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而且准噶尔部在最近十年吃了三场败仗,噶尔丹败了两次,策妄阿拉布坦败了一次,如果策妄阿拉布不够冷静还想争一争输赢,他只会耗尽准噶尔部这一代的青壮年,要知道瓦剌四部中彼此都想吞并对方,一旦准噶尔部虚弱下来,那么其他三部如土尔扈特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必将急不可耐的吞掉他们。
周围的阿谀奉承之词扑面而来,都在奉承海棠说她建立了不世之功,晚上大军开始庆功,一堆堆羊肉扔进锅里开始煮,馕饼被车拉到大营里,周围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在大声说着话,喜悦在城中蔓延。
海棠只在开场的时候讲了几句话,随后就上了城楼,她的伤就在右边肩膀,想要提笔写奏折肩膀却很疼,因为没事干,而且你心情复杂,只好在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晚上的达坂城有些冷,城楼上还有值守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她披着袍子在台阶上坐了很久,直到困了才下了城楼。
第二天早上她在当地侍女的服侍下吃完饭,跟费扬古和鄂伦岱说:“此间事已了,不必久留,免得这里官府还要为西路军吃喝发愁,也省的本地官员束手束脚。我打算今儿就走,不能走的伤兵留下,让本地官府妥善安置,让他们提供大夫医药供他们吃喝养伤,能走的咱们带走,早日回青海才是。”
费扬古点头,连声说好。
鄂伦岱也赞成早点走,海棠的身份特殊,她以郡王之尊留在这里,凡是对这里的事儿多说一句话就有干涉地方治理之嫌,不如趁着如今大家都欢喜,早早的功成身退,南疆再好也不是郡王的属地,要有指点官府的瘾还是回青海去指指点点吧。
张云翼再三挽留,海棠主意已定,张云翼率领西路军留下的一部分大军镇守南疆,等着明年派人来换防,亲自送海棠出疆。
留下镇守的就是青海出来的西路军,所以海棠从天山脚下向南赶路的这一路上,一些出来做官的门下包衣和门下佐领们殷勤相送,一直送出星星峡。
海棠带着剩下的大军和辅兵赶回青海,回到青海后海棠也没吝啬,针对本地军民凡是出征的都有丰厚的赏赐。尽管青海没有王府,一顶帐篷当王府随时移动,但是王府在青海有库房被重兵把守,里面的钱粮此刻被拿出来,战死的有一笔补偿,由其父母子女领取钱粮,并从死者子女中选一人接着当差。重伤者根据伤情不同除了有一笔钱粮外,王府每个月再给一至三两银子和一斗粮食,直到老死为止。余下根据战功分配钱粮,那些镇守在南疆的将士,因其没有回程,钱粮由其父母子女代替领取。
八旗自有八旗的军功制度,根据功勋他们不仅能拿到钱粮赏赐还可以拿到传给儿孙的世职,海棠要带他们回京城受封,所以要尽快回程。
在海棠检查这半年青海官府的工作,准备巡视之后回京城的时候,捷报才通过驿马传递到了京城。
此时已经是八月下旬,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几天,康熙早带着一家老小住进了畅春园。因为无逸斋前面没遮挡,太阳直射十分燥热,康熙这些日子喜欢在周围有大树的澹宁居呆着。
这时候他刚午睡醒来,把擦脸的手巾递给了顾问行,梁九功欢喜的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皇上大喜,大喜啊!”
康熙听了立即问:“西北来消息了?”
“来了来了,”梁九功一边招呼人把信件奏折送进来一边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小主子再立一功,那策妄阿拉布坦被小主子打跑啦!”
说着就开始带着人三呼万岁,屋里屋外都是呼喊之声。
康熙没被这喜悦冲昏脑袋,而是说:“送信的人呢?朕有话问他,快传进来。”
梁九功忙不迭的爬起来去传信使,康熙高兴的手都在抖,赶紧翻开送来的奏折和信件,上面有南疆几位新任官员的折子和信,康熙翻过去放在一边,找出海棠的信和奏折来。
信倒是不算厚,此乃是家书,对于康熙来说,公事最重要,所以把信放到一边,开始拆折子,折子很厚,康熙直接撕开封纸打开折子站着翻看起来。
他一眼发现这不是海棠的笔迹,但是行文习惯是海棠的,她不爱用之乎者也这些字眼,而且这折子很长,分了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南疆的人文地理和对其当地的治理分析,后面第二部分就是从入疆到和策妄阿拉布坦作战的经过,洋洋洒洒足有两三万字,最后结尾还说不甚详尽,回京面谈,前面的内容康熙心情激动看不进去。
他把折子合上急切的问:“人带来了吗?”
外面的侍卫回答:“在外等候召见。”
“传进来。”
然而先进来的是太子,他进来笑着说:“儿子在隔壁听到这里有动静,出来一问才知道是妹妹大胜,儿子贺汗阿玛文治武功千古帝范。”
康熙满脸笑容,十分兴奋,将来有一日真的能与先祖在天相聚,他也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了,自从努尔哈赤开始到如今,四代君主都有开拓之功,他完全不输前人了。
他摆摆手,对太子说:“此乃是一时之喜庆,坐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你我父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你妹妹的折子,你来看看,看她都说了什么,朕这会急着问话看不进去。”
太子接了过来,侍卫带着传信的信使进来。
康熙先问:“郡王怎么了?何故让人代笔?”
“回您的话,郡王和策妄阿拉布坦在达坂城下大战,被刺伤了右边臂膀。”
康熙立即问:“伤的严重吗?”
“不甚严重,就是提笔握箸多有不便。”
这边康熙在询问南疆之事,消息通过刚才那阵子三呼万岁在畅春园里面疯传。
德妃院子里的人是最先收到消息那一批人,中午德妃在佛前坐着默默背诵经文,外面一个太监进来和门口的太监宫女们嘀嘀咕咕。在屋子里偷懒打瞌睡的桂枝一下子听到门口窃窃私语,甚至有人还激动的蹦了两下,直接跟宫女说:“叫人进来问问怎么了?”
她听着这群人高兴的动静跟捡了银子一样……捡钱这事儿也不会发生在所有人身上啊,个个都兴奋……姐姐有消息了!
她立即从榻上翻身起来,她的宫女一脸兴奋的进来,说到:“格格,九格格那边大胜!说前面皇上那儿收到消息了!”
“我知道了。”
她出门看到这群人,宫女们想请她跟德妃说一声,桂枝也正有这打算,就说:“都小点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没遇到过好事呢。”
然后跑到佛堂门口偷偷的伸脑袋去看,此时德妃在认真的背诵经文,几个宫女在一边陪着,桂枝进去在德妃身边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故意说:“菩萨,您可真灵验啊!”
德妃听了嘴里还在背经文,却睁开眼瞪了她一眼:你别捣乱。
桂枝说:“额娘,有消息了,我姐姐大胜了。”
德妃瞬间停了背诵:“真的?”
“嗯,外面说报喜的人在汗阿玛跟前呢,要不然再打听打听?”
“这样大的消息不会乱传的。”德妃难掩喜悦,高兴的再三谢了菩萨。
桂枝催着德妃:“您快点,等会各院子的娘娘来陪着您说话了,几位嫂子也要来,您先换衣服啊!”
德妃诚心诚意的谢菩萨,听不得桂枝聒噪:“知道了,你出去。”
桂枝出去了,德妃对着菩萨再三叩谢。
这时候消息开始传第二波,太后那儿也听说了,太后的第一反应是:“这消息是说小花骨朵快回来了?小花骨朵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身边的人只能说:“快啦。”他们也不知道。
太后不满意:“快啦是什么时候?”
十一格格就说:“要不然等会您问问汗阿玛。”
太后说:“对,还要问他,我听你五哥说今年你姐姐能在京城多住一阵子,这才是大好事儿呢。”
十一格格掰着指头一算,也没多啊!往年也是十月十一月才回来,这都八月底了,路上走一个月,回来也是十月了啊!
她跟太后掰着指头说了一遍,太后一脸失望:“你这才是对的!唉,要不然我明年跟着去吧,在那儿住一年挺好的。”
左右赶紧劝她,哄着她赶紧把这念头忘了,老太太想一出是一出,闹起来可怎么办?
此时四阿哥在城中的真觉寺拜佛,他来这里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妹妹海棠祈福,其二是为了给他的长女做法事。
他的侍妾宋格格在前不久生下一个女儿,只是这孩子很快就去世了,四阿哥心里难受,终于体会到德妃对七格格的惦记。然而夭折的孩子不会得到大张旗鼓的纪念,皇家也是如此,他的那些兄弟姐妹都没什么纪念,他不敢为了女儿冒头,这段日子只能借着给妹妹祈福的名义来寺里给女儿做法事。
周围诵经声阵阵,坐在僧人中间的四阿哥睁开眼看着庄严肃穆的铜像,心里想的却是要谨慎行事不可贪功冒进,这是他对海棠的期盼也是对自己的告诫。
外面苏培盛悄悄的进来,蹲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爷,娘娘传信让您早点回去,西北传喜信儿了,大爷三爷他们都去皇上跟前贺喜呢。”
四阿哥还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尽管平时撑得住,大喜大悲的时候还是会在脸上露出来:“真的?”
苏培盛点点头,四阿哥深呼吸,对苏培盛说:“退下吧,不可在菩萨跟前讲这些。”
苏培盛想问什么时候回去,看他不说话,就悄悄的退回去。
外面等着的小太监陈福问:“主子走不走?”
苏培盛斜着眼看他:“睁大你的招子看着点,主子等会才走。”
旁边的张起麟说:“这会都去皇上跟前贺喜呢,都去了唯独爷迟了,不太好吧?”
苏培盛看他也斜着眼睛:“既然你这么说了,你进去请主子出来。”
张起麟立即闭嘴了。
苏培盛冷哼一声,心想你们几个小东西敢在我跟前怂恿,回头收拾你们。
大殿里面四阿哥闭上眼,手里转动念珠,心思已经飞回到畅春园了,妹妹大胜,这件事该怎么应对才能有大收益。
大收益可不仅仅是爵位权力,退一步似乎更好?
这是一番精妙的计算,他在佛前心思百转,各处衡量多方算计,想着这件事怎么才能让自己母子得利。
直到下午诵经声结束,给长女的法事也做完了,四阿哥才再次睁开眼睛,几个太监从外面进来扶起他,四阿哥和寺里的和尚们又寒暄了一番,讨论了几句佛经上的经文,这才令人奉上香烛银子,带着太监回了畅春园。
四阿哥的马车进了畅春园,下车后遇到不少官员,纷纷跟四阿哥道喜。四阿哥态度平和,和这些官员态度不远不近的说了几句天子圣明的片汤话才一路到了无逸斋。
因为下午贺喜的人太多,康熙就到了无逸斋,此时四阿哥到了外面等候通传的时候,不少侍卫来道喜,这里的侍卫都是一等侍卫,都是京城的亲贵,和皇室沾亲带故,四阿哥就热情了些。
这时候隆科多来跟四阿哥说:“四爷大喜啊,格格这次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啊!”
四阿哥赶紧说:“舅舅也抬爱她了,这哪里能称得上不世之功,不过是侥幸胜了罢了,说到底哈还是今年汗阿玛亲征打败了噶尔丹震慑了准噶尔的原因,妹妹不过是借着汗阿玛的威严才有今日,这可算不的她的功劳,也不是您和众位大人说的那样有大功勋。”
隆科多觉得他也太谦虚了,还要再说,这时候佟国纲和佟国维来了,隆科多看到长辈在,往后退了一步,佟国纲很热情的和四阿哥打招呼,面对着佟国纲四阿哥态度更和煦了,正在和佟国纲说话,就有太监来请,四阿哥就态度和煦的和佟家人辞了,进了无逸斋。
佟国维看着四阿哥的背影跟佟国纲说:“四阿哥不过是晚辈。”
意思是不需要佟国纲这位家主如此亲热的搭话,佟家在京城中的地位就是皇子也要礼让三分。
佟国纲摇摇头:“你不懂!”
这次的大功劳也有火器营一份,这些王爷和大将军中也只有勇宪王器重抬举火器营,别人都是让火器营打辅助,只有勇宪王让火器营做主攻,如今火器营立功,自然地位水涨船高,火器营越重要佟家的地位越牢固。
实打实的军功是不可磨灭的,虽然有时候比不过裙带关系,但是经得起考验啊,无论是谁当皇帝,总要用佟家,能被用的上才安全啊!
然而老兄弟到了这地步,谁也劝不了谁,在这地方还是别说太多了,佟国纲跟佟国维说:“这位是爷,不可因为他们年轻就不客气,走吧,回去吧。”
老兄弟回去了,隆科多接着去当差。
四阿哥进去的时候,十四阿哥的眼神斜着看他,不高兴且小声说:“你怎么才来?我们都来半天了!你到底对姐姐的事儿上不上心?怎么不明天再来!”
十三赶紧拉他,再不拉回去就挨打,十四也真是,那嘴不饶人,也因为不饶人吃了不少亏,就是记不住教训!
四阿哥也斜眼看他了一眼,走过去站在了三阿哥和五阿哥中间。
五阿哥悄悄的说:“这会汗阿玛和太子在讨论火器的事儿,妹妹在折子上说日后要靠火器了。”
四阿哥点点头。
康熙和太子坐在榻上,中间的炕桌上放着海棠的折子。康熙说:“火器虽好,但是造起来不容易,关键的地方如口岸、关隘等处放置一些,至于其他的可以再等等。”
太子说:“要紧的是蒙古那边,咱们一直与蒙八旗并肩作战,这次征战噶尔丹他们也是出力了的,万一因为火器他们生出别的意思呢。”
太子说的隐晦,康熙一下子明白了,善战的准噶尔部都吃亏了,比他们还菜的蒙古各部是什么反应?又会发生什么事儿?再换个说法,他们发现火器比骑兵好用,觉得满人能坐皇帝,他们如果也想来京城坐一坐皇位呢?又不是没有坐过,当初大元在中原统治天下九十多年。
一直以来,满洲和蒙古各部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的其乐融融,太子说的这些不得不防。
康熙点点头:“你所虑甚是啊!”
太子接着说:“至于不安稳的地方,比如西北,那里却是需要火器,您刚才说的关隘和口岸,也需要,毕竟这玩意就是前明从洋人那儿买来改造的,防的就是海上。至于别的地方也真的用不到。关键是要防止这些东西流出去,不仅是火器,连同匠人图纸都要保密。”
康熙接着点头。
他和太子坐在榻上有商有量,其他阿哥们站了一排听着,唯独大阿哥站在榻边,既坐不上榻,又插不进去话,着急的抓耳挠腮,连年纪小的十四都看不上他这模样,翻了个白眼。
说了些沉重的话题,太子把折子收起来,和康熙说起轻松的:“这次妹妹大胜凯旋,儿子亲自去郊迎?”
这是要谈关于怎么对待妹妹如何安排她的事儿了,四阿哥瞬间提起心来。
康熙点头:“嗯,你带你兄弟们去。”
太子问:“文武百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