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蔓越莓酶
由希面上不显,心底却暗戳戳的高兴。
毕竟像她这种脆皮社畜, 最讨厌的就是爬山。
生活已经够累了, 何必再累上加累呢?
她跟同事打?了会牌,心里惦念着室内温泉, 便早早告辞,收拾了衣物往女汤的方向走。
温泉在走廊的尽头。
这家旅社由古建筑改建而?来,木制廊柱上爬满岁月痕迹, 踩过台阶时, 脚下木板会发出?不堪重负一般的刺耳声响。
之所以会选这, 想来大抵也是因为经费便宜的缘故。
由希小心下了二楼, 途径大门与前台时, 她无意一瞥,脚步却蓦然顿住。
一抹熟悉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在与旅馆的老板娘交谈。
由希望着那头淡金短发, 犹豫片刻, 踌躇出?声:
“七海?”
那人背影微顿, 转过身子,露出?一张颧骨清瘦的冷峻面孔。
果真是七海建人。
他对着由希微微点头:“西园寺。”
而?后, 片刻无言。
两人自从分手后便没再见过面,偶有联系也是逢年过节互道祝贺, 唯一的例外,是她在电视上听闻新宿有变, 出?于朋友间的担心,给?七海发去了一条慰问短信。
此刻乍一见面,由希有点小尴尬。
不过好在他们是和平分手,也没有那些什么恨意绵绵与相看?两相厌的厌恶情绪,由希略做调整,很快便将那点小尴尬压了下去。
“你是来泡温泉的吗?”她客气寒暄。
七海建人神色淡淡:“不,是来帮家里人的忙。”
他说着,微微侧身,老板娘那张充满好奇的八卦脸蛋便完完整整暴露了出?来。
“这是我的表姑。”
七海建人一指老板娘,“旅馆最近跳闸频繁,她疑心是因为咒——”
七海话?音未落,旅馆老板娘忽然一个暴起?,踩上凳子捂住他的嘴巴,边对七海疯狂使?眼色,边朝由希讪讪笑道:
“哦呵呵,没什么,就是电路老化?了而?已,已经找人来修了,客人您放心住。”
由希:“……”
虽然但是,她已经听到“咒”字了。
她无声看?了七海一眼,七海建人微微叹气:
“经过勘察,确实只?是电路跳闸,并没有你担心的咒灵存在。你太过忧虑了。”
旅馆老板娘:“……”
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外抖!
七海建人平静道:“不将私情代入工作,是我的个人作风。”
老板娘无力一挥手,将看?着心烦的侄子赶走。
由希与七海在大厅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金发男人沉默片刻:“听乙骨说,你遇见了特级咒灵。”
由希闻言微怔。
她没想到乙骨与七海会是相识,但转念一想,乙骨是五条的学生,七海又是五条的后辈,两人互相认识,似乎也很正常。
她点点头,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日来,对自己的倒霉体?质又多了两分烦心。
“是遇见了,不过幸好没什么大碍。”
七海建人不由多看?她一眼,
关于这份事件的报告,他特地找出?来看?过。
被拉入咒灵领域的,一共有四人。
其中两人死亡,从中活下来的,只?有由希与一位女学生。
事件以五条悟取回被封住的咒力作结。
七海建人视线微转,目光落在她鬓侧的百合发饰上。
属于五条悟的咒力,正如其本人一样张扬而?恣睢,源源不断地在那咒具中流淌,没有一丝要收敛的意思。
毫无疑问,五条悟是故意的。
七海建人眸光微闪。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摘下古怪的墨绿色眼镜。狭翘长眸微垂,鼻梁上是被镜架压出?的浅淡红痕。
大概是体?内流有巫女血脉吧。相比之前,她身上多了点灵力。
但这份觉醒的灵力还太生涩,也不够深厚,遇上咒灵的话?,大约三级左右就已经是极限了。
“西园寺。”
金发男人嗓音低沉,“对抗咒灵是术师的责任。”
“你是普通人,而?我是术师,因此,我有优先照顾你的义?务。”
“若你以后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
由希眨了眨眼。
她没有推辞,毕竟她对自己的倒霉深有自觉,也想着多条人脉便多条路子,因此感激地笑了笑,真心实意道:
“谢谢你,七海。”
“……”
七海建人动?了动?嘴唇。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轻,由希没听清。她疑惑地看?着七海,正欲让他再说一遍,住同屋的实习生却打?了个电话?过来。
说是也想泡汤,现在来找她。
由希抱歉地朝七海道:“我同事要来找我。”
七海建人脸色平淡,微微颔首:“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你去吧。”
由希爽快道:“行?,那以后有空再聊。”
她抱着衣服,转身往女汤的方向走。
正待转过拐角,七海建人倏忽出?声:“西园寺。”
由希疑惑侧脸。
她身上已换成了浴衣,不花俏也不单调,如同椿花绽放般的红,满头银白卷发也被拿簪子松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嫩生的后颈。
木屐走动?间,裙摆那一尾锦鲤似也跟着活了过来,翩然游弋。
七海建人注视着那张娟秀小巧的脸蛋。
他眸底似有情绪翻腾,但不过片刻又被生生沉入冷淡海面。
金发男人以指腹擦过镜片,复再戴上,狭翘长眸被遮住,颧骨瘦削的脸上是冷然的平静。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他说。
由希走后,老板娘走过来,揶揄看?着七海建人。
“偷听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七海建人起?身,作势欲走。
他大抵能?猜到老板娘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太想搭理?。
老板娘一声哼笑。
她学着七海建人方才的淡漠神色,刻意拉长了声音:“不将私情代入工作,是我的个人作风——”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斜睨老板娘一眼。
老板娘可?没被吓退,自家侄子,她才不怕呢。
她笑嘻嘻问:“那这位小姐呢?也是你的私情?”
七海建人沉默着。
他眸光淡淡扫过满脸八卦的表姑,言简意赅:“请不要从别人身上满足自己的八卦欲。”
只?是——
七海建人脑海中倏忽掠过那株百合发饰。
满是五条悟的咒力残秽。
似是觉得扎眼,金发男人微微敛眸。
即是私情,也是例外。
*
泡完温泉,由希与同事一起?舒舒服服地回了房。
阳台门合着,屋外雨水湍急,暴雨不止。由希与实习生对视一眼,俱都在对方脸上看?出?了死里逃生的庆幸。
两个人都不想爬山,这阵急雨恰好合了她们的心意。
加上公司自己发言的食宿全包,两人便不客气地问老板娘要了些瓜果零食,享受起?难得的夜晚。
又过了会,夜色渐深,两人关了电视上床。
这是一间分床的双人间,由希睡左边,实习生睡右边。被子很软,屋里开着空调,也不至于冷,可?由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习惯了大白的陪伴,此刻没了那响亮的呼噜与温暖的躯体?,一下还有点没调过来。
她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才困乏睡去。
雨水滂沱,沿飞檐直流而?下。
而?在这茫茫云幕之中,细可?穿针的蛛丝无声无息倾巢而?出?,沾着雨水沉重的分量,穿过旅馆大门,从空隙探入,扎进每一位歇息客人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