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海棠说:“盐宝把二哈这个逆子送给四哥了,四哥给了盐宝一千只羊。”
孙玫说:“哎呀,这可真是令人意外,没想到四爷居然这么大方。”
海棠笑着说:“那是,四哥是财主,人家是不为钱发愁的。”海棠有赚钱的门路也会带上亲哥哥,所以四阿哥别看他吃饭连盘子里的菜汤都要倒碗里把米粒涮干净喝下去显得特别抠门寒酸,但是他真的是皇子里面比较富裕的人,也就是太子比他强,五阿哥能和他比一比,其他皇子手里都没几个钱,估计过几年九阿哥和十阿哥会追上来吧。
孙玫就说:“这么说二哈要送到四贝勒爷府上了?就是二哈的性子实在是顽劣了些,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鸡飞狗跳?”四阿哥那人看着很严肃,别到时候把二哈关起来不给吃的吧?
海棠觉得四阿哥有办法驯狗,而且人家是真的爱狗,自己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她内心有一种总算把祸害甩出去的感觉,就是有点对不起四哥挺让人生愧疚的。
海棠低头在盐宝的狗头上亲了一下:“宝儿,棒棒哒!”
“啊?”孙玫不知道这“棒棒哒”是什么意思。
海棠就说:“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冷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多穿点。”
“是,您也早点歇着吧。”
第二日海棠陪着康熙视察青海的各种库房,海棠在陪着康熙检查武库的时候说:“这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军中,为了防止有人盗卖军需,军中的监军对库房看管的很严。”
自古以来监军有三种模式:文官监军,宦官监军,武将监军。
文官监军是文武互相制约,宦官出任监军是皇帝的亲信亲自监军,武将监军则是武官派系之间的制约。
这仅仅是表面上的三种模式,实际上在私下里互相嵌套层层制约,绝不是一个人或者是三五人能胜任得了监视一军的。
监军体系是一个很复杂的体系,监视大将只不过是这个体系里的一环而已,还是不太重要的一环。监军体系包含了大营中的“监督,巡查,掌控”,地方官员体系的“运输,赏罚,通信”,朝廷中的“审核,批准,调拨”等。
从汉朝开始,这套体系就很复杂,到了唐朝开始推陈出新。后来发展到明清,这套体系更复杂了,而清朝这种叠床架屋的官吏设计更是把监军体系进一步复杂起来。
比如说总督、巡抚、将军、都统、提督、总兵这些,有些人是上下从属,有些人是职能重复,所以想撇开同僚单独出走是很难的,除非是窝案,上下沆瀣一气,要不然极难有人逃过监军体系。
海棠手里抱着一本册子,把这里的库存一点点地给康熙汇报。康熙一边听一边指使侍卫们把架子上的兵器拿下来看看。
刀枪都没生锈,看得出来锻造得不错,这里面新的很多,送进来的时候涂抹过油,被用油纸包着,加上西北干燥更不容易生锈,撕开油纸刀锋都很亮。
武库中不是所有武器堆在一起,而是满屋子都是架子,每个架子上放了什么都有标志,武器的品类数量都写在牌子上。
康熙不可能走马观花地看一遍,立即让人核查,光是核查这些就花了大半天。这里对武器的管理让康熙很满意,就说:“该让你七哥也来看看,日后京中也照着这处库房来布置。”
这库房很大,还有很多房间,盔甲和马具刀枪都是分开放的,分门别类放得很仔细,紧急情况下取用很方便。康熙留下侍卫查看,又去看了粮仓。粮仓康熙看得也很仔细,粮仓是在人工大坑上盖了房子,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地窖,这样的地窖还有四处。
一时半刻也不能让他们把粮食全部翻上来上称,康熙对海棠是信任的,而且驻防八旗和火器营没缺过粮食,海棠又一直在收购西北各处的粮食,这是各地都有报告的。
康熙看了看地窖,还踩着梯子下去从粮堆里抓了一把上来,扔了几颗小麦到嘴里,嚼了几下发现这是去年的陈粮,就跟海棠说:“再多建几处大仓,没事儿把粮食翻腾一下,每次翻腾把地窖下面再给处理一番,加固防潮这些很重要,而且时间长了里面容易生虫,要是虫子把粮食蛀了,关键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要让大军先吃陈粮,赈灾的时候也要先用陈粮,新粮比陈粮更耐收贮。”
“记住了。”
银库康熙看的没那么认真,粮食和兵器都有,银子反而不重要。进去看了看,有些银子已经氧化发黑,架子上还有不少铜锭。国内缺铜,康熙看了铜锭就添了心事,缺铜这是每一代皇帝都发愁的事儿,毕竟民间流通最多的还是铜钱。
一个国家的国力如何全看货币了,自古以来国力盛的时候,铜钱厚,含铜量高。国力低微的时候,铜钱薄得几乎能掰断,里面的杂质多,发白发轻。
康熙跟海棠说:“这铜锭让你四哥带走给宝泉局用了。”
海棠就说:“就带走一半吧,剩下的还要给火器营用呢。”这本来就是给火器营留的。
康熙点点头:“行,你让下面算一算,有多余的交给你四哥。”
从银库出来坐车回王府,明日去草原上。圣驾出发的时候已经携带了帐篷,一切都是现成的,不影响行程更不必多准备。
次日一早,康熙御驾出城,百姓来街上夹道欢送,人声鼎沸,几乎堵塞了交通,当康熙的座驾出现的时候,街上三呼万岁的声音和两边跪拜的人群如波浪一样绵延起伏,康熙放心下来,民心可用,心向朝廷,这西北算是稳了。
出了大城路过农田走上半天就是草原,如今天冷了,北方已经开始下雪,蒙古人赶着牛羊开始转场。御驾向北,康熙的马车如小房子一样,他站在马车上看到远远地有一片云在移动,这是牧民家的羊群在转移。
康熙跟梁九功说:“去把那牧民一家请来,客气些,不可吓唬他们。”
没一会来了母子两个跟着侍卫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带着中年儿子来到圣驾前面见礼。
队伍停下来,康熙下车看到老人家衣服花纹很多,哪怕破旧了些,却显得十分精美。
他就用蒙古语说:“老人家快请起来,我们家也有一个心灵手巧的老人家,她做的衣服一直都很合身,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九十多岁了,眼睛花了,做不了针线活了。老人家如今什么年纪?”
这老人家开口说:“尊贵的恩赫阿木古朗汗,长生天已经保佑我六十五年了,如今我的饭量少了,力气小了,眼睛也花了,过上几年要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您家那位老人家的福气是很多人都无法得到的,她是蒙古人吗?”
康熙点点头。
面前的老人说:“她的福气真大,长生天一定不希望她早早地回归。”
实际上苏麻喇姑的身体这两年也不行了,十二阿哥为了照顾苏麻喇姑经常请假。
康熙叹口气,一个经历过四朝皇帝、为皇太极一脉数次立功的侍女,就康熙而言对苏麻喇姑这位半师半奴的侍女已经视作家庭一员了。
康熙就和这对母子聊天,聊草原聊牛羊聊收成。
康熙还知道这家人在大城里面有一处大院子,前不久租给了官府,官府租了一个月给了他们五两银子,这是为了安置圣驾的随行人员。
康熙和他们母子聊了很多,还知道他们是从科尔沁迁徙来的,最后让人厚赏了他们母子。
从圣驾进入青海,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海棠在出,所以很快这份赏赐送到了海棠这里,海棠赶紧加盖章印让人去办。
她的马车里挤着盐宝和二哈,还有孙玫。孙玫要记账的时候发现毛笔杆子被二哈啃了,那小乳牙把笔杆都给咬碎了,孙玫大受震撼,赶紧用纸包着笔杆写字,写完把笔给藏了起来。
没事儿了她用手指戳着二哈的脑袋:“你是什么妖精投胎的?你怎么这辈子看上什么都要啃一啃啊!难道是个饿死的?”
海棠说:“饿死的也不是这样的啊,二哈没对吃的不执着,那时候断奶断的可利索了,就是看什么都想啃!二哈,别以为你小就不打你,再闹打你屁屁!”
二哈钻盐宝的肚子下露出个小脑袋,然而它已经不小了,盐宝很不舒服,把二哈给踢开了。
这时候车队重新开始动起来,外面有官员隔着马车来请示海棠,接下来要安排宿营地,是按照计划提前准备还是等会有什么别的要求?
海棠的回答是按照计划执行即可,很多人提前脱离队伍去搭帐篷。
等到大队人马到达宿营地,此时夕阳满天,康熙看惯了草原景色,站在青海的大草原是第一次看。忍不住心潮澎湃,这片草原的意义与别处不同,就让太子陪着一起骑马去转转。
太子难得地被放风,就跟着一起骑马在营地附近走了走。
康熙颇觉得遗憾:“来晚了,要是早几个月各处青草还绿的时候来才好看,此时衰草连天,看不到牛羊,天气还冷,唉!”
忍不住叹口气。
太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康熙跟太子说:“这一路从京城到西北,你也看了不少,说说吧,你有什么感受?”
太子听了这话想笑,他看什么了?他什么都没看,跟着一路颠簸到这里,出了马车就是屋子,能活动的最大地方就是院子,能看出来什么?
他就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汗阿玛,儿子这一路上被一群狗奴才挟持着,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更没见到!您问儿子,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康熙被这话气得握紧了马鞭想抽他几下,最后深呼吸:“胤礽,这天下如何,将来咱们家如何,你要放在心上啊!”
太子没说话,他发现了,就是自己出事儿了,还有弘皙做备选,还有一群弟弟们虎视眈眈,储君向来不重要,有自己不过是为了堵住天下之口,就如自己出生后迫不及待地立储一样,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的,从来不想着自己夭折了怎么办?
康熙看他的模样也没到处看看的兴致,此时夕阳快要坠入地下,四周开始夜幕笼罩,天边只留下一抹红色,康熙脸色很不好地说了一句:“回去吧。”
此时新鲜的肉片被端上来,海棠把煎饼鏊子支起来,把大勺子把面糊搅拌了几下,跟回来的康熙说:“汗阿玛,晚上吃山东大煎饼啊?”
康熙嗯了一声,兄弟几个赶紧对视了一眼,大阿哥说:“老二又气汗阿玛的了。”
毕竟康熙出去的时候很高兴,回来这副模样,肯定是和太子闹了不愉快。
四阿哥看了看康熙和太子路过的背影没说话,他负责烤肉,白天各处闹腾的二哈趴在他的膝盖上,打了个哈欠盯着肉串看。
海棠把一勺面糊放在鏊子上,然后迅速摊开,觉得终于找到了一项谋生技能,将来就是摆摊卖煎饼果子也能养活自己了。
没一会换了衣服的康熙带着太子出来吃饭,康熙的面容恢复了,太子还是那要死不活的模样。
十四挤到康熙身边给他讲四阿哥被骗的事儿:“汗阿玛,四阿哥怀里的那小狗您猜猜用了多少只羊换回来的?一千只,盐宝你也太黑了!”
蹲一边啃肉骨头的盐宝当没听见,头都没抬。
康熙没说话,四阿哥不是那花钱大手大脚的人,这不过是做哥哥的贴给妹妹罢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钱没流到外面去。
大阿哥问:“十四弟,你是不是当时出价低才没让盐宝心动最后这小狗成了四弟家的?不是哥哥说你,你当时就不能怂,哪怕最后不够了你来找哥哥,哥哥给你补上也不能怂!”
四阿哥皱眉看着大阿哥,康熙听出来这里面煽风点火的意思了,转头一巴掌拍在了大阿哥头上,太子掀开眼皮看看大阿哥。大阿哥捂着脑袋讨好地跟康熙解释:“儿子开玩笑的。”
然后跟十四说:“十四弟,日后不可寅吃卯粮,这习惯不好,记住了。”
十四点头。
晚上十四躺下去睡觉,十三十五和他都在一个帐篷里挤着,快睡着了他忽然翻身坐起来,十三问:“十四弟你怎么了?”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大哥不是让我省着点花钱,他是在挑拨我和四哥!”
十五看看他没说话。
十三问:“你才明白过来啊!”
你这脑瓜子转得也不快啊!你小时候的灵气去哪儿了?
十四觉得自己真的是小绵羊,在哥哥们跟前浅得跟小水坑一样是一眼看到底了。
他接下来的日子就挤在海棠身边,不肯往几个年纪大的哥哥身边凑。
康熙去了青海湖和茶卡盐湖,盐湖旁边是盐场,这里建造了不少房子,连绵成一片,盐湖冬季的风景也很美,就是太冷而已。
青海湖比盐湖大了很多,此时青海湖已经上冻,湖面的冰很厚,几个年纪小的皇子还去湖面上溜冰。草原上的水很宝贵,因为青海湖,这里才是水草丰美的地方。康熙来到这里本想绕着青海湖走一圈,但是很多人都劝他看看就行,别真的绕着走一圈,水边太寒冷了,很多人抵不住这股子寒意,而且驻防八旗和火器营等着检阅呢。
康熙在青海湖停留了一日,看着西北大湖,觉得没在夏天来甚是遗憾,就下令去检阅驻防八旗和火器营。
驻防八旗这边康熙看了操练,检查了吃穿,厚厚地赏赐了一回,就去了火器营驻地。
火器营这里能看得很多,鄂伦岱陪着康熙去检查了他们在大山里面的工坊,看了他们的设计草图,这种事儿只要康熙一个人,连太子都没进去一起参观,海棠也在外面等着。鄂伦岱还把不少改进的火器来出来实弹演练,那威力真的是地动山摇,霹雳弹砸下去的坑都有几丈宽。
康熙看得心满意足,京城的火器营没这么多机会演练,而且周围都是人口农田,打出去就是纠纷。
鄂伦岱说:“奴才一直想把火器装船上,这附近最大的水域就是青海湖了,您看奴才……”
康熙摇头:“不可!这附近几千里的百姓都不答应,青海湖乃是圣湖,每年都有祭祀,怎么可能允许你在上面驾着火炮轰击,这事儿朕心理有计较,你回头听吩咐吧。”
这种大事上颚伦岱不和他顶嘴,应了一声是。
康熙说:“你几年没回京了,这次随着朕回去吧。”
鄂伦岱就问:“奴才回去没事儿吧?倒不是奴才觉得岳钟琪那人是汉人就不放心,实在是他和于养志那事儿闹得挺大的,他刚来,万一和青海的地方官儿再闹起来呢?”
岳升龙在西川做提督,和出身汉军旗的四川巡抚于养志闹得很不愉快,最终结果是康熙罢免了岳升龙,斩了于养志。
当初费扬古病退,让河西四汉将之一的孙思克老将军接任,这位老将军几次上书年迈不堪驱驰要退下来。康熙翻来覆去地找到了岳升龙,这位的年纪不算大,能接任一阵子,不至于频繁换将。就把岳升龙从四川调拨到青海,和孙思克交接后,孙思克在今年病逝。
康熙对岳升龙的人品操守是放心的,加上岳升龙祖上是岳飞,弟弟侄儿都在官场,因此就跟鄂伦岱说:“放心吧,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既然康熙都这么说了,鄂伦岱愉快的收拾行李跟着一起回京。
从青海出来,经过草原,走了将近一个月,这段日子每到一处,附近的蒙古王公都来觐见,然后跟随康熙的圣驾一起进京。因为海棠的婚礼让观礼,所以蒙古王公们都集体南下参与婚礼。
这庞大的队伍终于在十一月中旬到了京城。