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云烟波
顾晓说道:“你没听你王叔说吗?要不是庄子上的人正好经过,发现不对,将那凶人给砸死了,世子就直接被掐死了!这还是因为世子已经刺伤了他呢,若是他完好无损,便是有人过来,他也能从容逃脱,甚至还能编造个理由出来把人骗过去!到那个时候,又该如何呢?”
见徒嘉钰听进去了,顾晓又叮嘱道:“你也读了这么长时间书,该知道什么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任何时候都要记得,不要将自己置于险地,你还是个孩子,万事都要以保护好自己为要,明白吗?”
顾晓还真担心这熊孩子跑出去逞英雄,又叮嘱道:“你便是想要出去打抱不平,也得带足了人手!若是克俭郡王府像是咱们府里一般,叫孩子去弘文馆的时候,不光有车夫驾车,还有几个护卫跟随,如何还能出这等事?”
徒嘉钰赶紧点了点头,说道:“妈,我知道了,我以后肯定不自己去冒险!”
顾晓听他这般说,也没完全放心,心里琢磨着他以后出门,还是多叫几个人跟着才是。
克俭郡王那边也是心有余悸,之前俞王为了捞钱,拿着王府护卫的名额在外头卖钱,对方有个品级,在外头算个官身,就能避开不少麻烦,甚至还能拿着王府的名头狐假虎威一把,因此,府里的护卫名义上是满员,实际上只有个三分之一,就这些也都是些空架子。等到克俭郡王袭爵之后,就干脆将人都开革了,重新招募,但是因为节省开支还有府里人口少,用不着这许多护卫,天子眼皮子底下,堂堂宗室王爷,又不出什么远门,不会出事,因此,他府上的护卫也就只招募了一半,就这还都是要轮值的,可见王府护卫力量如何。
这回,克俭郡王觉得这个钱不能省了,立马就想办法将护卫的名额都给补齐了,宁可多花一点钱,也别出了漏子,到时候有钱也没地方花去!徒嘉岚每每去弘文馆,更是直接带上了六个护卫跟随,而且跟随的护卫也是抽选,最大程度上减少被人收买的可能性。
不仅是克俭郡王府,各家宗室乃至京中那些高门大户,都纷纷增加了家里子弟身边的护卫数量,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不开眼呢?
这事是瞒不过御前的,圣上那边听了这消息,一想到归根结底都是俞王留下的祸患,就忍不住恼火。若不是俞王当年太混账,他也不会在封爵的时候那么吝啬,起码也要给个奉国中尉保底,如今那些本来就不成器的家伙因着手里没钱,难免生出一些奸诈的心思来。若只是四处打秋风,那也罢了,如今竟是玩起了绑票这一套,这无疑触犯了圣上的底线。
圣上也不叫宗人府去查,而是直接交给了锦衣卫。锦衣卫是天子亲兵,虽说比起前朝的时候权力少了不少,但是对这等阴私勾当,却比别的衙门更拿手,对上几个无爵的宗室,也不必缩手缩脚。
锦衣卫一出手,还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尤其,本来就有了线索,如今顺着线索往下查就是,不能动那位十二公子,还不能动别人吗?那位就算没有爵位,也不可能亲自去跟林三这样的地痞无赖打交道,肯定是要通过身边的心腹下人去做。
因此,锦衣卫那边直接将十二公子身边那些人之前的行踪和人际往来查了个底朝天,他们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实际上这天底下哪有真的天衣无缝的事情,只要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
尤其,这事居然还不是十二公子一个人干的,是好几个人合谋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就算是没了徒嘉岚,克俭郡王为了子嗣续弦,也肯定不会从跟他们有关的人里头选,他们玩这一出,只怕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不过锦衣卫的人仔细查探一番,却发现,这几位还真不是什么自以为是的大聪明,他们早就做了几手准备。
克俭郡王这个身份,续弦其实选择的范围也有限。宗室除非是皇子,否则的话,妻族多半平常,原本克俭郡王的原配发妻不过就是个五品散官之女,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俞王府实在是太乱,好一点的人家也不肯嫁过去。那继室肯定要比原配还得低一截,哪怕如今的克俭郡王府里子比面子实惠,也是如此。
加上克俭郡王本身不近女色,私底下有人已经疑心克俭郡王当年因着伺候俞王,也染了病,虽说治好了,但已经不育,这才打着不近女色的名头,只有一个儿子,再无所出。也就是说,嫁过来之后,多半是守活寡,下半辈子也没孩子,只能过继嗣子。
宗室王爷又没有实权,没法插手朝政乃至其他事务,这就决定了,人家攀龙附凤,将女儿嫁给上司都比嫁个郡王实惠,而不想攀龙附凤的人家,犯得着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幸福,顶着个郡王妃的名头守活寡吗?宗室娶妻又都是在京畿之地选,一下子就刷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合适的对象那是屈指可数。
因此,这几家已经圈了几个人选,人家家道衰落,需要一个王府庇护,也愿意守活寡,没孩子,到时候自然会从这几家的儿子里头挑选嗣子。而这几家已经约定,不管是选谁家的孩子做了嗣子,等将来袭爵,就必须给他们多少钱,否则的话,他们就将这些事情捅出去,谁都别想捞到什么好!
甚至,为了防止克俭郡王再生一个孩子,他们都想好了,等人家姑娘嫁过去,就想个办法,将克俭郡王也弄死,到时候就算过继嗣子比较麻烦,继承的爵位低一点,但是也更保险。
锦衣卫这边问清楚之后,都有些难以置信,这都什么人啊,你们有这样的心机谋算,干什么事情不行?非得干这等绝户的勾当!
圣上听说之后,只气得咬牙切齿,这才开国不足百年,宗室竟是堕落如斯,等以后,岂不是要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别看圣上素来追求一个仁字,实际上,他做事是很讲究性价比的,对下面的官员宽和一点,那么他百年之后,人家会给他一句好话,但是对宗室好,性价比就没那么高了!宗室其实没有多少话语权啊,最多就是私底下唧唧歪歪几句,还能如何?
想到之前为了茜香国太女选夫之事搞出来的考核,圣上顿时就开始琢磨起来,宗室以后封爵,得继续考起来,没本事的,就只能吃保底,再无德行的,那就连保底也别想吃!
这么一想,圣上顿时觉得舒坦了,至于那几个人,圣上直接批了一张条子,命送到宗人府去。
庆王拿了圣上的条子,顿时心领神会!宗室内部的事情,从不会通过朝堂,这一次也是如此,庆王悄无声息地除了那几个人的宗籍,以后他们除了姓徒之外,跟宗室再无半点关系。他们身上又无官无职,以后与平民无异,至于沦为平民之后,该如何生活,那就看他们自己的吧!至于帮他们做事的那些下人,呵呵,主家让你去杀人,你也去杀,那很好,买凶杀人的罪名好背吧!
宗人府的处置一下,这几家人都傻了眼,原本虽说无爵,但每年还能有六十两银子的生活费,逢年过节各处打个秋风,也能混个一两百两银子,运气好还能多一点,一家子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他们之前享受惯了,又仗着有宗人府安排的宅子,即便有钱,也没想过置房置地,如今一朝成了泡影,这比杀了他们还叫他们难受!
几个人还要喊冤,宗人府过来的人都是宗室子弟,这会儿也不给他们留什么脸面,冷笑道:“要不是你们姓徒,这会儿就不是除宗籍的问题了,胆敢做出那等样式,那就该举家获罪,如今这般,已经是天恩浩荡,还想鼓噪,我等回去再上一本,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些人之前就是靠着耍无赖四处打秋风,这会儿还想要故态复萌,以为宗人府还会和稀泥乃至按闹分配呢,哪知道人家直接就表示,以前忍着你,那是因为还是一家人,现在忍无可忍,直接将你们逐出族谱了,以后你们是生是死,跟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再耍无赖,那就不是穷亲戚打秋风,而是刁民放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几家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在宗人府一帮人的监视下收拾了东西,凄凄惨惨地搬了出去,他们之前为了收买林三,可是花了不少钱,差点没将老底子都搭进去,这会儿能收拾出多少东西,若是还想保持之前的生活水平,只怕不肖三月,几家子都得去吃土。
听得宗人府这般处置,克俭郡王却是心中冷笑,这才哪到哪呢?你们差点害死了我的儿子,居然还能全身而退!除宗籍算什么,不弄得你们鸡犬不宁,老子这个郡王就白当了!
几个闲散宗室,尚且能够叫林三这样的混混头子亲自为他们做事,更别说克俭郡王是个正经的郡王,他当下就叫下头人先盯着那几个“兄弟”搬到那里,好好给他们一份“见面礼”!
这几位一边互相推诿,都觉得是对方那边泄露了风声,尤其是那个因为一枚银锞子被人抓住了把柄的老十二,直接被一通暴揍,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没抢走了,差点连他妻子小妾头上的钗子都被撸走,这哪里还是兄弟,简直与盗匪无异。
只是老十二势单力孤,又自觉有些亏心,心中暗恨,自己当初怎么就图省事,没真的将那锞子给熔了呢?要是随便做成个银角子,谁能找出自己的麻烦来!
有了这么一遭,老十二也怕再跟着这几个兄弟,回头再被打劫一把,当下匆匆忙忙领着还在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跑了,准备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
另外几个也是一样,只是急切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宅子,只得先找个客栈暂住,又找牙行帮他们找宅子。牙行那边虽说打听到他们是除籍的宗室,但是也闹不明白究竟是出了啥事,怕他们后头还有什么关系,因此也不敢怠慢,按照他们的要求去给他们寻摸合适的宅子。
可惜的是,当晚,客栈就遭了贼。
克俭郡王虽说没到报仇不隔夜的地步,却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手下人直接找了几个梁上君子,后半夜的时候趁着客栈里头的人熟睡,又点了几根迷香,然后将里头几个新住进去客人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给偷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天一早,发现遭贼的人就炸开了锅,那几家除了衣服布料还有藏得比较好的几张钱庄的汇票没丢,连女眷耳朵上的金丁香都被摘走了,可以说,一夜之间就从小康返贫了。
这几个人也不傻,稍微一合计,就知道这只怕是自家那个无情无义大哥的报复,当下也不敢继续留在城里了,他们手里的钱放在城里,根本就不够花几天的,还不如将能卖的先卖了,去外头买个小庄子过活。
只是,克俭郡王哪里这么容易放过他们,他们前脚才去当铺将一些不用的衣裳还有以后也未必能穿的绸缎给做了死当,后脚就遇上一帮地痞无赖斗殴,躲避之间,就被人摸走了荷包。
几次下来,几家人别说是住店了,连饭都快吃不起了。他们的妻妾也受够了这些,妻子闹着要和离,跟着他们非得饿死,小妾也怕夫主没钱直接将她们发卖了,她们从小就跟着这几位爷,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性子,为了多卖点钱,说不定能将她们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头去,她们可受不得这样的日子,被人一鼓动,竟是带着自己私藏的一点子银钱,直接跑了。
眼见着这几家这些日子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差点就妻离子散,克俭郡王这才暂且作罢。哼,你们既然想要踩着我们父子的骨头去享受荣华富贵,那你们就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贫困交加吧!到那个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克俭郡王这番动作也叫许多人不免侧目,原本大家就觉得克俭郡王是个狠心绝情的,如今更觉得他出手无情,有道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都落得那个地步了,你还痛打落水狗,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克俭郡王对此却是不予理会,刀子没砍到自己身上自然不觉得疼,他们若是摊上这种事,只会比自己还狠心!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些不过就是嘴上的谈资罢了,现在大家最关注的,就是圣驾来年南巡的事情。
第84章
比起前头几位皇爷, 如今这位圣上是个比较能折腾的,他先前已经四次南巡,哪怕明令不许劳民伤财, 但是这种事情,听听也就算了,圣驾来了, 你能随便糊弄过去吗?
光是各地迎驾要修建的行宫驻跸,那就不是个小数目。甄家说是几次接驾, 但其实羊毛出在羊身上,甄家自己哪里出得起这个钱, 不还都是动用了江南的税赋,这才将甄家的宅子修成了行宫, 用来接驾。
圣驾南下,又不可能光去金陵, 像是余杭、姑苏、淮扬之类的地方, 那都是要去的,无非哪里是最终的目的地而已, 沿途还要经过齐鲁之地,哪怕已经几百年不曾有过封禅泰山之事,但是对于孔庙的祭祀却一直不绝,经过圣人故里,你能过而不入?
像是现在, 圣上既然说了要南巡,工部和内务府都得派人南下,巡查沿途行宫情况, 要修缮,若是从皇宫带的宫人不够, 还得采买宫女,加紧培训,虽说这等临时性的宫女不会近前伺候,只能在外围做一些粗活,却也得懂得一些规矩才行。
而圣上南巡,又不是他自个带着一些妃嫔宫人就去了,那得带着半个朝廷过去的。这些人一路上吃喝拉撒难道让他们自理?还有,路上要是遇上一些百姓哭穷,难道不免掉之前的积欠?
总之,方方面面,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圣上南巡的名义是巡视河工,还有老徒家原本也是南方人,之前追封的几代先祖都在南方重修了皇陵,因此,祭祀皇陵的事情也是省不了的,这些都算是国事,所以,一路上的花销多半都得国库出,内帑只会出一小部分。
可以说,消息一传出,对于许多人来说,就是发财的机会,一个个都开始四处钻营起来。而对许多官员来说,固然随驾舟车劳顿,却也是极为体面的差事,说明你简在帝心,而且,能经常出现在御前,也比较容易露脸,回来说不定就能升职加薪。
不过,南巡的事情,与广大宗室都没什么关系,宗室身上又没有职务,公费旅游这种事情自然与他们无关,倒是宫里几个皇子,应该能捞到跟过去的机会。
徒嘉钰从弘文馆回来,整个人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原本末儿还拿了一个大绣球过来,想要找徒嘉钰一起玩,看到徒嘉钰这副姿态,立马就溜了,哪怕他只是个小孩子,也懂得看人脸色,可不会没事触兄长的霉头,还是找蠢萌的二哥徒嘉泽一起玩比较好,再不济,还有白白和花花呢!可惜如今两个姐姐也开始念书了,要不然他还能找她们一起玩。
前些日子,府里终于给佳婉和佳姝聘回了一个女夫子,这位娘家姓卫,夫家姓周,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大家小姐,到了年纪,就出嫁了,嫁给了她的一个远房表兄。结果,新婚不到一年,表兄在外头参加文会的时候喝醉了,失足落水,之后一命呜呼。
她还没有孩子,但是娘家却说自家没有再嫁之女,不许她大归,夫家又说她克夫,还要把她关在高墙里头缁衣素食守寡。她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个。好在她外祖家里还算是疼爱她,听闻之后,想办法为她争取了析产别居,其实就是带着她的嫁妆搬出去,但也立誓不会再嫁。
只是,她嫁妆并不算丰厚,田产还被夫家侵吞了,只剩一些浮财,总不能坐吃山空,只得带着陪嫁的丫头婆子做些绣活补贴一二,很是辛苦。
顾晓之前拜托隆安侯府给家里两个女孩子选女夫子,周卫氏外祖家里听得消息,便上门自荐,寻常人家或许觉得这样孀居的妇人忌讳,但是平王府自家也是一般情况,倒是不用忌惮这些,反而更好说话。
顾晓从隆安侯夫人那里知道了这位周卫氏的情况之后,便写了帖子,命人持帖上门延请。对于周卫氏来说,能给高门大户做女夫子,自然比在家给人做绣活体面,而且也不用担心有人来骚扰,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周卫氏少女时期也是个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懂得一些,如今教导两个还没开蒙的女孩子,自然是绰绰有余。等孩子大一些,也可以配合教引嬷嬷教她们盘账理事,调理下人的本事。若是教得好,也不怕日后没个营生,甚至,她要是不嫌弃,其实顾晓很想让她给府里李氏她们乃至下面的丫头扫盲的。
周卫氏可没什么挑三拣四的底气,她跟娘家和夫家几乎都算是闹翻了,将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侄子外甥给自己养老,一切都得靠自己。王府给的待遇不低,两个女学生也颇为乖巧听话,不是那等让人头大的熊孩子,她这个夫子教起来也轻松。不过之前顾晓也跟她说了,不要跟孩子说什么类似于“女子卑弱”之类的话,两个孩子将来虽说封不得郡主,但是起码也是个乡君,乡君就是三品的封号,有品级,有俸禄,也就是说,她不需要依靠丈夫,依靠儿子,起步就与三品诰命相当。而一般娶宗女的人家,又有几个家里有高品诰命的呢?自个有钱有地位,嫁到谁家都不必气弱。
如此,何必要让她们如同寻常人家女子一般,成婚之后,就得小心侍奉舅姑,战战兢兢,动辄得咎呢?还不如早早将心气养出来,才不至于被人拿捏。
周卫氏也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至于早早命人向娘家和外祖家求救,摆脱了幽禁高墙守寡的命运。因此,自然也不会给佳婉和佳姝灌输类似的观念。甚至她觉得女子能自在的也就是闺中这些年,就该在这些年多学一些,多体验一些,才不至于在出嫁之后失去自我,只能围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生活。
总之,如今佳婉和佳姝每日里跟着周卫氏学认字,学习一些闺中的才艺,比起之前,空闲时间可少太多了,自然没空跟末儿一起玩。
好在末儿也不挑剔,只要有人陪,他不介意到底是谁的。
徒嘉泽也是一样,这位虽说不算是什么学渣,但是对学习的确没太多兴趣,宁可陪着末儿到处乱跑,也是不乐意学习的。一听说徒嘉钰从弘文馆回来,怕这个哥哥又来考教,当下拔腿就跑,如今见末儿居然也跑了过来,顿时吓了一跳,忙问道:“大哥连你的功课也要问了?”这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吧,便是季先生,也只是教末儿一些简单的对韵和诗词,其实就是哄孩子玩罢了。
末儿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就是看大哥脸色不好,像是要发火一样,我就跑了!”
徒嘉泽却来劲了,忙说道:“难道外头有人惹大哥生气了?”当下蹦了起来,兴冲冲说道:“走,咱们去问问大哥,到底是谁这么不开眼!”
末儿还有些不情愿,徒嘉钰脸色实在有点吓人,他真不乐意凑过去。
不过徒嘉泽已经兴冲冲地将末儿手里的绣球一抢,笑嘻嘻说道:“走吧,咱们去问个究竟!”
末儿见绣球都没了,差点没哭出来,他就是想要玩一会儿啊,怎么变成这样,不过还是迈开小短腿追了上去,两条小狗也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跟了过去。
徒嘉钰这会儿愈发郁闷了,本来想回来将可爱的弟弟当做树洞倾诉一下心中的郁闷,哪知道,末儿居然一见就跑了,只把他给噎住了,他不免有些烦闷地看向身边的小厮洗砚,问道:“难不成家里有人敢给末儿颜色看?怎地他竟然会瞧人脸色了?”
洗砚也跟着苦了脸,末儿是府里的三公子,小王爷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么会需要看人脸色,无非就是觉得徒嘉钰气势汹汹而来,生怕他要来找自己麻烦,这才溜了。
这边正自恼火,那边徒嘉泽带着末儿小跑着过来了。
徒嘉钰不免以为是末儿带着徒嘉泽来安慰自己,心中正有些宽慰,哪知道徒嘉泽兴冲冲问道:“大哥,到底是什么人惹你不开心,快跟我们说一说?”
说一说?我不开心的事情,说给你们开心一下?徒嘉钰不免咬牙,这会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徒嘉泽,轻哼了一声:“我看是你惹我不开心,去,把这几日写的功课给我拿过来,我来瞧一瞧!”
徒嘉泽顿时傻了眼,这回轮到末儿在一边幸灾乐祸起来,看你还折不折腾,这下撞刀口上了吧!
徒嘉泽垂头丧气地将这几天写的大字拿了出来,都是给季先生批阅过的,季先生出于鼓励,给写得还算过得去的几个字圈了几个红圈,也没在写的不好的上头做别的标记,但是很显然,一张上头最多也就是两三个圈罢了,一看就知道开始还用心,越往后越潦草,徒嘉钰正好抓住了把柄,当下就说道:“看看你这些字写的,竟是越写越回去了,这几张,都给我重写,我明晚就要看到!”
徒嘉泽不由哀嚎一声,不过,已经作死到这个地步,他顿时愈发想要知道徒嘉钰因为什么不高兴起来,要不然,他岂不是白被罚一场,当下也不走人,依旧凑近了徒嘉钰,问道:“大哥,写字的事情,我回去再说,那你刚刚到底为什么生气?”
末儿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徒嘉钰见两个弟弟目光灼灼,无奈之下,只得说道:“行了行了,我跟你们说一下吧!”
还是南巡那回事,原本弘文馆里大家对此都没什么想法,横竖也不会轮到他们,就当没这回事。但是,徒宏憬却不是什么低调的性子,如今甄贵妃最是得宠,江南又是她的老家,何况甄家只怕还要接驾,以圣上的性子,自然是要带上甄贵妃的,甄贵妃也求了圣上,将徒宏憬也带上。
徒宏憬可不是什么会锦衣夜行的性子,得知消息之后,便在弘文馆炫耀起来,他要是只对着一帮皇子炫耀,那也没什么,结果炫耀到了他们一帮皇孙头上。
最重要的是,他来了一句:“要是你们父王还在,这次倒还有机会,可惜啊,再也不可能了!”
就他这个犯贱的模样,要不是是亲叔叔,徒嘉钰能一拳头打上去!我爹死了,你很开心是吗?
徒嘉钰如今对徒宏远的印象已经不怎么分明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因为没了父亲,竟是遭了小叔叔的嘲笑,就恨得咬牙切齿。
他虽说年纪小,但是隐约也知道,徒宏憬是太子人选的大热门,心里难免就有些不得劲,麻蛋,你还没当上太子呢,就瞧不上我们了,等你当了太子,我们这些侄子岂不是要被你踩到脚底下去了?
这些话徒嘉钰不想跟顾晓说,他进了弘文馆之后,自尊心也上来了,自觉母亲只是后宅女流,不该叫亲妈为了这些事情烦心,何况,这等事情,他就算是告诉了顾晓又如何?难不成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吗?
他却不知道,真要是告诉了顾晓,顾晓才不会与他抱头痛哭,只会跟他说起唐朝时候的典故。这跟李二凤刚废了李承乾,李泰就跑去恐吓李治有什么区别。我还活着,你都不把弟弟放在眼里了,等我死了,岂不是得在地底下看着你将兄弟杀的干干净净?李泰在政治上绝对是个幼稚鬼,相比较起来,李治就厉害多了,他摆出一副仁弱的样子,结果,对他皇位威胁比较大的李恪就被长孙无忌整死了,他滴几滴眼泪,外人就觉得是长孙无忌跋扈,然后老婆就把长孙无忌给整倒了!永徽年间,朝堂上对他不够尊敬的老臣死的死,贬的贬,但谁会说李治是个刻薄寡恩的,干出这些事情的难道不是长孙无忌和武则天吗?咱们李治还是个纯洁无瑕的小白兔啊!
如今徒宏憬也是如此,都快要娶妻的人了,不想着给自己娶一个能帮衬得上自己的妻子,或者是想办法留在京城监国,展示一下自己的能耐,反倒是跑到下面弟弟侄子那里显示存在感,就显得浅薄幼稚,还毫无骨肉亲情!
末儿没听明白徒嘉钰的话,但是徒嘉泽却听清楚了,他顿时眉头倒竖:“这是什么下流东西,他自去皇祖父那里卖乖讨好,拿咱们逗什么乐子!大哥,要我说,就这事,咱们就该去皇祖父那里告他一状,看他怎么说!”
徒嘉钰没精打采地说道:“他是皇子,宫里还有个得宠的贵妃母亲,面圣容易,可咱们呢,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专门递折子上去,显得小题大作!”
徒嘉泽眼睛一转,又问道:“那十三皇叔呢?他就半点没吭声?”
徒嘉钰摇了摇头:“他又没在十三皇叔面前说,十三皇叔能说什么?”
实际上,不用徒宏轩告状,徒嘉珩从弘文馆回来,就将这事跟雍王说了。
雍王一听,脸色也变了,这老十四是不把他们上头那些兄长看在眼里啊!雍王畏惧的是圣上手里的皇权,可这徒宏憬又算什么,甄家在江南倒是风光,可那不也是凭着圣眷吗?没有圣上撑着,他们立马就要变成破落户,墙倒众人推,到时候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真要是叫徒宏憬如了意,岂不是他们都得一辈子受气?雍王越想越觉得憋屈,当初跟着义忠亲王,好歹人家正经的元后嫡出,为人处事,都极有章法,且胸襟宽广,对下头愿意跟着自己的弟弟也极宽厚,他那会儿是心服口服。可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徒宏憬也看不出有什么帝王之才,反倒是小肚鸡肠,回头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还要对甄家这等幸进人家卑躬屈膝啊?
越想越觉得不得劲,雍王难免想要试探一下圣上的意思。只是他自个如今还自身难保呢,自然不想出这个头,不过,既然徒宏轩是徒宏憬的竞争对手,若是拿到了这个把柄,应该会利用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