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就算他曾经对我有过什么想法,如此尴尬的场景,怕是他再也不想提这个了,又走不脱,夹在我们两个火力中间,苦不堪言。
议事厅因为这点事吵的一塌糊涂,终于惊动了后院,甘夫人和黄月英都赶了过来。
得知事情经过,甘夫人首先表态:“向月姑娘有情有义是难得的忠勇,军师放心,向月姑娘若嫁给主公,我会视她如亲妹,必不会为难亏待她。”
刘备好似吃了一嘴的黄连,真正的有苦说不出。
我家小姐黄月英知我心思,一猜就猜到这次肯定不是我主动惹事,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甘夫人终于觉得气氛不对了,也停下不言,偌大的议事厅,安静的很,尴尬的很。
刘备终于怒了,将所有的小厮都赶了出去,关上了门,只剩我们五个人,然后一摊手,无奈的说:“现在没外人了,大家都说说吧,都到底是怎么想的。”
孔明一个躬身行了个很正式的礼,道:“请主公纳了向月。”
刘备望天翻白眼,心说,军师,你在战场上指挥三军,说一不二,三军所向,兵锋所指,世人皆不可逆你锋芒,但是……这婚嫁大事……你真的说了不算啊……
我跳了脚,喊:“你自己嫁!”
孔明也动了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然后一指黄月英,说:“卿念,你跟她说。”
我瞪他,又去瞪小姐,又是方才哭过,一双眼睛瞪的血红血红的。
黄月英看着我,又看着夫君,一时很是迟疑,低声问孔明:“非得如此?”
孔明加重了语气:“卿念!”
我一看事已至此,那是必定不可转圜的了,与其让小姐为难,还不如我自己走!这般想着,我便一脚踹开了门,门啪的一声巨响,将众人一惊,我已三两步就跃到了墙头的院子上。
孔明喝道:“子龙,拦住她!”
我便见眼前冒出来白袍的赵子龙,横枪立马挡在我前面。
我自小就皮,后来跟了先生,先生跟了刘备,我没少翻墙越瓦,子龙的功夫好,性情也好,我们过过几次手,早已经是朋友了。所以我见他也来拦我,心里除了愤怒之外,更是委屈,也顾不得许多了,一下拔出佩剑,声音哭的都是哑的:“你也要拦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赵云听命完全是本能,挡在我面前后看我这副样子,也有些愣神,道:“主公和军师让你留下,向月,你有事好好说,不要这样。”
“我哪样啊?我就要走,再也不回来了!”说这句话我有意瞪着孔明说的,他们几人都站在廊下,远了,我又哭的泪眼朦胧的,看不清他们是什么表情,“子龙,你若拦我,便拿出真本事来吧!”
说罢,我持剑就冲了过去,子龙被我迁怒的莫名其妙,方挡了我一剑,兵器相撞一声脆响,然后我眉头一皱,背心的伤口崩开了。
“豆豆!”
我也不知道是小姐还是谁,一声惊呼,这伤口崩开痛的我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这般模样吓到了子龙,子龙真真是老实人,见状不知道该扶我一把,还是扶我一把,还是怎样……我趁着他愣神,不顾疼痛,翻下院墙,夺了匹马头也不回的打马而去。
我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所以我并不知道,在我伤口崩开的一瞬间,血从衣服上蕴开,像是一朵刺眼的大红色的花朵。
我也不知道,这一瞬间,我家一向风轻又云淡又睿智的小姐,在这一刻,瞬间泪流满面。
我更不知道,当所有人都乱哄哄的离去后,廊下的台阶上只剩刘备和孔明二人向风而立。
刘备说:“孔明,你是当真不清楚向月的心思?若说你不知情,我是不信的,但你若知情,还这么坚持要将她许给我?我觉得你一直不是这样无情的人。”
孔明捏着扇子,好久好久,才说:“我知情,还是不知情,都改变不了什么。”然后他说,“我已无我,谈何有它。”
刘备瞬间懂了,懂了才更惊悚,转身看向自己的军师,他的军师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他的那双眼睛里,黝黑深邃,没有光亮,没有了星辰。
第8章 第 8 章
我打马穿过街市疾行,听的身后闹哄哄的有人在追我,打马打的更疾了,直接冲出了樊城。
天下虽大,这一刻我也不知道要去哪,想回黄家,可是黄家远在百里开外,远到我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马匹带着我,不知道奔向哪里,等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竟然又回到了孤山。
头有些晕,背后很疼,我栓好马,自己已经顺着山道上了山,当时我和孔明藏身的山洞还在那里,空气里似乎还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我头痛的再也不管不顾,将自己躲进了当时我们藏身的那个洞中,双手抱膝,靠在山石上,然后晕了过去。
这一晕,迷迷糊糊间,我做了好多好多的梦。
一会儿梦见他带了好多好多人来找我,站在洞口说:“我一猜你就在这里,快跟我回去吧。”
一会儿又梦见他拿了大红的喜服在身上样着,他穿着大红色格外喜庆好看,是他和小姐大婚时的样子,他跟我说:“罢了,不用你,自己嫁就自己嫁。”
后来又梦见小姐在后院缝补一件小衣服,笑的格外好看,跟我说:“豆豆,快来,我要当娘亲了,你高兴么?”
“高兴……我是真的很高兴的……”
我昏昏沉沉的说出这句话,掀了下眼皮,洞外呼呼的刮着北风,一个人都没有。
我又阖起眼皮昏睡,朦胧之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的隆中。
那天,刘备三顾茅庐,终于请动孔明相随。
我家小姐在后院收拾行囊,我窜到书房,先生正在收拾那几本平日常看的书,我蹦到他书桌边,双手撑着下巴看他收拾,他奇道:“你不在后院帮卿念整理衣物,来找我做什么?”
我看着他,问:“能不能不跟刘备走?”
“哦?”孔明有些意外,“豆豆不喜欢他?”
“对,我不喜欢他,所以我们不去好不好,就在隆中,永远在隆中。”
他停下收拾书的手,抚了抚我的顶毛,笑的清淡又风雅,他说:“豆豆,我不能真的在隆中种一辈子的地。”
“那,你真有心出山,你可以去投奔曹操,他身后有天子,他爱才如命,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曹氏,乱世枭雄耳,难道我要为虎作伥?”
“那还有江东孙氏,他们要知道你的厉害,肯定不敢不好好待你。”
“孙氏,固守祖业之徒,看着势大,终将难成大器。”
我又急又不解:“那为什么是刘备?为什么只有刘备请得动你?”
“风,始起于微末之中。”
风,始起于微末之中。
我脑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从昏迷中醒来,天色黑沉,也不知我这一昏迷昏迷了有多久,他有没有找我?小姐有没有担心我?我才养的那只小奶狗,我没有回去它会不会哭?
我脑子里给自己找了百八十个理由,终于说动自己,回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等我骑马回到樊城时,已经夜深戒严了,半夜的天空簌簌飘落起了雪花。
本来我可以翻墙直接进去,这样不会惊动别人,可我后背伤口还在痛,我难得的不想折腾了,老老实实的扣了城门,递上令牌,守城兵丁一看是军师的令牌就立刻将我放行了,我边进城还感叹真的好用,想当初,刘备新给他做了令牌,他便塞了一块给我,说,怕我哪天惹了祸事给人抓了、打了,有他的令牌在,旁人总要给他几分颜面,不敢过分为难我。
这话说的准了。
已至深夜,落着雪的街道显得静谧又安静,只有我一人,牵着马,在中央大道上,一步一步的向将军府走去,像是有一股牵引,更向有一盏明灯闪耀,纵有千般理由万般的委屈,我还是终将回到这里。
马蹄声滴滴答答的扣在石板道上,格外清脆。雪一会儿就落的大了,无风,很安静。
我走到僻静处,翻墙上瓦,暗夜中有兵器出鞘之声,我连忙转过脸,将脸对着他,暗影卫个个都是认得我的,见状收起了兵器,还有空跟我说了一句:“向月?你去了哪里?听说主公和军师找了你一下午又一晚上。”我才看见今夜巡夜的是七月,暗影卫里我跟七月是最熟的,谁让我总在他巡夜的时候出幺蛾子呢,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想不熟也难啊!
我苦笑几声,突然来了兴致,问他:“有酒么?”
“小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七月皱着眉,还是老实的抛过来一个葫芦,“喏,拿去。”
我仰头一口灌下,一股辛辣从喉咙直冲到胃里,从上到下一下子整个身体都辣乎乎。我将葫芦抛还给他:“好酒,谢了。”在院落之中起伏翻跳了几下,找到最幽静最幽深的那个角落,翻身落了下去。
小道两旁的青竹已经落满了雪。
我顺着小道往前走,只想着一会见到他要怎么说,要如何的一脚踢开门,然后叉着腰很理直气壮的说:“先生你可知道错了?”期间一定要抬着头,切切不可去看他的眼睛,然后他若是道歉了,说知道错了,那我要怎么说?那我便说:“下回切不可这样了!这样、这样我就真的不回来了!”
可是,他若是,若是说他没错,我要怎么办?
小道的尽头是一间安静的院落,此刻夜深,所有的人都安寝了,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只有这里,屋里还透出淡黄色的烛影,不用看,我光是想也能想的到里面的人披着衣裳,拿着卷竹筒在烛火下认真观看的样子。
要踹门的脚忽然就心虚了,我头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上次拿出来的《春秋》还在衣兜里没有还给他,我想也不想的,将《春秋》顶在了脑袋上,跪在了台阶下。
“咦,豆豆,你这是又做了何事惹了夫君不高兴了跪在了这里呀。”
“你夫君欺负我……TAT……”
“怎么欺负你了呀,跟我说说,我去帮你出气。”
“他嫌弃我连春秋都背不出来……”
“???好好的为啥要背春秋?”
“他刚才好像说了个什么典故,我不知道,硬凑上去问他,他嫌我笨,不想告诉我,我就追着他问,然后……把他的砚台打翻了,他就生气了TAT。”
“噗嗤,豆豆,你为啥总爱跟他闹,你每次说又说不过他,还非要跟他闹腾,要我说呀,你的苦都是自己讨来的。”
“呜呜呜呜……”
“你跪就跪了,顶着春秋做什么?”
“你夫君说了,我跪的时候顶着春秋,这样春秋就能直接从头顶流到脑子里,就能早点背下来了。”
“!!!豆豆!也就只有你!每次都被他坑,还每次都信他的鬼话!”
夜静无声,雪越落越大,我跪的笔直笔直的,身上落满了白白的雪花,一开始还觉得冷,后来整个人都木了,脑子从想着从前,想东想西的,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空白一片,就撑着一口气,盯着屋内那一点昏黄的烛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点烛火熄灭了。
“吱呀”一声,竹门开了,孔明走出来的脚步很疲惫。
他一出来就见到院里多了个雪人,再一看这个雪人竟然是我,他一下睁大了眼睛,几步就走了下来,把我身上的雪全部扫落,震惊极了:“豆豆!你怎么跪在这里!”
我想说话,嘴唇也是木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眼睛还能动,只有一双眼睛还看着他。
他一下将我抱起来,两步就返回了屋里,点起了灯,又点起了刚刚熄灭的火盆。屋内虽不是特别暖和,总比外面好上许多。这稍一缓缓,就像一块肉微微化了冻,我知道我的样子肯定可怕极了,不然他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孔明一手贴在煮茶炉上试了水温,然后直接将整个手掌浸了进去,又赶紧拿出来捂在我脸上,如是两次,本来就不是很热的煮茶炉的水也彻底凉了。
深夜时分,连下人们都早已熟睡,正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他捂着我的脸,我的脸稍缓一缓,能说话了,我喊他:“先生……”这说话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了。
“豆豆!”
火盆里的火苗也不旺了,他有心去叫人,只怕他这一叫,惊动了整个将军府不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热水和热碳来。可再迟疑,我就算不死,也会直接冻成废人。
我只想回来看一眼,看了一眼之后只想认个错,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错了,但也就认个错,我并没有想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糊里糊涂的,就自己差点把自己冻死。
刹那间他已想过所有的办法,所有的办法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我。
我看着他,想说:“别救了,这回真是我自己作的。”
他一筹莫展看着我,最后没办法的办法,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棉袍、中衣,再然后解开了里衣,我的眼睛还是能动的,这么近的距离,这一眼啥都看见了啊!
他皮肤洁净润泽,长的很是匀称,我光是这么盯着他看了,他已经将我这么个冰坨子整个儿抱进了怀里,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好像一个马蜂窝瞬间炸了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