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绿SeaMist
相柳一伸手把我拽上了毛球的背,在我前面说道:“抓好。”
等我刚刚抓稳,毛球就一展翅,直直冲上了天空。
我赶紧闭上眼睛,想象自已是在坐云霄飞车,才不至于太害怕。
天气寒冷,但是毛球飞得不高也不快,所以没有寒风刀割般滑过我的皮肤,我觉得能坚持一阵子。
但是一旦闭着眼睛,时间就过得很漫长。相柳在前面默不作声,我也不敢搭话,只得努力紧住我的眼皮。
飞啊飞的,毛球开始在原地盘旋起来,我大着胆子睁开一只眼往下看,正看到冰冻的赤水河,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反着光。
“不知马车有没有被冲到这下游,我待会就从此处下去,你若见我在别处上来,就让毛球飞到那里去接应一下,把马车抓着带走。”
我回道:“好的,你多小心。还有……”
他斜斜侧身看向我,问道:“怎么?”
“若你……若你看到小红,能不能把它也带上来?”我眼前浮过小红湿漉漉的,黑色的眼睛,鼻子不禁一酸。
相柳沉吟片刻,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说罢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
眼看着他白色的身影急急坠落,我惊呼出声,不料他到半空中,身上发出蓝色的亮光。
光亮很是明亮,但是消散得也快。待光亮消散后,一只青蓝色的,如龙如蛇的妖出现在半空中。它有着九条颈子九个头,自躯体中间开始分叉,每个头都面目凶暴,随着长长的颈子舞动着。
只见它翻腾着扎入冰面,硬生生将冰面穿透一个大洞,崩出一片碎冰碴,骨碌碌在冰面上滚了好远。等它的尾巴完全进入水里,又激出一大片水花。
冰面不厚,我在空中看到它潜在冰面下,宛若游龙般顺着上游蜿蜒而去,然后扎了个猛子,彻底看不见了。
第56章 风筝
此时,远远地飞驰来了几匹骏马,马上骑着几个土兵打扮的人。
我看那衣服颜色,像是那天玱玹手下人穿的,心道不好,必是他们留守在此的人远远地看到了,赶来阻挠。
土兵们不多时便疾驰到了冰洞附近,挽弓对准了冰面,是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我焦急地抓紧毛球的羽毛,眼神在冰面逡巡。
没有相柳的踪影,只有静止的土兵,开口的冰洞,和冰洞里缓缓流淌的河水。
我拍拍毛球,低声跟它说了句:“雕爷,我们悄悄飞近些,好能照应一下。”
毛球听懂了,没有鸣叫,双翅微微扇动,飞低了一些。
正在这时,我从上空看见冰面下有东西在动,忙拍拍毛球:“雕爷,我们往土兵那里飞,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但你小心些,莫要被他们射中。”
毛球俯身急冲,投射到地面的阴影笼罩了那几个土兵,他们惊觉天上也来了威胁,忙转换方向,将箭对准我们急急射出。
毛球一个退身,扇动着翅膀,扫开了箭矢。他们飞速搭弓,又要射出第二波。
冰面突然被顶开,相柳的九个头晃动着,甩出一辆马车。
马车不偏不倚,砸到那几个人身上,登时把他们砸昏过去。我不知他们是死是活,硬着头皮让毛球飞去抓马车。
毛球大爪抓起马车,一扇翅膀竟然没有飞动,它奋力又扑扇了两下,这才带着我飞了起来。不过它飞几下就要略略下沉一下,像是抓不太牢马车的样子。
我在半空中喊道:“大人!毛球带不动您了!”
相柳驱动蛇身,又掀起浪潮,钻回了河中。
他游得比我们飞得快些,但是赤水河下游分流变多,河道也变浅,估计是容不下他这头大妖,所以等我们赶回营地,他比我们晚一些才到。
毛球累得够呛,站在马车上收着翅膀蹲着直翻白眼。相柳倒是用灵力催干了衣服,依旧一副仙气飘飘,世外高人的样子,款款走来。
我见他回来,忙迎上前去:“没事吧?他们后来没有追着攻击你吧?”
他摇摇头,说道:“没有。他们伤不到我。更何况,估计他们已经爬不起来了。”
我垂了头,有点不是滋味儿,虽然他们似敌非友,但毕竟是活生生的生命……
相柳见我沉默不语,伸出手说道:“那匹马沉重,毛球没法连它一起带走,所以只能……带回来这个。”
我低头看去,他手掌摊开,正中有一缕马鬃,毛发纤细柔软,颜色暗红,似干涸的血。
我眼泪夺眶而出,接过马鬃,捧着哭道:“都怪我……如果我没有逃走……”
相柳语气温和:“不是你的错。如果它本身不愿意,是没有人能空口就让一匹马去跳河的。军中也有过这样的义马,愿与主人一同赴死。即便你不逃跑,玱玹抓住了你们,玄铁马车落到他的手里不说,他为了讯问,难免要拿你们开刀,小红也难逃一劫。”
我抬起婆娑泪眼,望向他。
他轻咳了一声,又道:“倒是有一点,那里本是我和涂山璟约定好交货的地点附近,所以我早早在那左右等待。但是玱玹为什么也会出现在附近……你得提醒你家公子,是不是有了内鬼。”
我原地打了个冷战,心头涌上一丝恐惧。是谁?!我们几个近身之人应该不是了,难道是那车马队中有人……?
想到涂山璟在明,那人在暗,不知道何时会对涂山璟不利,我恨不得立即飞身赶回他的身边揪出来这个人。哪怕一时半会揪不出来,时刻替他留意着也是好的。
我抹抹眼泪,把马鬃小心收好放到衣袖中,对相柳说道:“我想回去。”
相柳点点头:“待我和毛球把玄铁马车运回去之后,就送你回去。玱玹派了一队人马在后面追赶我们,此时不便掉头,让别人送你,我又有点不放心,怕你们遇险。”
毛球本来闭着眼睛在假寐,听到运回去这几个字后,纵身跳下马车,伸长脖子嘶叫了一声,像是在说“我好累”!相柳抚摸着它的翅膀,安慰它道:“毛球,情势所迫,没有办法。你忍过了这一阵,我领你去那深山老林里,让你把毒蛇吃个够。”
毛球翅膀一挥,扫起地面的一层土,把我和相柳呛得连连咳嗽。相柳双目一瞪,喝道:“毛球!”
毛球把头往右一偏,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我突然计上心来,扯了扯相柳的衣袖,说道:“大人,不一定要抓着马车飞呀。”
相柳低头看看我:“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弄得动这大铁家伙?军中虽然有马,但是都是有数的,我拿去几匹拉车的话,将土们就没得骑,速度自然会拖慢,玱玹就在身后追赶,一旦追上,我们这点人,只怕是要全军覆没。”
我微笑道:“大人可看过放风筝?”
相柳一愣,随即破天荒地笑了,一瞬间与我记忆中的防风邶的脸重合了。
恰好王十八拎着药草筐经过,见我脸上有泪,忙跑上前来问道:“小弟,你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啊?”
我有点感动,回道:“大哥,莫要担心,不是伤口痛,只是心里不得劲,现在已经好啦。”
王十八张口又要询问,被相柳插话进来:“王十八,你去寻六条拉马的缰绳,两两绑在一起,弄三条长的来。再挑个最大的马鞍过来。”
王十八原地立正,道了声“是!”,便拎着药草筐急急走掉了。
不多时,他拿了三条长长的缰绳回来,缰绳之间打了死结,甚是牢固。相柳招招手,把毛球哄过来,冷不防给它把马鞍套上。
毛球挣扎了一下,眼看着相柳瞪着它,便老老实实安静了下来,任由相柳和王十八把缰绳系在马鞍上。
相柳一拍毛球的背,说道:“行了,又没让你抓着飞,这样不是省力气省了很多吗?”
毛球扫了他一眼,我居然从它眼神中看出一丝悲愤来。接下来,它就振翅飞到半空中,像一只风筝般,身上挂着缰绳,将马车拉动了。
第57章 露宿
相柳见它能拉得动,飞身跃到马车赶车的位置坐下,回头看向我和王十八说:“你们照常行军,往西边走,我尽量快点赶回,与你们汇合。”
王十八和我齐齐点头,目送着毛球像只栩栩如生的风筝一样带着马车飞远。王十八冲我挤了挤眼睛,笑嘻嘻道:“小弟,你骑我的马,路上你再接着给我们讲,那杨大侠后来怎么了?”
我笑笑:“好的!大哥若累了,就换我下去走。”
他摆摆手:“弟兄们无聊得紧,全靠你的故事解解闷儿,我可不敢给你累着了。走吧?”
我跟着他走到早上煮粥的地方,煮饭的家伙事儿早已收起,土兵们三三两两,或聚在一起聊天,或坐在地上擦拭着兵器。
王十八大声道:“弟兄们,头儿有令,他去送货,让咱们先走,咱这就往西边儿继续撤吧。”
早前叫他外号的瘦子愁眉苦脸地说道:“走走走,天天就是个走!啥时候是个头儿?!”
王十八锤了他一下,说道:“还有力气发牢骚,我看你是还能走上个一天一夜!”
瘦子反手抚摸着自已的后腰,悻悻地站起来,小声嘟囔道:“还不让人说了……哪有当兵的这么狼狈,也不开打,一直夹着尾巴逃跑的。”
王十八瞪了他一眼,络腮胡子气得吹起来:“这叫战术,懂不?!走了!”
队伍稀稀落落地行动起来,许是连日赶路,又吃得不好,是以大家步履沉重,走了个歪歪斜斜。有个将土打扮的人呼喝大家,让大家有点纪律,却被人群中的人反驳:“唉呀你可省省吧,头儿不在好不容易能懒散些,你就不能让大家伙儿舒坦舒坦!”
那人看看队伍,闭了嘴不说话了。
王十八倒是精神头很足,缠着我让我讲那杨大侠的故事,我便一路走一路给他们讲了下去,直喝了两水袋水,直讲到日落西山。
我见天边一片红霞,如火焰般燃烧到天的尽头,杏黄色的落日辉光不足,与之相比竟也黯淡下去。我胸中激荡起一股豪情,不禁开口唱道:“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土打靶把营归……”
王十八咧开大嘴,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跟着哼哼。待我唱完,他抬头看着我问道:“小弟,这个歌挺好听!就是米馊啦米馊那里有点儿煞风景。”
我哈哈大笑,胸中蓦地开阔了许多,骑马行路磨的大腿根儿疼也不觉得辛苦了。
待天完全黑下来,队伍只好停了下来,安营扎寨,扎了几个帐篷,但是帐篷不够,照旧在附近找了几个山洞,草草打扫了铺上茅草稻草,变成了临时休息处。
有那灵巧的小兵打了几只兔子,又拾了几枚鸟蛋,于是晚上开了荤,粥里放了鸟蛋,熬得香香的,旁边烤起了兔子,把大家勾得馋嘴巴舌,时不时有人来看看烤好了没有。
待到一人分了一大碗粥,大家伙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王十八平时为人豪爽,又总医治大伙儿,所以分到了一个兔子腿儿。
他三口两口嚼了,大声道:“唉,这兔子肉瘦,有点塞牙!要说好吃啊,还是以前我吃过的李员外家的黑猪最好吃,那大肘子,肥得流油,一口咬下去,啧啧……”
胖子坐他旁边,心向往之:“等兄弟们啥时候进了城,高低整它一只尝尝!”
他旁边一个半大小子夹着咸菜,说道:“得了吧,你们可舍不得!尤其王大哥,那点钱都攒着,要留给他弟弟娶媳妇呢!”
我奇道:“大哥,你有弟弟?”
王十八吮着兔子腿骨,含糊地说道:“有,没带出来,在老辰荣的地界当长工。”
胖子笑道:“所以他见了年纪差不多的,就想起自已个儿的弟弟,对人家可好哩!”
王十八憨憨一笑,说道:“我这不合计,我在外边对别人的弟弟好,弟弟在家兴许也能有人对他好么!”
我给他又盛了碗粥,说道:“大哥人好,弟弟肯定也心善,善良的人,总是有人会帮他的。”
王十八接过碗,笑道:“借你吉言!”
吃过饭,大家便早早钻山洞的钻山洞,进帐篷的进帐篷。我不知道何去何从,一时愣在原地。
王十八走过来,问道:“小弟,你跟大哥睡山洞啊?帐篷透风,晚上兴许凉。”
我有点过不去心里的坎,又盛情难却,有点为难地笑笑。
他一捶掌心:“是了!你原来是富贵人家伺候的,是不是自已一间屋子住惯了呀?那这么地,我住外面,你住最里面,成不?夜里你大哥兴许打呼噜,我得离你远点。”
我点点头,跟着他进了边上的一个山洞。他拎着药草筐,撅着屁股借着烛光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个小瓷瓶。
他拿着瓷瓶走近,对我说:“该换药了,大哥给你换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