自来与我说。”
江一心大概是觉得孔明还昏迷未醒,才有这般的底气。
孔明掀开身上的薄被就要起身,我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按了回去。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行了,这个我还对付不了?你躺着养精神吧,你是不是忘了,这天下,还没有我能吃的亏!”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孔明还在养病,这么闹闹哄哄的成何体统?统统散了!”江一心喝了一声,“小兴让开,我要见孔明。”
江一心毕竟是江家家主,气势还是在的,婆子言语失当确实该罚,只是让小兴罚的话,她又觉得失了颜面,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
她是江家家主,她是孔明夫人,是这座宅邸的女主人,而今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她走不进这小小的书房,再淡定的人此刻也火了起来。
小兴不知道孔明已经醒了,对江一心道:“夫人真要忤逆大人的意思?”
“是不是孔明的意思,你让他自己与我说。”江一心似是笑了,“孔明是我夫君,我尚且不能说我说的话就是孔明的意思,小兴,你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这些?“
第62章 第 62 章
我拉开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我很淡定的走了出来,还好好的把门拉上了。
江一心是真的万没想到是我,她对我可是印象深刻,当即呆住了。
而多日不见,江一心倒是更漂亮了些,从前的我不知道,若不是九月告诉我,我真以为孔明娶了良妻,此刻看来,她站在院中,四周围着满是家丁;我看见有两人死死的拿住了一个胖婆子,应该就是刚才叫嚷的最凶的那个王婆了。
小兴看到我走出来,一脸的懊恼,小声说:“都是我不好,压不住他们,惊动了姐姐。”
我环视院内一圈,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大多都是不认识的。
“既然知道先生在养病,都在闹腾什么?”
我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躁,不急不徐,气场拿捏的十足。
毕竟我也见了这么多世面,曹操的老家,东吴的军营我都没怕过的,眼下只不过是个小阵仗。我也着意威慑众人,不然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谁有空天天陪她们闹腾!
婆子没见过我,被拿住了还不老实,一双眼睛将我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像她们这种经年的婆子眼睛确实都毒的很,看出了端倪,就骂道:“贼丫头,你还真敢带不三不四的女人脏大人的床!”
我揉揉耳朵,很淡定的问:“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婆子高声骂道:“不三不四的贱女人!”
我心里叹口气,外面纷纷扰扰,我实在是没想到,外出帮孔明打刺客也就算了,眼下这一出,还要我来一场宫斗?这是转了台还是换了频道?
我对按着那婆子的两个侍卫道:“二十军棍,先打着。”
那婆子犹自叫嚣:“你是什么身份,居然还敢打我?主母在,有你说话的份?你是瞎了么?”
我从袖子里摸出羊脂白玉的令牌来,白色的玉牌,赤金笔痕,诸葛二字,孔明亲手所书所刻,天下独此一份。
此一方玉牌,就能代表孔明。
众侍卫都惊了惊,那两人当即把婆子叉去院子一角,用棍子一压,便打起了军棍,毫不留情。
小兴不知从哪给我搬来一把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来,我贴着书房门而坐,高居台阶之上,纹丝不乱。
那婆子初始边叫边骂,而后叫的凄惨。
于是我对侍卫说:“嘴堵了,太吵,会惊扰大人休息。”
侍卫当即从地上捡起一个脏布团,就塞进了那婆子口中。
我看见江一心眉心跳了几跳,居然也沉住了气没有开口,便对她说:“大人向来喜静,不爱闹腾,夫人跟大人这么久了还没弄明白?夫人带了这么些人大张旗鼓的来,是打算拆了大人的书房吗?”
江一心面色微沉,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