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嘴上说的狠,但一生实在太短暂,我从来舍不得看不见他太久。
那是为什么?
就因为我说不做凤侯了?
刘备出征孙权时带我出征,无非是想用我牵制孔明,后来兵败夷陵,搞出这两诏来就是想试试孔明,看他心中是为着他刘氏天下,还是儿女情长。
到底是孔明亲自教出来的人,我还能想不穿这个?
就因为孔明接的是那一诏,刘备才能放心将幼主托付给他,将所有大权给他一人,还能冠冕堂皇的说出‘君可自取’这种话,反正孔明不会做的,为何不这么说说呢?
我也因这一诏对孔明心生怨恨,由爱转恨,所以我名义上是归天子和孔明管辖,但是只要我和孔明不睦,刘禅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老头子太能算了!
你这么能算你自己打天下啊,找孔明干什么!累他一生,何必呢?
我光是想想他昨天一口一口喝药的样子就心口疼,比骨头还要疼三分。
所以说,我要是不做凤侯了,兵权给谁?只能孔明接掌,刘禅要怎么办?他刘氏王族,还有几个年幼的小王子要怎么办?孤儿寡母,何以为继?
但凡关羽和张飞只要有一人还活着,老头子都不会这么去逼孔明。
那么,孔明大权在握,蜀汉上下一心,等收复全天下,光复汉室的那一日,孔明因功高震主,被刘禅赐鸩酒?怎么可能!那个天真可爱会叫着相父、月姐姐的孩子哪有那么狠的心!
况且如真是只想给自己保命,他也不会这么待我,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命勉强别人的人,若只关于他一人性命,他定会放我离去。
那是为什么?
曹丕异动,孙权也在蠢蠢欲动,虽然孔明破了他们此次进军,但是一定还有下一次。南境不稳,北面强敌,有本事威名震天下的将军也只剩一个赵云了,他果然是……果然是要留着我领军,为他守住山河的吧……
为留下我一同给刘氏王朝卖命,竟然不惜搭上他的人,他的身体是吗?现在的他还能有一些底线吗?他问着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倒是也想问问他,他是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的?
第一次是江一心,这一次是我,下一次会是谁?
一瞬之间,心凉了个透彻。
很久很久之后,有一次我和轻王在花下闲谈的时候,终于谈起了这件事情,因事情过去了很多年,我也能坦然的全部说出,当时轻王听完后,最终叹息了一声:“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那天我还问了轻王:“长音又是怎么回事?他的不妥你们从来都知道,但还是给我送了过来,既然送了过来那应该就是没有大碍的,可是为什么又搞出后面这一出?”
轻王细想了想,将这个人想了起来,和我说:“我们当时并不知道长音对你存了那个指望,我们也不知道他会爱上你。丞相不允许任何人借着他的身份靠近你,还企图染指你,这是他唯一无法忍受的。”又很纳闷的说,“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当时会看不穿这个?”
我无言了许久。
第117章 第 117 章
我想到这一层,越发觉得不能留了。
今日初三,殿堂上不会耽搁很久,今天跑是肯定来不及的,我叫来莲子,细细嘱咐道:“你去帮我备一辆马车,嗯,不要太大的,也不要太华丽的,最普通的就好,车夫也备好,不要府里的,人挑老实可靠一点,能跑远路的。都备好后,不要声张,让车夫赶了马车放在我们门口那个巷子里,让他把所有活都推了,随时都要在。”我取出银子给莲子,再三叮嘱,“一定要保密,谁也不要说。”
莲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很紧张,再三保证一定不说出去。
果然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孔明就回来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了我这里来,按道理他不是应该回去他的相府么,总往我这侯府跑,这是我家又不是他家,他这会就不怕闲言碎语了?
他回来后,甚至还坐下来和我一起用了早膳,他越是这样,我越是看不透他。
他既然在这,我也总不能和他一直僵着,我还在想怎么开话头的时候,他先开了口,问我:“身上还疼么?”
我很想白他一眼,只是有气无力的,恹恹的说:“疼。”
“我看你还不够疼。”他拿起手巾掖了掖唇角。
我定睛看着他,就在我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来,往桌子上一丢,布包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怎么这么蠢,想着从他的掌心里跑出去!
我立刻跪下,说:“我的主意,我说的,莲子只是听我的话,你不要打死她。”
他的眼中意味不明。
现在的他的确和以前很不一样,只能说,在天听那天早上,他打我那一巴掌的那会还是他以往的风格,因为我的确做错了事,他教训我是必然,可是,自从我做了那个梦之后,我跟轻王要求再次见他之后,就感觉他很不一样了,跟以往的他很不一样,总不会是我一梦好几天还没醒吧?那这个梦委实太过逼真了,还很疼。
他没说话。
这时我才把他早上那句“你试试看”给想了起来,有什么好试的,试过的那些人,我还不清楚吗?
顾不上丢脸,我伸手就抱住他的腿,说:“我再不跑了,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做凤侯我就做凤侯,你要我怎样就怎样,再不敢忤逆你,你不要打死她。”
他笑了一笑,笑的我不明所以,笑的我毛骨悚然。
笑过之后,他说:“甚好。”
我趁着马谡给孔明送文书来的时候从房间跑了出去透透气,而今和他两人独处,他又不说话,我觉得快疯了!
马谡见我上蹿下跳的很诧异,说:“你……你不是遇上刺客,受伤了么?”
我明白了。
我瞬间一捂心口,倒在柱子上,说:“啊,好痛!我去看看……我的药……好了没……”
然后我在马谡吃了苍蝇般的脸色里,落荒而逃。
在后院里找到莲子时,我还生怕她缺胳膊断了腿的,没想到小丫头活蹦乱撞的在庖厨里帮我挑拣活鱼,我拉了她出来,问她:“怎么回事?”
莲子说:“我刚从你房里出来就给黄管家关起来了,后来没过一会儿丞相大人就来了,我当时怕的要死,以为要死了,没想到丞相问了我几句话,让我把你给我银子交给了他,就放我回来了。”莲子没看到我脸色,又说,“没想到,丞相那么大的官,却也蛮和蔼的,挺好说话的,他还没黄管家凶呢!”
我心里跟打翻了一个酱料铺子一般,酸甜苦辣,真是难以一言蔽之。
我坐在池塘边看了很久的荷花,大年初三,还是寒冬腊月,哪来的荷花,只有荷花光秃秃的杆子在。
我磨磨蹭蹭的往回走,回去的时候马谡已经走了,孔明正坐在我书桌前看着案牍,说实话那书桌对我而言就是个摆设,我是从来没有用过的,可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那,手上执了一卷,看的很仔细,桌边还有一只空了的药碗。
他只用人坐在那里,这死一般沉寂的侯府,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生机,就有那么一点点有主人在的那种安稳。
我慢吞吞的关上门,虽然是我自己的府里,可我也不想太丢人了,然后走到他桌边,低着头往地上一跪。
一如每一次。
他掩着唇咳嗽起来。
我怕他再吐出血来,就勾着头去看,他余光中见我伸着头在看,便将掌心伸到我面前来,掌心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渍。
“还不用你殉我。”他笑的有些讥讽,“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也不用殉我,好好活下去。你不是很想离开我么?我死了,你就能离开我了,跟那个长音一起浪迹天涯,唔,去看什么塞北的雪,江南的花,这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吗?这么说来,你应该盼着我早点死才是。”
我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又是疼又是难过,忍不住哽咽了,抬起头看他,终于问出来:“先生,你到底是为什么在生气啊?”
可能他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我眼见的他握着书卷发呆。
“气我通敌吗?我不敢了,真不敢了,其实,我也不是想通敌,我觉得这里就像一个牢笼,禁锢了你,所以,我只是想着,是不是打破这个牢笼,就可以让你自由?可是,你拿你要殉国吓唬我……”
“……”
“你、你不是生气这个?那你是气什么?”
他在我迷惑的眼神中,放下手中书卷,然后俯身吻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吻我,这个吻很缱绻,我们的距离很近,近的我能听见他怦然的心跳声。
“真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谁是孩子?我及笄都好几年了!我来不及抱怨,他拉住了我,再次吻了下来。
“我不允许别人靠近我,对我有非份之想,但是你可以,我们没有什么身份上的差别,你不仅仅是一个逃难的丫头,我也不是什么天潢贵胄,你不用觉得在身份上配不起我,全天下只有你有资格陪在我身边,因为,我的心里的人是你,无动于衷抵不过朝夕相处的陪伴,你对我的爱恋我也无法再视若无睹,骗不了自己,我,确实爱你。”他执着我的脸,吻着我,“只有你能让我如此失态,那么你呢,你心里爱着我吗?愿意陪着我,永远陪着我吗?无论天宫地狱,像你之前承诺过的,都与我同去?那为何你这双手还会抱着旁人,要跟别人去海角天涯?你将我置于何地?”
好似一个闪电劈中了我,我瞬间醒悟了,无不委屈的说:“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不理我,是你凶我,还吓唬我,说你要殉国!……我跟长音清清白白的,虽然我那段时间有时病的是不太清醒,是会把他当作是你……但是我的确跟他清清白白!礼义廉耻你教导过我,我还是知道的,全天下我只爱过你一个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所以呢?然后呢?现在呢?是不是我说我听你的话,再不忤逆你之后,你就又要走了?就像每一次一样?再留给我一个我抓都抓不到的影子,回你的相府,恩爱生子?是吗?先生?是不是这样?而现在我连回你的府里给你当一个侍女陪着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是凤侯,只因为我是凤侯,这个我从来不想当凤侯,是吗?”
他将我抱在怀中。
他说:“这一次,我不走,我陪着你,我要你。”
诸葛丞相留在凤侯府邸帮凤侯处理一应事宜,外界不是没有微词,但渐渐的,这些微词都泯灭于无声,有些过于恶言恶语的话,说话的人在第二日都找不见了踪迹,再渐渐的,这好像成为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一日,长音堵在孔明面前,质问他:“你居然敢私下囚禁凤侯?我要去陛下那告你!”
孔明看也不看,并不停留,仿佛根本都就没有人说话,这里也没有站着人。
这般的无视,长音怒而要追去,却被影卫拦了下来,拦他的是九月,九月也不是当年的毛躁的大男孩了,九月跟他说:“长音公子若还想在侯府里待下去,就闭上你的嘴。”
长音愤愤不平的说:“凤侯年纪小不知道,这就是囚禁!这是对她的亵渎!他囚禁凤侯,让凤侯成为他掌中的一个玩物!”
九月拿刀鞘抵在他下巴上,冰冰凉凉的刀鞘,九月冰冷冷的话:“丞相对凤侯如何,用不着你多话,你要是管不住你那根舌头,我会帮你管。”
第118章 第 118 章
于是,我过了一段很是轻松的日子,除了不能出门。
上朝等一应事务孔明都帮我办了,其他事情他也都一手接了过去,这个侯府清清静静的,不大却很温馨。我养病期间,他每日去早朝时我都还没醒,等醒来后他也归来了,时光安静又美好,一如我每次都盼望的那种最美好的日子。
有时他事情没处理完,就带回来处理,接见下臣也不会避着我,我怎么说也挂着凤侯的名头嘛,他有空时也会给我说一说时局,或者问问我有什么想法。
我们更曾经关在屋里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开了一局沙盘,我被他杀的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他拿着羽毛扇掩面而笑:“你幸好没有出去与我对阵。”
我熟门熟路的拍着马屁:“当世能有几人能与先生对阵啊!我能支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不是吗?”
“唔,如果不算我让了你那几步的情况下。”
“动手你就不是我的对手!真如对阵,我定直入阵心,抓住先生,先生要如何自保?我就可以不战而胜!”我不服,且洋洋得意。
“你抓我?”他在羽扇后笑的甚是开心,“入我八阵图,你若能找到我在哪便算我输。”
“嗯?你不在阵心还能在哪?”
我越是迷惑,他便笑的越是舒心。
见他笑的开心,我扑上去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说:“你看,我抓住你了!”
他放下扇子,反将我压在身下,说:“这叫自投罗网。”
如此轻松自在的日子,心里宽了病就好的快。
等出了正月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用再日日喝那么苦的药了,又过了半月有余,孔明也断了药,我心里实在是高兴的。
我们白天相伴,夜晚相拥而眠。
我们还一起去看了元宵的灯会,那一天的益州街头,处处都有烟花,我们穿了便装常服混在寻常百姓中,他给我买花灯,买了糖葫芦,我们手拉着手一起看头上绽放的美丽的花火。孔明气度不凡,一张脸又长的绝美,走到哪都会有流连的目光,还有人很诧异的看着我,虽然我也很好看,但是我孩子气更重一些,孔明也护着我不让别人轻易的看见我的脸,反正他护也护不住,有人痴痴的看着孔明的时候,我就抱着孔明的胳膊,很凶猛的瞪回去,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