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云烟波
那些文官看着这些恶狼一样的目光,心中也是有些烦躁,这些勋贵武将也是来自四面八方,只要他们有心,在地方上也能具备相当的影响力,他们若是叫人盯着地方上的动静,回头在朝堂上掀了盖子,几次三番之下,圣上就算再有耐心,也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至于说什么先揪出勋贵武将的不法之事,难倒是不难,但他们未必承担得起彻底撕破脸的代价,毕竟,上次王家的事情就告诉他们,圣上只是想要敲打一下那些武勋,却没有真的将他们压下去的心思。因着宋明两代的经历,老徒家可不乐意再看到什么以文御武德事情,文武并重才是正道,哪怕没什么外患的情况下,也得撑住武将这边的架子,不能真叫他们倒了!
一帮文官倒也没有气馁,这等事情,他们有的是经验,也有的是耐心。别的不说,只要少打几次仗,当武勋中能征善战的那批人随着时间老去,他们的那些子孙又有几个能提得起来呢?甚至,不少勋贵人家都有转型的心思,只要文官这边伸出去一根橄榄枝,这些人只怕就会背叛武勋这个团体,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
圣上未必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他终究是老了,但凡他年轻二十岁,都会举起屠刀,杀个血流成河。
圣上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人已经到了甄贵妃宫中。虽说给儿子谋求太子之位没有成功,但是甄贵妃在后宫的地位却不容动摇,她依旧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宠妃,瑜妃那里,圣上去的次数并不多。
甄贵妃或许在政治上很幼稚,但是论起后宫争宠的能力,那是没的说的。哪怕心里将圣上抱怨了百十遍,在圣上面前,甄贵妃也一直是一副温柔和顺的模样,就算偶尔有些小别扭,那也是小女儿式的撒娇,完全是一种情趣。如此,在圣上那里,她才能盛宠不衰。
像是这会儿,圣上自觉自己老了,几乎是下意识到了甄贵妃这里。
甄贵妃这会儿也年近三十,但是保养得很好,看着依旧是如同二十出头的模样,娇俏动人。瞧见圣上过来,甄贵妃就上前行礼,她依旧喜欢穿鲜艳的衣裳,这会儿穿着一身珍珠红织金撒花褙子,下面是一条绣着折枝玉兰的石榴裙,看着如同娇花一般,只一见,就叫人觉得心情愉快起来。
圣上笑着扶起甄贵妃:“都说了,不必这般多礼!今儿个在宫里干什么了?”
甄贵妃在圣上那里,明面上就是个傻白甜,这会儿笑嘻嘻地说道:“臣妾带着人正在挑料子呢,这差不多入秋了,下头刚送了今年的份例上来,臣妾一个人也穿不了那许多,留着平白放着也是糟践了,所以,就给下头人分一分,就算在宫里穿不了,也能攒起来当嫁妆!”
甄贵妃那真的是金尊玉贵养大的,甄家在她身上,物质生活可从来没有匮乏过,可以说,皇家养一个公主也不过如此。因此,甄贵妃也从来不知道节俭是何物,出手素来大方,这也是她在下头宫人那里口碑不错的缘故,谁不喜欢一个慷慨的主子呢?
甄家做过织造,甄贵妃一直穿的都是上用的料子,内务府送过来的这些,有的还不如甄家私底下孝敬的,所以,甄贵妃干脆就将自个看不上的全给分了。
不过当着圣上的面,甄贵妃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她笑道:“我还给皇爷您选了两匹料子,您也来看看!”
甄贵妃给圣上选的料子一个是宝蓝色流云福花样织锦,一个是绛红福寿绵长团花锻,她也是深谙圣上的心理,到了圣上这个年纪,最想要的就是一个长寿,所以,给圣上的东西都以类似的纹样为主,而且也不选那等暗沉老气的颜色。
果然圣上一看就笑道:“爱妃一看就是老夫人带大的,眼光就是好!朕小时候的衣裳,也都是老夫人帮着打理搭配,穿出去都精神得很!”
“皇爷本就龙章凤姿,穿什么都精神!”甄贵妃恭维道。
“不行啦,老啦!”圣上看看自己凸起来的肚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甄贵妃忙说道:“皇爷您这话说的,您要不是蓄了胡子,现在出去,谁不说您就三十出头啊!臣妾都想着,再有个几年,臣妾人老珠黄了,跟在圣上旁边,都不配了!”
见甄贵妃摆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圣上拉着甄贵妃的手,笑道:“爱妃未免太妄自菲薄了点,便是再有十年二十年,爱妃在朕眼里也是美貌如初!”
“皇爷就会哄臣妾,到时候臣妾儿媳妇都进门,只怕孙子都有了,再在皇爷您这边撒娇,那不跟妖怪差不多!”甄贵妃嗔道。
圣上原本的坏心情在甄贵妃的软语娇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揽着甄贵妃的香肩,坐在榻上,笑吟吟地与她说着闲话,甄贵妃瞧着圣上心情好,便又跟圣上说起了徒宏憬的事情。
她也不说徒宏憬功课如何,只说徒宏憬顽皮,之前跑过来,还跟她闹着要宫牌,想要出去玩。
“他这么大孩子,在宫里的确也是待不住,出去多带几个人便是,你给他了吗?”圣上对小儿子都比较宽容,不由笑道。
甄贵妃白了圣上一眼,看着却更像是抛了个媚眼,嘴里说道:“哪能呢,这出宫的事情,臣妾怎么着也得先问过您再说!何况,他小孩子家家的,出宫能干什么!”
“爱妃你要是不放心,就先问清楚便是,他也不能算小了,有点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圣上对此不以为意,“正好今儿无事,不如等他下了学,叫他过来,咱们一块问问再说!”
第62章
徒宏憬的应对很加分, 他表示,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他觉得宫里那些东西都是父皇母妃你们给的, 作为礼物很没有诚意,想要出宫淘换一些,作为节礼。
哪怕不是在皇家, 孝顺也是个加分项,因此, 圣上自然是大手一挥,准了他的请求。
甄贵妃徒宏憬母子对视一眼, 都眉眼含笑,心中愈发生出笃定之感。到了这个时候, 他们已经意识到,立储这种事情, 归根结底看的是圣上的心意, 别的地方只是加分项,而圣上却有一票否决权。所以, 先老老实实做个孝顺儿子,是怎么也不会错的。
宫里已经开始为中秋节做准备,外头自然也不例外。
平王府里,各处已经开始给外窗糊上窗纸,白天的时候将外窗支起, 风可以透过窗纱吹进屋里,到了晚上,就将外窗放下, 免得外头的寒气进来。
如今透明的玻璃都是舶来品,便是宫里也没能都用上, 平王府自然不会冒这个尖。顾晓对于玻璃窗也没什么执念,纱窗也不影响采光,还能给视野带来一种朦胧的美感。至于说什么研究国有玻璃配方什么的,作为懒人,顾晓是不会出这个头的,外头琉璃厂不知道有多少聪明人,研究这事呢,她等着用现成的就是!她若是个男人,倒是可以研究这些,可如今,她就是个生活在深宅大院的女人,跑去从事这种与女红无关的奇技淫巧,外头那些卫道士的口诛笔伐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回头若是再有人往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上头想,顾晓便是皇家的媳妇,那也完蛋了!
因此,她来了这一年多,给王府带来的变化无非就是菜式多了些,玩具多了点,都是只需要她动嘴,不用她多费心的事情。最多就是买了两个窑口,叫人烧了一批骨瓷出来,却也没用上。顾晓本就是道听途说了一把,只知道是用牛骨粉,也搞不清楚骨瓷的配方,只能叫下面的窑工自个尝试,如今制作出来的骨瓷的确比以前更硬也更薄,但论起精美,比起柴窑汝窑来,还差了不少,需要进一步调整配方。
这个以后可能会成为民窑中的精品,但若是拿来作为同阶层之间使用,就显得有些不太好,顾晓自个不在意,可骨粉一烧就是骨灰,用作茶具餐具什么的,放在这个年代,难免叫人觉得有些膈应。
眼看着回头就该往各处送中秋节礼,便是宫里也不能落下,顾晓便也开始准备了起来。
这年头月饼花样已经很多,王府又在孝中,不好再标新立异,免得叫人觉得你们在家守孝只想着吃,可见不诚心。因此只叫厨房做了传统的几种月饼,用油纸包好,写上口味,放到攒盒里,到时候连同其他一起送出去。
因着今年庄子上瓜果丰收,节礼里面便都添了自家产的各项瓜果,如葡萄、西瓜、柿子,又在市面上采买了苹果、白梨之类,看着也是琳琅满目,足显诚心。
隔壁雍王府离得最近,自然是除了宫里之外,第一批收到节礼的,雍王妃一看礼单,便是一笑,忙吩咐孙嬷嬷道:“嬷嬷,平王府的节礼,你亲自送过去,就跟太妃说,等他们府上除了服,咱们妯娌再好好聚一聚!”
雍王府的节礼与往年相比,还略厚了一些,里头最难得的竟是有一篓子桃子。
顾晓看着有些惊讶,放在后世,想要吃桃子,什么春桃、冬桃,只要肯花钱,一年四季都能吃上,可如今在中秋前后能吃上桃子,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孙嬷嬷有意给自家王妃表功,笑道:“这桃子是我家娘娘专门找了一家桃园订下来的,那家桃园之前专门从洛阳买来的桃树,以前叫做王母桃的,试种了许多年,才有了如今这个桃种,能从七八月份一直熟到九月份,不过桃子产得也不多,几乎每年开春就被包圆了,要不是我们娘娘托了人,还真订不到。”
按理说,有这样出名的桃子,顾晓这样的出身应该听说过,只是原身真没这个记忆,顾晓也不以为意,笑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之前竟是没听说,却是劳烦四嫂费心,叫我也有口福!”说着,又叫人给孙嬷嬷拿了一等的赏封,这才将人送走了。
等着孙嬷嬷走了,吴嬷嬷才说道:“这桃园我倒是曾经听说过一些,原本是某位王爷的产业,后来这个王爷坏了事,这桃园就不知道后来落到谁手里了!原本以为是内务府收了,如今看起来,却是不像!”
顾晓笑道:“管他呢,既然咱们知道了,回头咱们也去订一些,估摸着他们也不肯卖树苗,要不然咱们自家也能种一些!”实际上从这个也知道,这桃园的新主人手眼通天,大家觉得犯不着为了几个桃子得罪他,要不然的话,若是平常人,京中那么多权贵,谁还在乎这个,就算不能买树苗,砍几根树枝回去嫁接,也不是什么难事,偏生还一直叫人家赚这个钱。像是雍王妃堂堂一个亲王妃,想要买,还得托关系才行。
不过雍王妃肯这般费心,大概也是因着之前那件事,算是投桃报李,顾晓心中一定。她之前仔细回忆红楼里的剧情,便有些疑心,下一任皇帝只怕便是这位雍王,不管最后是不是,先结一番善缘,总归是不会错的。
顾晓也不会刻意阿附,只需要在日常往来中表现出一定的亲近就行,她一个没了丈夫,儿子还小的寡妇,就算是跟某个嫂子走得近一点,也不会给人什么不恰当的联想。这宗室里头,也不是什么伊甸园,报团取暖的多的是,不差他们两家。
吃吃喝喝的闲散生活也过得飞快,中秋前一日,季先生就给两个学生放了假,他颇有些名士风范,也不留在王府,干脆带着老妻去城外红叶寺拜佛,参加红叶寺的中秋祈福法会,顺便尝一尝红叶寺的素月饼。
贾瑚也是归心似箭,总是看着徒嘉钰炫自个的弟弟,如今听说自家弟弟已经开始学着说话,如今恨不得立马飞回去,让弟弟赶紧学会叫哥哥才行,免得自己这个哥哥长期不在,让弟弟被贾珠元春抢了去。
实际上贾珠和元春如今压根见不到贾琏,之前贾珠因为读书压力大病了一场,便是贾政这个望子成龙的,也不敢刻意逼迫,毕竟,他到现在就贾珠一个儿子,日后就算再有生育,那也不是嫡长子,不能跟贾珠相提并论。
至于王氏,因着之前拉着贾珠和元春各种哭诉的事情,被贾史氏说成是得了癔症,直接关在自个院子里养病。
王氏生怕自己从养病便病逝,如今非常老实,虽说不至于每日里吃斋念佛,但是早晚必定要颂一遍经,佛珠不离手,人看着也是一副慈悲为怀的模样。
加上她虽说嫁妆缩水了一大截,可管家这么多年,也中饱了不少私囊,她那些陪房下人跟她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光顾着自个的利益,一个个想尽办法到处活动,在贾史氏和贾政的下人那里敲边鼓。
说法也很简单,真要是换一个二太太,人家还乐意跟大房对着干吗?何况,贾政如今这个情况,能娶什么样人家的女儿,要是娶回来一个搅家精,反倒是不好。
而留着王氏,贾珠和元春的地位就不会受到动摇。王家虽说已经失势,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子胜是个废物点心,据说如今在西北那边每日里醉生梦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自己喝死,但是王子腾却已经在西北打开了局面,如今已经是个小队正,只要再立下一些功劳,就是正经的军官,也算是说得过去。
贾史氏本也不是什么杀伐决断的性子,她原本打算在自个娘家给二儿子寻个继室,但是史家那边委实寻不到合适的人选,那等已经落魄了的旁支,就算占了一个史字,贾史氏又看不上。这般一算,贾史氏觉得王氏居然还算是不错,只得暂时忍耐下来。
总之,如今的荣国府,看似是二房当家,实际上,真正的权力已经落到了大房手里,二房拿着的不过是一些看似光鲜,实际上无关紧要的活计。连同公库,都被贾赦找了个借口,给封了起来,表示王家一脉相承的损公肥私,再叫王氏管着公库,只怕回头库里就能空得跑耗子。与其到时候再掺杂不清,不如现在就杜绝。
至于王氏管着荣国府,钱从哪里来,自然是从荣国府各项收成上来,荣国府还有不少庄子爵产,以前的收成不仅能供一大家子花销,还略有盈余,怎么轮到王氏就不行了?
王氏又不是什么精明强干的人,以前无非就是有个公库供她收买人心,崽卖爷田不心疼,她还能落下不少,可如今贾赦直接断绝了这条路子,让她靠着各处产业的收成来持家,这就快坑死她了。
贾政是个好附庸风雅的,他现在还没去工部当差,自然也没有俸禄可言,就算是有,他那点子俸禄还不够他吃茶的。他按例每个月也有个三十两银子的月钱,这也只能是零花钱,他要养清客相公,要赏鉴古籍书画,哪一样都不是能省得下钱来的。贾政一额外花了钱,贾赦就跟嗅觉敏锐的猎犬一样,立马就要找个借口,同样来公中支一笔钱回去,至于这笔钱花在何处,王氏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得捏着鼻子当做不知道。
像是贾史氏那边,更是奢侈惯了的,光是每日里的吃食,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钱财。加上下头人还得见缝插针捞一点油水,王氏才管了一阵子家,就恨不得立刻回去养病,可惜的是,她明白,自己要是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那么,贾史氏肯定是要让她把位置腾出来的,她只能是咬牙勉力支撑。
如今中秋,虽说还在孝期,贾史氏却是个好热闹的,不肯简办,便避开十五这个正日子,选了前一天过节。还得一家子团团圆圆,除了已经跑去玄真观修道的贾敬,连同贾敬媳妇和贾珍,都一并叫到了荣国府。要不是林如海不乐意掺和,她连贾敏两口子都想一块儿叫回来。
宁国府那边固然会孝敬一下贾史氏,但那也就是一些月饼瓜果,能值个什么。贾史氏只管开口,说中秋佳节,要给下头下人也添点喜气,哪怕不发钱,也得发一身衣裳,伺候的下人起码有名有姓的那种,每人分一两个月饼不嫌多吧!这么一算,王氏就忍不住想哭。
大房那边如今就在看二房的笑话,哪怕王家已经掉到了泥里,张氏依旧没有谅解王氏,她不会对王氏下手,但是看到王氏倒霉,她回来都能多吃半碗饭。
张氏如今只需要管着大房这边的事情,尤其还不用她掏钱,正常的开销都走荣国府的公账,如此自然省心省事。贾史氏要一家团圆,大房事先已经孝敬了一些月饼还有菜肴,这会儿只需要带着几张嘴过去就行。
王氏已经先带着贾珠和元春到了荣庆堂,瞧见贾赦和张氏两口子同样带着贾瑚贾琏两个孩子过来,心中愤愤,但是面上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过来给贾赦和张氏夫妻行礼。
贾赦懒得理会王氏,张氏打量了王氏一番,王氏这些日子心力交瘁,即便用了一些脂粉,依旧能看出脸上的黑眼圈和眼袋,她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弟妹这些日子辛苦了,也该好生歇一歇才好!”
王氏咬着牙,勉强说道:“都是伺候老太太,谈什么辛苦!”却绝口不提让张氏管家的话,她如今就这么一点价值了,要是再办不好,那在荣国府就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张氏含笑说道:“弟妹素来孝顺,我是比不得的,今儿个倒要享一享弟妹的福了!”
瞧着张氏言语间还要占自己便宜,王氏只气得肚子都疼,只得将视线转向了贾瑚,见贾瑚还是一副活泼可爱的模样,便说道:“我瞧着念书是件辛苦事,珠儿之前都累病了,倒是瑚儿看着还好!”意思就是贾瑚在外头根本没好好念书。
张氏根本不搭这个茬,只笑道:“他还小呢,就算科举不行,将来也还有份前程在,我是不想多逼迫他们哥俩的,只要能平安长大,我就阿弥陀佛了!”
王氏一听,就觉得张氏说的是府里的爵位,只愈发不满起来,她又有些笨嘴笨舌,再想说什么,却也无话可说,只得作罢。
妯娌两个你来我往了一番,里头贾史氏就当不知道。她现在可没有那等在府里一言九鼎的权威,贾赦几番吵闹,算是将她作为荣国府太夫人的那点子超然也给打下去了。她如今只想着过自己的自在日子,不想将大房彻底得罪了。横竖她如今看王氏也不那么顺眼,因而王氏吃瘪,她是乐见其成。
等着几个孙子孙女进来给她磕了头,她便笑呵呵地每人赏了点东西,叫他们在自个身边坐下,拿了点心果子分给他们吃。
贾瑚对家里的点心果子兴趣不大,平王府那边如今做点心,讲究的是一个精致自然,其实就是向着低糖低脂的方向改良,尽可能使用食材本身的酸甜调味,而不再增加额外的糖分和油脂。
若是放在寻常百姓人家,大概都会觉得这样的改良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他们一年到头能摄入多少糖分和脂肪,根本都是一帮营养不良的,所以高油高糖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才是最美味的。可无论是平王府还是荣国府,日常饮食就已经提供了足够多的营养,这等点心又不是正餐,无非就是嘴馋时候的小零食,那吃得清淡一些并没有坏处。平王府那边做的点心又精致好看,贾瑚吃习惯了之后,回来就觉得荣国府的点心略有些油腻,这会儿拿着一个奶油炸的面果子,吃了一口便觉得有些腻味,干脆放了下来。
贾史氏也没注意到,而是拿了一个桂花糖蒸栗粉糕哄元春,见贾珠拿了个螃蟹小饺,便说道:“这里面是蟹黄蟹肉,略寒凉了些,你身子才好没多久,吃一个尝尝味便是,倒是可以吃几个松瓤鹅油卷。”
贾珠连忙放下那个螃蟹小饺,谢过了贾史氏,然后拈了一个鹅油卷慢慢吃了起来。
张氏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撇了撇嘴,却也没吭声,一边王氏凑趣,说道:“老太太,这螃蟹小饺也就罢了,下头庄子上才送了许多螃蟹上来,说是比往年的还要肥嫩,今儿席上老太太可得好好尝一尝!”
当着贾珠和元春的面,哪怕王氏这拍马屁都拍得不怎么到位,贾史氏还是愿意给她一个面子,笑道:“那我到时候可得吃两个,叫下头用姜丝烫了热酒上来,正好配着吃!”
王氏听得便应了一声是,然后得意地看了张氏一眼,张氏也当没看到,只是拿了银签子,叉了一块甜瓜送嘴里吃了,只叫王氏看得气恼,自己忙前忙后,倒是叫别人得了清闲。
这点眉眼官司,贾史氏看在眼里,也不放在心上,先带着两个儿媳还有元春在荣庆堂外月台上祭祖拜月。都上香拜毕后,便张罗着叫人在花厅摆饭,因着人少,男女也不分席,只叫女眷坐在贾史氏近边,其他人往下首分坐,总算是凑够了一桌,看起来热闹了不少。
纵然内里有许多龃龉,但是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哪怕贾赦再腻味贾政,也得笑脸相迎,不仅如此,还得听贾史氏的吩咐,拿了汤碗汤匙来,行起了汤匙令。汤匙柄转向谁,谁要么说一首应景的诗,要么讲个笑话,讲不出来大人罚酒,小孩就罚喝一杯木樨露,不过就是玩乐一场。
贾珠自从那次高热之后,人就愈发沉默了起来,只是这会儿人瞧见了多说贾珠稳重,有君子之风,自然没人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这会儿跟大一点的贾瑚比起来,竟是显得有些木讷,王氏对此并无感觉,她自个就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性子,反而觉得贾珠这般正好。但是在贾政看来,就觉得自家儿子比不得侄子,难免心中郁郁,要不是当着贾史氏的面,都想要教训贾珠几句。
贾珠瞧见贾政的眼神,不免瑟缩了一下,正巧这会儿汤匙柄转到了他面前,他原本脑子里还酝酿着几句中秋诗,一时间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不免有些羞愤,只觉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是异样,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只觉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
而这会儿原本大家等着贾珠念诗,却发现贾珠小脸发白,眼神都直了,不由吓了一跳,贾赦连忙问道:“珠哥儿可是之前受了凉,不如请太医回来看看吧!”
贾政也有些担心,只是当着贾赦的面还得逞强,说道:“刚刚还好吃好喝的,怎么这会儿就病了,只怕是胸中没有点墨,这会儿傻眼了!”
贾史氏一听不乐意了,忙说道:“珠儿是你儿子,不是仇人,他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最是要强不过的人,只怕是真不舒服!早知如此,不该在这花厅摆宴,小孩子家家的,身子弱,没得吹了风,冲撞了什么!”说着,忙叫人抱了贾珠,又掐了贾珠的虎口,发现他眼珠子又转动起来,这才松了口气,和声道:“珠儿,你身子不舒服,怎地不早点说,快先带着你妹妹回屋里歇着,等后儿个,咱们家还赏月呢,不差今儿一天!”
贾珠这才回过神来,愈发羞惭起来,却不敢说自己当时就是一时紧张,把词给忘了,只得默认了自己不舒服,嗫嚅道:“是孙儿不好,没有早说,扫了老太太的兴!”
“你们好好的,我老婆子才好!”贾史氏固然也觉得有些扫兴,但还是那句话,想要玩乐什么时候不行,今儿不行,十六也行,再不济,以后有的是年头,哪有把玩乐看得比儿孙重要的,因此,安抚了贾珠一番,这场好不容易凑起来的团圆宴,就这么草草散了。
平王府那边,早早就说好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将拜月赏月的事情定在了十六,一大早,各处就开始热闹起来。
第63章
去年除夕的时候, 顾晓厌烦李氏,便叫各处自个过除夕,上半年端午, 也没让大家凑一块,总不能到了中秋,还都分开, 因此,早早便给各处传了话, 十六在明霞亭拜月设宴,大家都可过来。
李氏如今也算是消停了, 春天给宫里李才人送了一次衣裳,之后也没半点回音, 她又不是真的很有孝心,以前李才人能让徒宏远更偏向自己, 如今李才人难道还能叫王府分家的时候多给他们母子分什么东西不成?
她这大半年可是吃足了苦头, 又是做针线,又是要吃斋念佛, 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胳膊拧不过大腿,老老实实给顾晓低了头。顾晓也不是什么穷追猛打的人,与其闹得不可开交,不如和和气气的,横竖李氏也不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 放她一马也无妨。
李氏服了软之后,日子便好过许多,听得要一起去明霞亭拜月赏月, 便也来了兴致。
自徒宏远死后,她日子过得一团糟, 如今总算是放开了胸怀,便叫丫头们开了箱子,给自己找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